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壬寅将林清推出去找康老。
“过来!”郭小光喊,“你们不是要拿钥匙吗?”
周壬寅转身,等着老寨主提条件。
郭小光指指倔强的郭记清,“来告诉他,要如何。”
“如今天下未定,朝权纷争不断祸害苍生;不乏有抱负者因欲救民于水火而入仕,终也是弄权御民,不明此志。”周壬寅装模做样一躬身,“郭寨主三思。于行温纵是好人,他手下王福存睚眦必报,梁分荣桀骜不驯,都算不得善类,郭寨主如何与他们相处?”
“我不与他们相处。”
“你们因温王爷聚拢,可一旦他出事谁来凝聚大家,早晚一盘散沙。”
“你......”
周壬寅说话不饶人,越说越激烈,“于行温同顾东冠交情匪浅,若将来他择主顾氏,你是要继承你爹遗志为顾家卖命?”
“壬寅!”康贤光赶来,想拉周壬寅离开,“天色已晚,我们明日再来拜会郭老。”
林清不知何时上前,“可清哥不是择主卖命。郭老您无愧于心,李文忠劫掠百姓欺男霸女时挺身而出,仁人义士遭受不公时将人救出,多次摸进城中开仓放粮......可只要李文忠活一日,血雨寨反贼帽子就被他扣一日。”
“清哥不甘心,阿荣哥也不甘心,寨中兄弟没一个甘心的!难道老寨主您就甘心吗?甘心出生入死的兄弟落叶无法归根,要在寨中了却残年?只要不是李文忠,就算血雨寨做不了光州的主,至少可以光明正大回去。”
“谁能保证不是下一个李文忠?若铁骑入城只为屠城,让我为自己拿城中百姓做赌吗?我不信任他们!一个都不信!”郭小光摔了碗,气得粗喘几声。
“温王爷不一样。”郭记清小声。
“有什么不一样!”
张士平终于抬头,说:“温王爷确实从无杀人屠城的记录,也无苛待百姓的先例。”
林清取下腰间玉麒麟奉上,“我愿为温王爷作保,若他残暴如李,小侄以死谢罪。”
郭老寨主抓玉麒麟抛出去,“你的命值几个钱。”
周壬寅稳稳接住,将林清拉回。。
“你可以不信,这里毗邻顾氏通县,我亦可率齐国兵马攻城,孰是孰非,郭老寨主自行选择。”周壬寅决心已下,康贤光一巴掌也没拦住,“明日卯时渡口集合,快马疾行,一旬内落定此事。至于郭寨主如何,也请明日给我们个明白。”
林清跟着跑出去,“哥太早了哥!你让我多睡会儿行不——”
夜里一直下雨,云层遮住月亮,方便了出门办事的人。
张士平到城墙下又后悔,他翻不过去高墙,原地盘旋时一把匕首从身后架上脖子,“官爷饶命,在下只是迷路了,这就走。”
“你走不了。”
声音低沉,张士平身体一抖,正欲使出飞针,被林清脆生生的士平哥哥打断。
张士平转身,无奈地捏捏林清的脸,“开这种玩笑,我动手伤到你如何是好?”
林清收起匕首撒娇,“少主哥哥不会伤到我的。”
与这话一同落地的是砸林清头上的小石子,林清抱头,“谁啊!”
周壬寅自树上跳下捂他的嘴,“小声,别把人招来。”
林清乖巧点头,却在哥哥松手时追着咬一口,周壬寅啧一声砸他脑袋,“大半夜不睡觉来这干什么?”
“姐姐说......”林清说一半憋回去,反问:“那你大半夜不睡觉来这做什么?”
周壬寅挑眉,将话问回张士平,“张少主大半夜不睡觉来这干什么?”
“我?”
张士平慌乱后退两步,林清怕人退出遮挡的草丛,一把抓回,“要名正言顺发兵,必得进城找有名头有话语权的人,张少主应也是如此,”林清恨不得转圈显摆,“我轻功极佳,这个城自然由我进。”
周壬寅挑他一眼,“我也进得。”直接飞身上城墙,转个弯落两个守夜士兵身后,一手一个拍晕。
林清正准备踩树丛过去被张士平扯落,转而环抱张士平上了城墙,松手时嘴里吐槽,“兔子妹妹,您要不减减呢。”
张士平还是双手握拳瞪大眼睛的受惊模样,林清叹口气又说,“算了,我再练练我的块头。”
光州威望最高的是刘兆华和闻新军。刘兆华是文人,闻新军是世族,先前风雨飘摇时局动荡,刘兆华想退隐想赴死,闻新军一次又一次救下。
张士平说:“不若我们兵分两路,周兄去闻府,我与清清找刘大人。”
周壬寅脸色一凛,张士平改口,“我与小清。”
周壬寅还是拉着脸不说话,林清提议:“刘兆华既得闻大人看重,说不准也在闻府,我们三人不妨先一同去闻府。”后小声给张少主解释,“我哥就是怕咱俩单独行动遇险,没别的意思。”
走在前边的周壬寅回头喊他,“林清,还不跟上?”
