云月明正要施法再次跨越空间,大殿顶上猛然裂开一道裂缝。
她执剑仰头望向漆黑的上方,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一道一道裂缝愈发明显,连空间内的魔气都为之荡漾。
终于,天花板如同一枚破裂的蛋壳,顷刻崩碎,露出外头漆黑的天,司卿从天而降,依旧是那一身翩翩白衣,身上的气场却比魔尊更强,云月明却被震慑得无法发声。
司卿一剑砍掉黑色的囚笼,圣清一颤颤巍巍地看着他:“少……少寒……为师不是故意的……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司卿面无表情,一步一步行至圣清一的跟前,忽然,他伸出手,修长的指节在圣清一的大椎之上虚虚一握,圣清一骤然惨叫起来。
云月明忍不住上前:“司卿……你在干什么?”
司卿幽幽递给她一个目光:“我只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圣清一浑身颤抖,一股白色柔和的光芒从他背后徐徐升起,被司卿抓在手中。
他的灵根就这样被生生拔除,上面的光芒柔和温暖,是圭垚所说的无色灵根的模样。
“惩处你的人是云飞扬!不是我——!”圣清一嘶哑地低吼着。
云月明兀地一怔,立即反驳:“你闭嘴!我爹一定是被你蒙骗利用才会对他下手的!”
“你……你是云飞扬的女儿?!”圣清一惊道。
司卿低垂着鸦羽般的睫毛,似乎没在听他们两个的争辩,他把灵根重新吸收回体内,仿佛整个识海充盈了温暖。
云月明抬头望向上方的天空,语气等待恢复记忆的司卿作反应,还不如先行出去,如果他还是司卿,那他自然会来找她;如果他已经是宿少寒了,那还真是逃得越快越好。
有过一次成功的空间穿越,云月明再次使用起来很快就领会了要领,一瞬间她的身影便消失在凌乱的大殿中,赫然出现在黑暗的天际。
云月明突然凭空出现,把正在战斗的顾听枫和魔尊吓了一跳,顾听枫手一抖,就把魔尊捅了。
云月明:……?
“阿月,你没事吧!”顾听枫倏然瞬移到她身边,惊羡地看着她,“我去!你会空间法术?”
云月明惊骇地望向顾听枫,他身后出现了一个汹涌的黑色漩涡,她本能地感应到危险,伸手去拉住他:“小心你后面!”
顾听枫感到一阵失重,翻手拉住云月明的手腕。
一股不可控的强大吸力将他们卷入漩涡之中,司卿和初寻雪意识到不妥,正要飞身前来救援。
几乎在同时,云月明似乎隐隐听到了“叮”的一声。
“恭喜宿主完成救世主的使命,即将开启回程功能!”
云月明猛地望向顾听枫,顾听枫一脸讶然,顷刻间两人被黑色漩涡吞噬。
*
似乎过去了很漫长的黑暗……
云月明睫毛微颤,掀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天花板,白色的光芒很刺眼……
她猛然一愣,完全清醒过来了,那是白炽灯的光芒!
她环顾四周,白色的床被,带着消毒水气味的房间,是现代社会的病房。
她在医院里?
云月明缓慢地坐起来,一百多年了,乍然又见到现代的场景,她有些迟钝,枕下摸到冷硬的东西,她低头一看,皓月千里居然也还安好地放在床头。
担心是魔尊的幻象,她立即打坐,念了好一会儿清心咒。
尽管不是修仙世界,她念出来的清心咒却依然有效。
再次睁开眼睛,依旧是医院。
正在她疑惑之时,外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护士姐姐,换班呐?”
口甜舌滑。
病房门被推开,进来果真是顾听枫。
与她印象中的不同,顾听枫此时穿着休闲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一头短发清爽阳光,他进门的那一刻,目光正好与云月明碰上。
“我靠!你醒了还一声不吭吓死我了!”
云月明目光平静盯着他,却不说话。
顾听枫把门带上,活跃地在她床边坐下:“云妹子,你还没反应过来是不是?我们回来了,回家了!”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云月明反应平淡,隐晦地攥紧了被子:“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中午12点,”顾听枫说完,顿时想到了什么,“你是不是饿了?”
