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娴是回来收拾家当的。
林家的房子是呈T字型的排列的,而她的房间就在这T字的旁边。
虽说乡下多是这种土坯房,固林陂真正有大瓦房的,只有两户,其中一户就是林老头家。
其实林家也是贫农,最早的时候连土坯房都建不起,林老头甚至穷得三十岁了都没娶媳妇。
后来突然就娶媳妇了,不但娶了媳妇,还建起了三间大房子,哪怕是只是土坯房,在村子里也是一等一等的好。
据说当年林老头去了大城市,那钱都是大城市赚的,可把村民们羡慕坏了。
后来林建国去当了兵,每个月都会把工资寄回来,林家就用这些钱把房子翻新了,土坯房就成了现在的大瓦房。
一开始兄弟俩是一人一间的,后来林老太老来得子,有了林来才之后,林建国就跟林来才挤在了一个屋子。也亏得屋子大,放两张床都不挤。
后来林建国当了兵,一年来不了一次,这房子也就成了林来才的房间。
林家用林建国当兵寄回来的钱,将原来那三间土坯房翻新成了大瓦房。这就更是固林陂的独一份了,就连当时的大队长家都没有大瓦房呢。
社员们虽然羡慕,但也没有人嫉妒,毕竟人家林建国有出息,村里有几个像林建国这样有出息的?
等到林建国和林来福结婚,那这三间房就不够了。
好在周娴一直都住在娘家,林建国每次探亲回来也是回的她娘家,也就没了房子的问题。
直到,周娴的娘家出了事,她回到了固林陂。
因为住不下,家里就另外建了一间房,就在那三间大瓦房的旁边,还是一间土坯房。
后来,周娴就把这土坯房翻新成了现在的瓦房。
比原来的房子还大,还结实。
这房子就被林老太看上了,想要让周娴换给家里,把林来才那间换给她。
周娴理都不理她,这也是埋下了婆媳矛盾的苗头。
有两天没进这屋了,屋子里有一股味。
周娴是个勤快的,她看不得房间里脏乱,就拿了扫把簸箕,开始整理起了房间。
虽然她不住了,但是房间还是要收拾的,以后还有用呢。
来旺嫂听到声响,也过来帮忙了。
屋里的东西挺多的,但周娴也不能每样都拿回去,把需要的,重要的几样东西拿了过去,其他的,将屋子的门一锁,也不怕被偷了东西。
这个时候,周娴无比地怀念修仙界的芥子空间,再多的东西,只要往芥子空间里一塞,提着就能走。
可惜并没有随着她穿越而带回来了。
这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女儿身上也是有空间的,跟她炼制的芥子空间不一样。
恬恬因为是锦鲤,自带空间囊,那是灵魂传承里带的。哪怕躯壳没了,只要灵魂不灭,那空间囊依然会随着转世而存在。
虽然周娴并没有带走所有的东西,但就是这一小部分东西,也不是她们两个女人能拿得了的。
来旺道:“我让我家来旺帮忙。”
周娴也没有客气。
林老太他们听到外面的声响,一开始以为是林老头回来了,出来一看,竟是周娴。
林老太掐着腰:“你回来做什么,不是说不住在这了吗?还有这些东西,你凭什么拿?”
周娴:“别说我们还没有分家,就算分家了,这些东西都是我自己买的,自然要带走,难道还给你们?”
林老太气得直喘气。
刘招娣道:“弟妹,这就是你不对了,怎么能这样气娘?”
周娴只是看了她一眼,并不想理她。
收拾完了东西,她用大锁将门一锁。
林老太:“你干什么?既然不愿意住这了,这房子自然也归了家里了,你锁什么锁?”
周娴:“你说这话,不觉得可笑吗?这是我的钱建的房,凭什么给你?你好大的口气,还归了家里?想要啊,可以,拿钱来换。”
林老太气得手指直哆嗦。
周娴却再不理他们,说多了,反倒把自己气上了。
她刚转过气,突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袭上她,她反手一抓,是一团黑乎乎的气。
她皱了眉头,这是什么东西?
哪来的?
用力一捏,她耳朵动了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好像听到了一声惨叫。
捏了捏手头,手指上还有那种发黏的感觉,有点儿恶心。
刘招娣的脸一白,拉住林来福的手:“来福,我难受。”
林来福本来正跟林老太一起同仇敌忾地瞪着周娴,听到刘招娣的话,急忙回过头,发现刘招娣的脸色非常的难看,“媳妇,你怎么了?”
刘招娣:“我有点儿恶心,很难受。”
林来福:“要不要去医院?妈,快给我钱,我送招娣去医院。”
林老太正瞪着周娴呢,一听林来福说刘招娣不舒服,一下子就慌了:“怎么了怎么了?哪里难受?”