“欸,来了。”林清小跑赶上,周壬寅总脚下生风大步流星,不太管旁人死活。
进闻府时周壬寅带张少主翻墙,落地后看眼张士平。
张少主吓得吸一口气,以为重到周兄,周壬寅开口,“他这身上有几两肉,你怎么这么娇贵?”气得林清叉腰骂。
走到分岔路口听到后院隐约有骂声,指名道姓的闻新军,林清同周壬寅对视,一个比一个快赶去后院,留轻功不佳的张士平猛猛追。
“闻新军小儿!”院中石桌上站个人捧着酒坛发疯,约莫四十有五,背后是连廊和影影绰绰的竹林,下一句又振聋发聩,“竖子不足与谋!”
林清一惊,看向桌边守着的人,玄衣箭袖高大威严气度不凡,他若是闻新军,石桌上的人就是当面骂人。
那边又砸碎一个酒坛,林清下意识后退却退到周壬寅怀里,两人胸膛后背猛得撞一处,没忍住出了声响。
闻新军警觉,一手接从石凳上下来的人,一手拔出短刀,“谁!”
周壬寅大摇大摆走出来,“闻大人不必惊慌,晚辈只是来借些东西。”
林清心骂周壬寅忒不要脸,弄不好需要搭上性命的事,说这么轻飘飘。
骂虽这么骂,林清在周壬寅旁旁替他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张士平匆匆赶来,将前因后果解释清楚,说望闻大人能助一臂之力。
闻新军在周壬寅耐性要被磨完前开口,“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们?”
“闻大人信我吗?”
众人回头,是郭记清。
闻新军眉头紧皱,面上嫌恶,“上次他信了你,你给不出结果,哪里值得托付?”
郭记清上前朝醉酒的男人深拜,“是我辜负刘大人厚望。”
发酒疯的人是刘兆华,已醉得不省人事。
闻新军身体放松,“你这次下什么决心?若仍不肯做主光州,哪怕没有你祖父阻拦,你也混沌,给不出光州未来。”
“闻大人此言差矣!”眼看基点要谈崩,林清赶忙辩白,“光州未来不在郭兄手中,在你手中,在每个光州百姓手中。闻大人该揭竿而起,为自己也为光州博出未来,管他李文忠死了谁来做主?先反了李文忠再说,新主不行亦可推翻再来,要我说,就是没人管,也好过今日在李文忠手下。”
“我与李文忠一体同源......”
“什么一体同源,他滥杀无辜时你也一体同源?”周壬寅笑。
“先帝之诰命,是为光州,是为百姓,如今他背离先帝初衷,闻大人该早做决断与他分清界限!原以为大人无奈何乱党大权在握勾结恶贼,我等才来相助,您如今摇摆犹豫。此事忒没意思,我们几个何苦自讨没趣?”
林清说完拽周壬寅往外走,张士平急喊:“闻大人!”
“不就是要李文忠为祸作乱的案卷吗?”闻新军冲二人背影开口,“只有小半经我手,剩下的需要请其他大人商议。”
周壬寅站定回头,抱臂不容辩驳道:“等不了。”
“两个时辰,定不让周大侠天亮时空手归。”
已近子时,闻府后门忙碌起来,先是仆从鱼贯而出,不过一刻钟时间,陆续有人进府。
有人行色匆匆,未经整理的外袍下甚至是亵衣,一路小跑进院;有人衣冠整齐,就差穿官服乘轿子,迈门槛时施施然掀着衣摆......
林清看到个穿着夜行衣鬼鬼祟祟的人,指给坐栏杆上斜靠柱子的周壬寅看,“你看他,谨慎成这个样子。”
这些大人在书房议事,郭记清也在其中,周**三人无事,在高阁中枯等,周壬寅擦刀,张士平端坐冥思,林清看楼下人来人往。
正此时,方才回房的刘兆华出现,步伐稳健眼神清明,完全不见醉态。
林清稀奇,咦一声凑上前观察,那人拍他肩膀笑道,“小友甚是可爱。”猝不及防听了夸奖,林清尬笑两声躲回周壬寅身后。
周壬寅收刀,“刘大人好酒量,原只为借酒气骂人。”
刘大人吹胡子瞪眼,“我平时也这么骂他。”
林清探出脑袋问:“那您方才为什么装醉?”
哈哈一笑,“如今世道自是醉人。”刘兆华收笑,人肃杀几分,“其实不怪新军,他几次想反李文忠,托我写过诏天下书,只是被围追堵截,送不出去。”
“怎会如此?”张士平蹙眉,“各势力翘首等着光州错处,怎会连个消息都送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