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生阵?那是什么?”
“血生阵以八卦为基础,取十二时辰的童男童女,在他们出生后封住命门关窍和口鼻,不摄天地之炁,再每日以血养之。因是饮血长大,所以这些孩子被称为血童。一直养到十五岁,血生阵成,血童降世。血童虽不修道,但身如铜墙铁壁,即使是天离之境的道师被他们缠上,也很难脱身。”
现在阵中这些孩童正是十五六岁的模样,照这么说应该快要成形了。
说话间,那绳索又往前移了三格,又有三人当场殒命。照这吃人的速度,这阵要成,牺牲的活人恐有上十万人。
沉伶此前未涉世,拥有的记忆都是从祈福的百姓口中听来的故事,因此天然地对凡人百姓有好感。这会眼睁睁又见三个凡人在眼前毙命,他的心脏忽然莫名地隐隐作痛。
牧镜尘见他脸色难看,补了句。“血童的胃口没那么大。现在阵快成了,所以速度很快。”
沉伶深呼出一口气,抬眸问他。“你知道怎么破阵吗?”
“破不了。”血生阵一旦启动,无法停止,即使破了阵,此前已入阵法的血童和普通凡人,也将化为灰烬。
“破不了?你是说他们...”沉伶额间微跳。
“他们没救了。”牧镜尘直言不讳。
“不可能...”一定有别的办法。
眼见铁链上的人又被吃了几个,沉伶急了,扬手在空中划落两下便往那人落了一道生符。
那符纸落在刚吊上去的三个人身上,只见一道金光浮过,那三人从铁索挣脱往地上掉落。沉伶伸手便要去接,只是还不等人落下来,便有一团团血腥红雾从十二座鎏金宝座上窜出,将那三人团团围住,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过后,一片灰烬落在了沉伶的掌心。
整个变故发生不过一瞬,直到那灰烬落在沉伶的掌心,他才反应过来。
与此同时,铁索又咔擦转动一圈,另有三人顶上。
沉伶面色凝滞,仰头怔怔地看着那一直不断滚动的铁索。
就真的,没有办法阻止吗?认知到这个可能,沉伶的胸口忽然剧烈地疼痛起来,胸腔内像有无数把无形的刀刃在搅动,一种近乎窒息的压迫感袭来。与此同时,沉伶的喉间升起一股灼热感,腥甜的血腥味涌入咽喉,他忍不住大呕起来。
空中瞬间弥漫开一股浓烈的血腥铁锈味。
牧镜尘立马上前扶住沉伶的手臂,眉头微拧,“你怎么了?”
“我...要,救他们。”沉伶艰难地出生,语音颤抖。他的救人之心强烈,牧镜尘知道拦不住他,所以之前想着让他自行碰壁消化。毕竟眼前的血生阵还未成形,以沉伶的实力,即使落了一符也不会受影响。可沉伶不过就落了一张符,竟被反噬到吐血。难道这血生阵另有蹊跷?
沉伶借着他手臂的力起身,正色道:“我要,救他们。”
他的面色苍白,额间沾了不少汗珠,嘴唇被鲜血染得鲜红发亮,说话时,眸中神色坚定执着,带着不救宁死的疯狂。
牧镜尘被他的眼神震住,有一种陌生而又熟悉的错觉,仿佛这样的眼神,曾无数次在他眼前出现。
“牧镜尘,你说阵不能破,那我不破,只是换人呢?”
牧镜尘眉眼一跳,心中有一丝不祥的预感,“你要换什么?”
沉伶不答,右手在空中刷刷划落,一排排人形的符纸立即在空中显现出来。随后,沉伶手一扬,那人形符纸贴在之前的人身上,将他们整个人身完全笼罩住。沉伶手一收,那些人就化作雪花落了下来,铁索上套住的变成了一个个符纸落成的人形幻影。
沉伶接着吹了一记口哨,无数的老鼠、蚂蚁、蟑螂等活物闻声涌来,往铁索旁飞去,将人形幻影彻底填补。
原来如此。牧镜尘不知觉地松了口气。
铁索一直转动着,沉伶不歇,不知疲倦地一个个替换而去。
过了一会,铁索转动得越来越快了,莲花宝座上的血童吊长的舌头开始回缩。
这是要,阵成了。
果然,下一秒,伴随着“吱呀”一声,铁索停住。血童从宝座上跳下来,面对着沉伶站成一排,虔诚跪拜在地,恭恭敬敬喊道,“娘亲。”
僵硬稚嫩的声音此起彼伏响彻在这片寂静的空地,听起来尤为渗人。
沉伶救人修为耗损巨大,精神疲怠,被这群血童一喊,脑子立马清明,浑身一哆嗦,慌乱地看向牧镜尘,“什么情况?”他不过偷梁换柱了一番 ,竟就成了这些血童的娘亲?