云月明:……
不说还好,他一提起来,好像真是有点饿。
“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醒,刚才我已经出去吃了个炒粉,你想吃什么?我给你点个外卖吧,你睡了这么久,可能先吃点小米粥比较好。”顾听枫说着就拿出手机开始点外卖。
云月明莫名就哽咽了,面对熟悉又陌生的世界,她浑身不适。
“我……我是想问,现在是何年何月……”她的声音有些颤抖,“这里是什么城市……”
虽然她和顾听枫来自现代社会,但世界那么大,谁又知道他们是不是在同一个国家,同一个地方呢?
顾听枫愣了愣,很快就反应过来,解释道:“现在是2024年8月28日,正好是暑假,我们在W市的人民医院。”
云月明茫然了几秒,心头狂跳,血液快速奔涌。
是,是她上辈子生活的地方,是她的故乡。
她离开的日子仅过去了两天,而书中却是过了一百多年。
云月明一时间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顾听枫见她神色来回变化几次,最后归于失落,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云……阿月,我们已经回家了,书中的世界已经过去了。”
云月明茫然看向他,眸光颤颤,逐渐回神。
她回来了,现实世界才过去两天,她得赶紧回家!
“……我想回家。”
说出这句话时,云月明哽咽了。
“嗯好,等下外卖来了,你吃完,我就送你回家。”顾听枫不经意放轻了语气。
不管云月明在修仙世界是怎样风光无限的少宗主,现实世界不过是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女生。
他在书中渡过四五年,清醒时也花了不少时间去接受自己“已经回家”的事实,更何况她在书中待了一百多年。
她恐怕一时间没那么快能接受这个转变。
只是,顾听枫有些不解。
穿书前他在书店打暑期工,那天晚上是他值班,书店的生意一般般,晚上已经没什么客人了。
昨天醒来的时候他还是在书店里,他原来的模样没有改变,短头发休闲服。
可云月明就身穿着修仙世界的装扮昏迷在他身边,就连本命剑千里皓月也还在。
他关了书店的门,背着云月明来医院,护士们都把她当成是玩古风cos的妹子。
顾听枫试图联系她的家属,但是给云月明换衣服的护士说她身上并没有手机,也没有家人的联系方式,也没有身份证。
顾听枫谎称自己是她的同学,只好先垫付了医药费,幸好过了一夜云月明就醒了。
云月明默默吃了点东西,顾听枫就带她出去办理了出院手续,还借钱给她买了一套现代的日常衣服,云月明的打扮终于没那么招摇了。
但是云月明身上带着皓月千里,不能坐地铁,也不敢坐公车。
顾听枫只好按照云月明所给的地址叫了一辆网约车,两个刚从异世界回来的人,都沉默地看着外面的街道。
他们在旧城区的一个老小区下了车,云月明站在小区门口,竟有些近乡情怯,她眼眶红红的,保安伯伯见到她,立刻焦急地打招呼:“明家的女娃,你这两天去哪里了?!”
“伯伯,我……”云月明恍惚间居然有些不知怎么开口。
“伯伯,我是她同学,前两天她在书店晕倒了,住了两天院。”顾听枫索性撒起谎来。
保安伯伯了然,语气缓和了许多:“没事就好,快回家吧!”
顾听枫跟着云月明上楼,云月明家在四楼,没有电梯,这些老房子都是二三十年前的设计,一层楼有十来户,门前是长长的走廊。
他心中五味杂陈,难怪云月明一点也不想回到现实世界,她的家境恐怕不太好,更说不上对比剑岚宗的环境。
云月明走过长长的走廊,无数遍出现在梦里的场景,她再次站在这里竟然有几分的不真实。
一百多年前,她刚穿越到修仙界的时候成了个婴儿,她焦虑了十来天就放弃了。
因为妈妈不能自理,离开那么多天,她恐怕已经饿死了。
如果妈妈不在了,那她回来也没有意义了,所以,之后她便死了心,安安分分待在修仙界。
然而现在,原来现实世界才过去两天,那么,她最在乎的那个人应当还在的。
她停在一面敞开的门前,两室一厅的房子站在大门前几乎就能把里面看个透,陈旧而温馨的小家依旧是熟悉的摆设。
隔壁家的大婶正在给目光呆滞的女人喂饭,嘴里还不忘骂骂咧咧:“明筠,我说你们家也不知造了什么孽,小月虽然成绩不错,但没个大人管教,居然还夜不归宿了,也不知在外面跟什么人鬼混!”
