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英怔怔地立在床边,听见男人破罐子破摔,已经完全毫不在意的当着她的面,双手捂住脸庞呜呜的哭了出来。
凤英:“……”
男儿有泪不轻弹。
常御的呜咽声像是在她柔软的心脏上狠狠给了一记重拳,凤英缓缓抬手捂住了胸口。
那里皮下骨中,有个脏器隐隐地一阵阵抽搐,疼得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好好的时候越优秀的人,废了之后那心理上受到的打击会比身体上承受的伤害大了百倍千倍不止。所以设身处地的想,如果自己从前也似他这样高傲得不可一世的人,到了现在这地步,只怕也是会直接寻死觅活的。
凤英抬手狠狠揉了揉僵硬的脸颊,然后看向面前这具已经不再有任何吸引力的身体。
男人穿着长裤子,自膝盖头半截以下的裤腿就像褪下的蛇皮一样堆在濡湿了床单上。
他从前身材颀长,立在她面前,她得踮起脚尖儿才能攀到他的肩膀。如今……凤英不忍目睹。
身子少了那长一截,手臂、脸和脖子,但凡露在外面的部分看上去都没什么斤两,看着瘦了起码好几十斤。她估计能抱得动。
凤英深吸一口气,还挽起了袖子,要大干一架的架势。但是,手臂伸到他的背部下面,不过微一用力,她竟轻而易举就将他抱了起来。
凤英:“……”
凤英又怔忡了一秒,然后若无其事地将男人抱到了飘窗上躺着。先拿棉被给他全身盖好,然后才把手伸进被子里,摸索着给他把濡湿了的长裤和内裤都抹了,拿出来扔在一旁。
常御没有挣扎,也没有再破口大骂,只是嚎哭。他任她折腾他,当自己死了一样。
这样也好,省了她工夫,凤英忙自己的。
她背对着常御,低着眼沉默地把床单和枕套全部扯下来丢在那脏裤子一堆,打湿了的垫絮,卷起来抱到外面大阳台,搭在栏杆上晾晒起来。
然后回屋里打开衣柜,熟门熟路地在衣柜的最上面格子里翻出来一床新的垫絮和四件套,不辞辛劳地把床铺重新铺好。
跟着,仍是手伸到被子底下,摸索着给常御重新套上干净的内裤和一条棉质家居裤,这才掀开被子,将他抱回到床上,盖上新换了干净被单的新棉被。
那床先前盖过的被子扯下被单,里面的棉絮也抱去阳台上晾晒起来。
凤英默不作声收拾的功夫,常御不知何时已没再嚎了,但是一直用手背遮着眼帘。像凤英来的时候那样,躺在床上悄无声息。
凤英回屋来把脏裤子和换下来的几件套都抱去生活阳台,塞进洗衣机里开始洗。
这一番折腾,又是一个小时过去了。
她大约下午三点钟到这里的,这会儿都六点钟了。
洗了手,擦拭干爽,凤英进卧室来给常御说她要出门去买菜回来做晚饭。
她语气平常地问男人,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你晚上想吃点什么菜?我买回来给你做。”
常御不吱声儿。
“那清淡一点的菜式好不好?”
他还是不吱声儿。
“那我煮稀饭哦。你两天没吃东西了,先开始吃流食的好。你是要吃白米粥还是红苕或者南瓜煮稀饭?”
常御死了一样。
凤英就不再问了。
她没有再把卧房的门反锁上,任房门大敞着,窗帘也不拉上。
红彤彤的夕阳在天尽头还露着小半边脸,常御只要微微转过头去,就能看见那一团火似的猩红的太阳。
她要让常御能够看到夕阳一直落下地平线。
天黑了还会天亮,谁也阻止不了。
卧室房门钥匙,张婉珍是给了她一把的,虽然叮嘱过她看好常御,但是,如果说一开始她还是半信半疑的,但是现在凤英已经笃定常御不会自寻短见了。
真想死的人,哪里会这么在意前妻看到他这样狼狈不堪的一面?真想死的人,早就将一切置之度外了,超脱了生死和荣辱,波澜不惊。
可他哭,他嚎,他破口大骂,情绪激动如此,说明他对这个世界爱得深沉。
常御撤开了遮着眼脸的手,昏黄的阳光立刻让他的脸又融在一团氤氲的红光里。外面大门的关门声传来的时候,他扭过头去看着窗外天尽头那轮圆日,眼角无声滑下一滴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