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平等地讨厌每个人 第6章 春海桥

“别这么肤浅地给我下定论。”这是闻有绪开车载着祝春海回到家，祝春海着急去洗手间前留给闻有绪的话。

懦弱的人常常被误会成太过于善良。她不想带有善良的标签，也想要远离可恶的懦弱。

闻有绪跟着祝春海上了楼，到了楼上，他刚想拐进自己的房间，站在门口看到床铺得平整，床头柜上还放了一堆书本，椅子上还摆放着发黄的书包。他望着洗手间紧闭的房门，转身往外走。

他试着打开其他房门，统统打不开。记得走之前，所有的门都被他打开了，出现现在这种情况，有且只有一个人能干出这等恶作剧。

“吴南，开一下门。”闻有绪已经来到了闻吴南的门口，紧闭的房门如同他封锁的内心，坚硬地无法击碎。

过了一小会，门锁啪嗒，房门打开。闻有绪推开门走了进去。房间内一股浓郁的酒精味夹杂中不见日光流不出的霉味，闻有绪闻起来很不舒适。不管外面天色已黑，冷气降临，他依旧将闻吴南那扇许久未开的窗户开了一条缝。

唐韶告诉他，闻吴南和唐一逸两个人在酒吧并没喝多少酒。大概就是接收到电视媒介上传达的酒是个好东西想要尝尝鲜，尝过以后，没发觉酒的作用，也就不怎么想喝了。

“哥，你让祝春海来我们家的目的是什么？”闻吴南拿掉头戴式耳机，一脸严肃地问。

闻有绪弯着腰，帮他把床铺好。他坐在床的一角，双手交叉，回答弟弟的问题，“自从成韵去世后，你变得消极且极端。我害怕你会跟爸妈一样离开我。我知道我很自私，可我无法愧对父母。所以，我就想到了葬礼上那个坚强的女孩。同样的，人家也是成韵的好朋友，可她却能继续往前看。同样患有伤痛的人是否能改变你呢？”

“同样伤痛？她和我不一样。我是你的拖油瓶，我这双腿这辈子都要瘫在轮椅上。哥，你今年26，正是事业爱情双开花的时候，为了我，天天埋头苦干，也没想过成家。我知道你是怕别人嫌弃我，难道你打算照顾我一辈子吗，甘愿陪我孤独终老吗？”

“当然愿意，我是你哥，这是我的应尽责任。”

“可我不愿意啊。哥，你放手吧。时间会淡化一切，等我到了下面，我会跟爸妈解释清楚，你放心过你的生活，好不好？”

“不好，只要我还在的一天，你休想离开我。好好睡觉，明天又是美好的一天。”

闻有绪走出闻吴南的房间，憋着一口气跑到门口。月光下，形单影只的他仰望天上那一轮弯月，眼圈泛红。朗朗月明，竟有雨滴划过脸庞。暂且倔强地称之为雨滴吧。他这会想起天上的父母可能还在看着他，他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地发泄，随后蹲下来，捂住那张悲伤的脸庞和痛苦不堪的内心。

好难...好难。

几天后的早晨，祝春海还在睡梦中，楼下犬吠的声音吵醒了她。还以为是那家遛狗路过这里，没想到，等她下楼一瞧，黑色短毛和白色长毛的两只小狗瞪着陌生的祝春海止不住地叫唤。

闻有绪牵着狗绳，站在门口，介绍道：“我听取你的建议，捡了两条流浪狗做宠物，放心，他们已经送去宠物医院检查过了，完全没有问题。你趁着吴南起床前，赶紧挑一个你喜欢的，剩下的给他。”

祝春海用食指指向自己，睁大眼睛地问：“我还有份啊，这个真不用的，我连自己都养不活的，嘿嘿，它好可爱，一直蹭着我的小腿。”嘴上拒绝着，瞧见白毛小狗的热情触摸，她开心地蹲下来，摸着它的下巴逗它。

“小可爱，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哥，我要这个白色，名字我都取好了，叫天使。”闻吴南忽地从房间里出来，上来就上演一出横刀夺爱的狗血戏码，这让蹲在地上揉着白毛狗狗的祝春海赶紧凑到黑毛狗狗身边，并斜着眼睛看他，“切，最讨厌让别人难堪的人，让别的狗狗也不行。乖乖，以后你就叫黑天，你也很可爱的。”