刘招娣:“不用去医院的,我就是难受,休息休息就行了。”
林来福已经扶住了她:“好好,去休息,我陪你去。媳妇,要是受不住,一定要告诉我,我送你去医院。”
周娴望向刘招娣,眉头微微一皱,若有所思。
手指头上那种发黏的感觉,并没有因为那东西消失而消失,反而更加让她恶心了。
“怎么了,建国媳妇?”来旺嫂道。
周娴摇头,把心里的怀疑压了下去,锁了门,跟着来旺嫂一起离了林家。
林有山家同样也是三间房,只不过不是瓦房,而是土坯房而已。
这在固林陂是主流,大瓦房才是少数。
林有山夫妻一间,一间是他们女儿住的,平日里也不常回来,回来也不常住。另一间是药房,那里放着很多的药。
周娴当初落水被送到林有山家的时候,是直接住在林有山女儿的那间房。
如今,周娴要长住了,本来是要住到药房去的,把人家女儿的房间住了总不好。
虽然钱婶一直说,住到她女儿的房间没事,她女儿也不常回来,但还是被周娴拒绝了。
这不,周娴回家去拿东西的时候,钱婶已经把那间放药材的房间收拾了出来。
把所有的药材全部都放到了厨房那边,房间里铺了床,再打扫干净就行了。
房间里有一股药材的味道,钱婶不好意思道:“这间房子里的药味重,需要散散,你还是先住到我女儿的房间吧,等这味散了,你再住回来。”
周娴却道:“我觉得挺好的,我喜欢这味。”
她在修仙界就是医修,整日跟灵药打交道,她早就爱上了药味。
闻到药味,她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是活着。
见她执着,钱婶也就不劝了。
见她已经拿来了被褥,钱婶忙道:“你先休息休息我来。”
一旁的来旺嫂道:“婶,还是我来吧。”
周娴也没有推辞。
她如今身子重,有些活儿就是她想干,别人也不会让她干。
她走到了院子外,见到那里晒满了药材。
看着看着,她感觉到了不对劲。
……
林家这边,周娴一走,刘招娣身上的不舒服又消失了。
就好像她的错觉一样。
又不难受了?
她却不敢跟丈夫和婆婆说,怕他们说她故意偷懒不好干活,装的。
她躺在床上,摸着肚子,小声地道:“孩子,娘知道你不喜欢你二婶,我也不喜欢。”
对于周娴,刘招娣是极不喜欢的。
她们两人就是一个极端,一个是城里来的知识分子,另一个却是家里穷得连嫁妆都没有,一床破棉被进的门。
人不能比,一对比就不一样了。
刘招娣不喜欢周娴,恨不得周娴出意外。
就像这一天,周娴落水,差点没了命。
刘招娣听到消息的时候,她是痛快的。
两个儿媳妇,虽然周娴要相貌有相貌,要有钱就有钱,她这边什么都没有。
但婆婆对她好,这就够了。
唯一的遗憾就是结婚八年,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
如今这份遗憾也被补全了,她终于怀孕了。
她一直潜移默化地告诉林来福,她怀的是个儿子,而且是个有福气的。
周娴那一胎一定是女儿,肯定是个短命的。
日日说,月月说,就跟洗脑一样,自然而然也就那样想了。
她一直胡思乱想着,直到林来福过来喊她,问她要不要起来吃饭?如果不想起来,他送进来。
刘招娣想了想,自己这会去灶堂,他们肯定就会怀疑她没事了。
她说:“我还难受,不想吃。”
其实是饿的。
林来福道:“怎么能不吃呢?多少吃点儿,我儿子也不能饿啊。你不想起来,我给你送进来。”
刘招娣问:“有什么菜吗?可有肉?”她馋肉了。
林来福摇头:“家里没肉了,这会去镇上也来不及了。”
镇上的肉向来抢手,晚去一点肉准没,连骨头都不剩。
刘招娣眼珠子一转:“弟妹那里不是有肉吗?我们去那边吃吧?”
林来福一听,“对啊,老二媳妇那有啊,还不用花钱。”
有不花钱的肉,干吗还费尽力气去镇上买肉呢?
老二媳妇是孕妇,他媳妇就不是了吗?
“我去跟娘说。”
“来福,我也去。”刘招娣急忙道。
“你不难受了?”
刘招娣:“好多了,儿子也想吃肉了,就不折腾他娘了。”
于是,林来福扶着刘招娣去了灶堂,将这事跟林老太说了。
林老太也觉得这事能成,就听到旁边林老头吼:“谁也不许去。”
林老太却道:“老大,不用管你爸,他不愿去,我们去。”
林老头将筷子往桌上一拍:“谁敢!”