“以后步你的后尘,带个野种回来就麻烦了,一顿两顿我还是可以帮帮忙,要是你家女儿离家出走了,那我可照顾不了你。”
“哪来的长舌妇在这说三道四?”顾听枫听了莫名恼怒,不禁出言相护。
大婶惊疑地望向门口:“小月?你回来了?”
再看向她身后的顾听枫,顿时露出轻蔑的冷笑:“我说呢,是早恋了吧,野种就是野种,一点也不懂自爱。”
大婶粗重地把碗放下。
“李婶,我前两天身体不适,同学送我去医院住了两天,辛苦你照顾我妈妈了。”云月明忍住眼中的泪水。
顾听枫僵住了,敢情云月明在现代社会活得这么憋屈的吗?!
李婶听完,板着脸瞥了她一眼:“既然你回来了,我就不打扰了。”
说完,她挪了挪位置,出门离开。
屋子里三个人,却安静得落针可闻。
云月明呼吸急促,鼻子只发酸,慢慢走到妈妈的身边,在她感知里,她已经一百多年没见妈妈了。
“妈妈……”
云月明艰涩地开口,上前紧紧抱住茫然的妈妈。
妈妈还活着,太好了。
云月明飘飘荡荡的心像是终于找到了依靠,泪水缺堤一般落下。
她哭了好一会儿,被晾在一边的顾听枫勉勉强强地问:“……阿月,你其他家人呢?”
云月明摇摇头。
顾听枫大概猜到了,单亲家庭吧。
但那个大婶喊云月明“野种”,他很生气的。
跟顾听枫好歹有过一段革命友谊,云月明简单地告知她的身世。
她的妈妈是这个老小区当年成绩最好的孩子,还是当年高考的全国状元,大学毕业后进了研究所工作,是邻里们都羡慕的存在。
后来不知怎的,研究所那边来电说她失踪了,外公外婆急得报了警,登了报,寻人寻了半个月,她妈妈却自己回来了,回来之后她就不再是个正常人了,变成了现在这样呆滞茫然,无法自理的模样。
谁也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没多久就她被检查出怀孕了。
一个年轻女子莫名失踪半个月,回来之后就怀孕了,公安局很快就根据这些线索推断出她是被人拐走遭遇不测,受到了严重打击才精神失常的,并且根据这个信息来结案了。
一时间,明筠的遭遇引来小区邻里的同情,但她即便是无意识的状态,也不愿任何人伤害她的孩子,她不肯去堕胎,外公外婆也没有办法,想着要不把孩子生下来,根据DNA揪出犯.罪分子。
云月明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诞生的,从小时候,她就知道外公外婆对她算不上好,但妈妈不管什么时候都会护着她。
初中时,外公外婆相继去世,就剩下她一边领着社区的资助去读书,一边照顾妈妈,连现在住的房子也是外公外婆留下来的遗产。
顾听枫听完深表同情,愤愤抱打不平:“那你们找到那个强jian犯了没?”
云月明的妈妈四十多岁,保养得很好,看上去也就三十岁左右,估计云月明平时也很悉心照料她。
云月明丧气地摇摇头:“这么多年了,都没有结果,包括妈妈以前研究室的同事也帮忙了,依然找不到。”
“没事!会好起来的!”顾听枫鼓励道,“以后在这个世界上,我也是你的朋友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云月明怔怔看着他,这么明媚,这么仗义的男生,难怪能穿成男主。
“……谢谢。”
“你的行李放在这里可以吗?”顾听枫手里还拎着一个大袋子,里面装着云月明换下来的法袍和皓月千里。
他正要把袋子拿到沙发这边,明筠突然上前夺过袋子,紧紧抱在怀里。
顾听枫一下子懵了,云月明吓了一跳:“妈妈,怎么了?”
不是她夸张,而是妈妈向来意识就浑浑噩噩,很少会出现这种行为。
明筠死死地抱住袋子,呆滞的眸光里似是渗进了细碎的光。
她喃喃地张了张嘴,发出十几年来云月明头一回听到的声音。
“……咏……月……”
云月明和顾听枫惊骇地对了个眼神,妈妈居然知道咏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