这种难堪的戏码是祝春海经常遇见的。

上有继母带来大三岁的异父异母的哥哥祝冬杉，虽然非祝福东所生，可继母特别聪明，一上来又是改姓改名字，又是各种乖巧懂事、卖惨博取同情，硬生生地把祝冬杉捧成祝家长子。

下有同父异母比祝春海小八岁的妹妹祝夏宁，这个更是不得了了。在祝春海母亲在世的时候，祝福东算是个好父亲。他不像有些观念老旧的人一样，一门心思只想要儿子传宗接代，所以祝春海的出生带来的不是吵闹而是温馨。

当然，祝夏宁的出生更是让祝福东珍惜不已，时时刻刻捧在手心，那才叫掌上明珠。

祝福东确实不重男轻女，可他喜新厌旧，比方说，他很快就忘记去世妻子，另娶她人。又比如，他收走了对大女儿的疼爱，而过于溺爱他的小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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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天和天使日常不被圈起来，这是闻吴南提出来的。他这个人看什么都像是在看自己。他说，自由自在才是对生物的尊重。

结果，这两天，除了二楼那俩小东西没有爬上去，一楼的很多角落到处遗留他们的痕迹，液体和固体结合，感觉无法再下脚的闻吴南打电话叫回来了闻有绪。

闻有绪回到家，就看到门口两个人盯着呆萌又可恨的黑天和天使正在拌嘴。

“你说要什么自由，这下好了，他们确实自由了，我们被逼的只能踮着脚走了。”

“自由怎么，自由有错吗？我看就是黑天拉得多，懒驴上磨屎尿多，跟它主人一个样。”

“你、你这个人怎么回事，人身攻击是不是。我们黑天多乖啊，你怎么不反思反思自己。”

“做错事的人才会反思，我又没做错事，反思什么？”

“你就是死鸭子嘴真硬，真不想理你。”

后面的闻有绪拿起清洁工具，喊了声，“两位小同志让一让，有拌嘴的功夫都打扫完了。”说完，他走进去，又将清洁工具放下，找到两条狗绳将天使和黑天拴上，而后将狗绳物归原主，“你们俩先带着它们溜达溜达，我等会在外面给他俩搭个窝，等你们学会收拾的时候，就是它们自由的开始。”

祝春海和闻吴南听话得牵着狗出门了，他们想反驳却不想面对屋里的狼藉，显然这俩人对于照顾还是欠缺一定的理解能力和动手能力。

闻有绪每天抽空给天使和黑天盖新窝，花费三天时间终于竣工了。小狗的乔迁之喜以及小年夜共同庆祝，闻有绪带着俩狗主人—祝春海和闻吴南去吃顿好吃的。

过年这段时间，稍稍有些名气的饭馆都需要排队，还好闻有绪有提前预定。

喜来常往是新鹿有名的私房菜馆，平时客流量就很多，若遇到节假日或者年关时候，排队等到店铺打样估摸着也吃不上这顿饭。

祝春海是从祝福东嘴里听到这家饭店的。当年祝冬杉考上大学，他“耗巨资”请客来这家吃饭，脸面上是有了，钱包却空了。那年，祝春海没有参加，并非因她自己不去，而是继母声称约了修水池的师傅过来，家里得留个人，显而易见，那个该留下的人是谁。

曹操总是经不起念叨的。

三人落座在大厅内，不比包厢里的安静，此时的大厅人来人往，不算喧哗，但也不清净。

闻有绪和祝春海坐在一排，对面是坐在轮椅上的闻吴南。他低着头玩着游戏，习惯性地让闻有绪安排着一切。

理所当然的闻有绪拿着菜单开始点菜，时不时问下旁边的祝春海有什么想吃的，有没有忌口的，很快，他点完下单了。

祝春海观察着旁边食客的用餐情况。

邻近他们的一桌是两位年轻小情侣，两两一排的座位，情侣们坐在同一侧，对面坐着的是女孩的斜挎包和一大束暖黄色郁金香。男孩似乎讲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逗得女孩咯咯笑，连眼前的筷子也不小心打掉在地，男孩急忙呼叫服务员换双新筷子。

熟悉的笑声愈来愈近，祝春海目光如炬，却在对面一行人的起身直面迎来时，扭过头试图躲在闻有绪的肩膀后面。

她扯着闻有绪肩膀处的毛衣，再怎么迟钝的人也知道她在干什么。闻有绪先是抬眼看了迎面而来的那一行人，发福的普通中年男人揉着他那滚圆的啤酒肚，嘴里不知道嚼着什么大步往前走，身后刚刚穿上毛呢大衣的中年女人整理着微卷长发、眉眼间带有一丝明显傲娇，似乎手腕上那只名牌包给予了她蔑视的自信。