林来福:“爹,你干吗呢?别吓着我儿子。”
他望向刘招娣:“想吃肉?”
刘招娣笑笑:“谁不馋肉。”
林老头:“你想吃肉,让你丈夫买去,想买多少吃多少,别净盯着大队的。你们不怕丢脸,我还怕别人说我呢。”
林老头这是赌气呢。
当年的事情,可不只是林来福的主意,林老头也是参与了的。
当年要不是他发了话,能让林来福当逃兵,让林建国去顶了?
当年的事情,不想起来似乎就风平浪静。
但如今他是发了狠了。
家里一个个的,盯着建国媳妇那边做什么?
老伴儿就算了,她毕竟年龄大了,眼界也就这些,想说什么,想做什么,林老头从来不去干涉。
但是林来福这个儿子,都多大了,怎么还不成熟?
真的要让兄弟反目才肯罢休吗?
林老头的脑海里出现了大队长当时跟他说的话。
他说,如果人心凉了,就再也捂不回来了。人心散了,想拢就来不及了。别把有出息的那个儿子越推越远。
以前他不觉得怎样,儿子毕竟是他的儿子,心再凉还能怎样?
但是如今想来,是家里太过了。
要真的把老二推远了,他想自己会后悔的。
再看向林来福,林老头是失望的。
这个儿子,被家里的婆娘宠坏了。
不成熟。
再想到那一次,老二对他露出的失望,他整个人就跟被泼了一头凉水,整个人从心凉到底。
想当年,他对这个儿子也是寄予厚望的。
但是结果呢?
那边,林来福可不知道老爹已经对他生了失望之心,还在那道:“爹你也别怪她,招娣现在是一张嘴两个人吃,馋肉也正常。明儿个,我就去镇上买肉,咱家吃肉。”
心里想的却是,明天得跟娘说说,最好去跟大队长说说,最好也能给招娣也弄些肉来。
至于成功于否,他却从来没有想过。
知子莫若父,林老头还能不知道林来福心思,他没理他,只是对刘招娣道:“你想让大队也念着你,让你丈夫当兵去。”
刘招娣苦笑道:“这不是没有吗?”她也羡慕周娴,有个那么出息的丈夫,她命没周娴好,嫁了个地里刨食的。
还不是家里让林建国去了。想到这,刘招娣还埋怨地瞄了一眼林老头。
“怎么没有。”
林来福心头一跳,总觉得老爹下面的话不是好话,会戳人心肺。果然,就听林老头道:“当年他要去当兵了,现在也能让大队记着你的好,年年给你送肉。”
刘招娣脸上的笑容一顿。
当年事,她还真不知道详情,这事谁都没有跟她说。
只知道十六岁的林建国在上高中之前,去当了兵,连高中都没上了。
后来上高中的名额就给了林来福。
林来福去市里上了三年高中,正好那场运动起了,高考停考了,大学也不招生了,都得下乡当知青了。
城里的工作抢不到,林来福就回了村里,后一年她就嫁给了他。
原来当年他也能去当兵的吗?
她望向他,那当年怎么没去呢?
是让林建国抢了吗?所以林建国现在的好日子都是抢了林来福的?
刘招娣有些生气,做人怎么能这样,抢了自己弟弟的当兵名额。
她很想问问公婆,都是儿子,为什么要偏向二房?
但喃喃在嘴里,却也没有问出口。
她心里有种感觉,一旦说出这句话,可能并不会太愉快。
看到刘招娣望过来的目光,林来福心里一虚,都没敢跟她直视。
当年的事情他早就忘了,忘了他当年是可以当兵的,是他没有去。
“媳妇,咱想吃肉,明天我给你买去,我们不去老二媳妇那了。”林来福去拉她。
他再不敢扯着这事一通胡闹了。
要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他就不多这个嘴了。
刘招娣去看公公婆婆。
林老头倒没有吭声,表情上也看不出什么来。
倒是林老太,刚才还气势汹汹呢,如今却跟泄了气似的,竟提不起精神了,连表情都有些古怪。
有些事情,在心里埋久了,就以为那就是真相了。
当有一天有人戳着那伤口,想要扒了,戳破了,挤出里头的脓水。
就不能再埋,也不能自欺欺人了。
刘招娣心里纳闷,也怀疑。
这事里面有猫腻。
“来福,你明天就去上工,一天天地净不干人事。”林老头突然道。
一天天地净知道好吃懒做,上工三两打鱼两天晒网的,家里的孕妇活干得都比他多。得亏前几年没有孩子要养,否则就他那样,非得饿死。
林来福一踉跄,差点跌倒。
“爹,我明天要去镇上买肉,不能亏了我儿子的肉。”林来福道。
林老头:“肉你明天早点儿去,回来正好可以上工。别再找理由,否则……你知道我的脾气。”
林老太发了彪:“你干吗?你想干吗?”