牧镜尘越过他,目光看向他的身后,表情有些怪异,“在你身后。”
沉伶见他表情不对,一个箭步跳到牧镜尘的身旁,“我身后有鬼?”
沉伶往他之前站的位置看去。只见他之前站的位置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漂浮的虚影,虚影的模样,正是秋珊珊。
怎么又是她?
沉伶忍不住破口大骂:“秋珊珊,你有完没完?”
虚影听到他说话,无神的眼瞳直直地看向他,嘴里咕隆一声,发出一句沙哑幽深的声音,“杀。”
“是,娘亲。”十二个血童受命,腾飞而起,围绕着牧镜尘和沉伶分列布阵。
“嘶”的一声,长舌从血童的口中窜出,像是一条带血的长鞭,风驰电掣从四面八方甩来,无数的血水从长舌中流淌飘扬在空中,诡异难耐的臭味随之涌来。
沉伶最受不得这种恶心的玩意,他迅速在空中画符成像,将他和牧镜尘纳进一片虚空,生怕沾到空中乱飞的一点血水。
长舌没有就此放过他们,它们用力地撞击这片虚空。反弹后,又更用力撞来。几番回合下,长舌伤痕累累,有更多的血水从里淌出。那血水贴着虚空滑落,恶心不已。
终于,在长舌锲而不舍的撞击下,虚空摇摇晃晃,甚至有破裂的迹象。
沉伶此前莫名其妙心痛吐血,之后为救人消耗太多修为,体力渐渐有些不支,此时要以一己之力对抗这十二个铜墙铁壁的血童,着实有些吃力。
这牧镜尘怎么就光站着,也不知道帮帮忙。
正想着,一道箫声在虚空之中响起,柔润细腻地钻入沉伶的肌肤里,体内神力渐渐翻涌起来。
“别出来。”
沉伶一转眼,就见牧镜尘从虚空之中跃出,在他跃出的一瞬,箫声由柔转厉,强硬凌厉的肃杀之气迸出,音若利剑摄射向长舌。下一秒,箫声如雷动,熊熊火焰贴着长舌迅速燃烧,饶是再铜墙铁壁,长舌也受不住开始往回缩。有缩得慢了的长舌,直接被烈火燃断。
鬼哭狼嚎般的惨叫声响起。秋珊珊见此人棘手,口哨一吹,几个血童环抱一体,如一个巨大的圆球砸向沉伶所在的虚空。
沉伶满眼都在看着牧镜尘与血童厮打,没有想到有血童另有袭击。只听“砰”地一声,虚空被砸碎,沉伶被报团的血童撞飞。
“啊....”沉伶大叫一声,一阵天旋地转之间,一道青衣身影闪电般飞来,扣住了他的肩膀。同时,一片虚空幻影环绕着他落下。
“多谢。”沉伶半跪在虚空之内,说话的瞬间,又一口鲜血吐出。
刚刚那一撞实在让他措手不及,之后虽勉强反应,但终究体力不济,心脉还是被血童撞碎了一个缺口。
牧镜尘目光寸步未移,眼前红光一闪,无可抑制的愤怒油然而生。箫声愈强,有如排山倒海之势,直捣秋珊珊的虚影。
他的招式杀意强劲,血童立即奔向娘亲。但速度比不过牧镜尘。只见幻影被一击,摇摇晃晃。血童见娘亲受伤,即可列队成阵,反手朝牧镜尘攻去。
箫声一刻未停,狂风骤雨般砸向血童,雨滴落下之处,燃烧起了蓝色的火焰,所触之地瞬间腐蚀。
“撤。”对方太棘手,秋珊珊知道再打下去只怕他们会全军覆没,遂发号施令,即刻逃走。
只见一团血雾立起,秋珊珊和血童立马消失不见。
牧镜尘没有再追,飘进了沉伶在的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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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吗?”牧镜尘跃进虚空,问沉伶。
沉伶艰难地点点头,“还行。”说着话的间隙,运气回流到胸口。
心脉受的伤比他想象中更重,沉伶再吐鲜血,直接晕过去。
牧镜尘飞步来接住他。
下一秒,沉伶彻底失去意识。
眼前一片光亮闪过。
沉伶回到了成仙之前,甚至是在被庙宇供奉之前。
他似乎依附在一个极小的躯壳里,灵力微弱,甚至连眼睛都睁不开。他闭着眼睛,只能凭借着躯壳摇晃的频率和衣料摩擦的声音,猜测自己可能依附在一个腰间配饰上。
如此想着,依附的躯壳腾空而起。
一阵头晕目眩之后,沉伶置身于一片温热之中。头顶有声音传来,“沉伶,你还能听到吗?”
“可以。”沉伶答道。可他的声音传达不出,只是嗡嗡嗡地发出闷哼声。
头顶又有声音响起。“你放心,你未完成之事,我会替你完成。”
“日后,我便是鬼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