中年夫妇身后还跟着嘴角含笑低头看手机的年轻男孩，还有因拉不上外套拉链，撇着嘴冲着妈妈撒娇的小女孩。

这时候，闻有绪猛然侧过身，整个人对准想要躲藏的祝春海。好家伙，这一个动作吓得祝春海后背一凉，手心都是汗。随后，当她看到闻有绪拿起桌子的骨碟遮住她的脸时，她显然无法预料闻有绪还有这一手。

那小小骨碟不大不小，正正好好将祝春海的巴掌脸完全覆盖。渐渐地，直到祝家的人离开这家店，祝春海这才松了一口气，而后才忍俊不禁，笑着将闻有绪举着的骨碟放下来，对他竖起大拇指。

眉宇间的慌张散去，祝春海捕捉到嘴角上扬的闻有绪放下骨碟默默偷笑的样子，她心想，闻有绪一定还有更多她不知道的别样面孔，不仅仅是个负责任的好哥哥。

“我死了啊啊啊，烦人祝春海，你笑什么？”沉浸在手机游戏里的闻吴南听到祝春海的笑声，一个不小心游戏结束，没好气地抬起头瞪祝春海。

祝春海：“笑你啊。”

闻吴南：“我有什么好笑的？”

祝春海：“你长得就很好笑，你不知道吗？”

闻吴南：“你说谁呢，祝春海，你才长得好笑。”

闻有绪：“闻吴南，闭嘴。”

斗嘴环节结束，服务员也开始陆续上菜。三个人吃着吃着，一位长发美女来到他们桌前，歪着头，有些惊喜地喊着闻有绪的名字。

“闻有绪，好巧啊，在这儿遇见你。”

这声打招呼，惊动了桌上的三个人，他们齐刷刷抬头看向那位长发美女。美女披肩长发，细腻白皙的精致脸庞面露喜悦，淡淡自然清香的香水味夹着饭菜的香味，相当适配。

“邹黎，你也来这儿吃饭。”

邹黎笑着点头，“我在外面排队的时候，看到你了，想着过来给你打个招呼，咱俩自从大学毕业后见过一次，这么算来，这是咱俩第二次见面了。”

闻有绪情绪上比较稳定，没有特别激动。人家女孩主动过来打招呼，很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这种不温不火的态度，可让一旁的祝春海急坏了，她只好当一次好人，推了一把被动的闻有绪。

“这位姐姐，听你这么说，你还没吃饭，你是一个人吗？”闻有绪看着抢先回答的祝春海，不太明白她的举动有何用意。

邹黎早早就瞧见了坐在闻有绪身旁的祝春海，看她长相清秀，毫无粉黛，一幅天然学生模样，不敢贸然揣测两人的关系，恰好她主动搭话，邹黎顺水推舟，笑着回答。

“对，我一个人。小妹妹，你长得真漂亮。有绪，怎么没听你说起过你还有个妹妹。”

“那个，她不是我妹妹，是我弟弟的同学。”闻有绪站了起来，并不想过多的解释和介绍，毕竟彼此并没有认识的必要。

趁着闻有绪站起来的霎那，祝春海赶忙从里面座位走出来，像个超级有眼力价的媒婆，撮合道：“姐姐，你不介意就和我们拼桌吧。反正，这会我和闻吴南都吃好了，你们这么长时间没见了，好好叙叙旧。”

邹黎与祝春海对视一秒，秒懂她的此番用意，毫无扭捏地说：“好啊，我不介意的。有绪，你肯定不会介意吧。当初，我们可是经常在学校食堂一起吃饭的。”

“那肯定不会，你们真的吃好了？”闻有绪瞅着还在夹着菜往嘴里送的闻吴南。

这时，闻吴南手里拿着的筷子被祝春海一把夺过来，摆正闻吴南的轮椅，握住把手将闻吴南从座位里拉了出来，动作一气呵成。为了避免闻吴南大喊大叫不配合，祝春海靠在闻吴南耳边小声说：“配合一下，你没看出来那位美女你喜欢你哥吗？为了你哥的幸福，你要乖一点。”

闻吴南头一次如此听话，果然这俩兄弟既能相杀，亦能相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