林老头只是看了一眼,没再说话,但是大家都知道,他说到做到。
如果林来福明天不去上工,他肯定会把那事说出来的。
林来福有些无奈,为什么爹就是要逼他呢?
他不愿意去上工,地里刨食能有什么出息?
他想要去城里找工作,只有工作才能够让他高人一等,挺起胸膛做人。
就像林建国一样,就是因为当了兵,现在升了营长,不说家里高看他一眼,就是大队里,谁不说他有出息?
他也想要出息啊。
他还是高中生呢,比老二的学历还高。
他就不信了,他找不到好的工作。
等到他有工作了,谁还敢说他好吃懒做?
以后媳妇儿也能够在村人面前抬起头。
刘招娣知道,那事是不成了。
但她不甘心。
倒不是说缺了一口吃的。
林家并不穷。
虽说不是天天吃肉,但家里的肉也没有断过,十天半个月总会去镇上买肉。
特别是周娴过来之后,那肉就更频繁了。
周娴是城里来的,听说城里有专门的肉票发,她又是军嫂,就算城里没有商品粮和票,林建国也一定会寄过来的。
不像他们大房,什么也没有。
如今,不缺票不缺钱的周娴,都能占了大队的便宜,而什么都没有的她家,连想吃口肉,都要求爷爷告姐姐的。
刘招娣越想越不甘。
她看了一眼林老头,小声地问林来福:“那真的不去了吗?”
林来福朝她眨眨眼,爹说不去就不去了吗?
爹又没绑着他们的腿,他们想去就去。
丈夫的眼神,她懂了。
刘招娣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倒不是缺那一口吃的,就是看到了周娴有肉吃,她心里不平而已。
看了一眼林老头,刘招娣不作声了。
她又小声问林来福:“刚才爹说的事是什么?十年前你能当兵?怎么不去?”
林来福道:“当年我身体不过关,部队那边体检很严格,二弟验上了,就他去了。”
刘招娣将信将疑:“真的吗?”
林来福:“当然是真的,不信你问爹娘。”
林老头望过来,没吭声。
刘招娣又望向了林老太,林老太将脸一偏,没有迎上她的目光,只嘴里咕噜道:“是的,来福身体不好,建国身体好。”
刘招娣喃喃道:“是吗?”
“当然是了。难道你还认为我和来福会骗你吗?”林老太凶巴巴道。
刘招娣急忙道:“当然不是,我相信娘,来福也不会骗。”又去拉林老太的手,“娘,我饿了,我们吃肉吗?”
林老太一顿,正想说去老二媳妇那,随后一想,又咽下了到了嘴边的话,她道:“明天,我让来福去镇上买肉。”又问林来福:“你那还有肉票吗?”
乡下是没有肉票的,都是林建国从部队寄回来的。
往日里,林建国那边寄了钱和票,周娴都会上交,她就会把手里头的票分一些给林来福。
刘招娣肚子里怀着孩子,馋肉馋吃的,断不了。
林来福上的工分少,也没办法搞到票,就只能省着点从周娴的牙缝里挤了。
刘招娣有些失望:“今天没有吗?”摸了摸肚子。
林来福道:“我现在去镇上给你买。”
林老太瞪着他:“也不看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镇上的肉等着你去买是吧?”
林老太都这样说了,刘招娣也不好说什么了。
镇上没有肉,周娴有啊,但是这句话她怎么说不出来。
也不能从她嘴里说出来。
她望了一眼林来福。
林来福心领神会,急忙道:“妈,你去问弟妹要嘛,大队那边不是刚给了她肉吗,咱也不要多,就一半,一半就行了。”
林老太瞪了他一眼:“要去你自己去,我才不去丢这个脸。”
主要是林老头盯着呢。
林老太可太知道自己老伴儿的脾气了。
如果他发了火,那就是绝对不能干的,否则他会跟你急。
林来福脖子一缩,他更不敢。
他跟周娴本来就没话说,虽然周娴话不多,但他真的怵她。
他还等着林建国给他安排工作呢,这会可不能得罪了周娴,否则工作没了,那才是真正吃亏。
林来福忙哄着刘招娣:“媳妇,咱明天吃,今天让妈给你煮个鸡蛋羹。验收羹也一样的。”
刘招娣脸上的失望更浓了,但也不好当着公婆的面说什么,只得“哦”了一声,恹恹道:“好吧,听当家的。”
几人心思各异。
么么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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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