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渐渐浮现崔盏盈暗藏得意又隐忍不发的神情。
她慢悠悠道:“既然他们不愿暴露掌门人暴毙之事,想私下偷偷解决,那我们偏不让他们如愿,我还要闹得更大些。”
她嘴角勾起狡黠笑意,眼光流转间,望着一言不发的江泠风,看似征询道:“我想你也不会介怀吧。”
江泠风想起这两日经历种种,眼中闪过一道凶狠的锐利。
总是被动地等对方出招,也不是江泠风平日所作所为。
她更喜欢先下手为强。
崔盏盈美眸一扫,便轻易看出江泠风看似无动于衷的神情下隐隐的血腥气,了然地笑了笑,整了整衣襟,懒懒道:“先等一会儿吧,我去准备些东西让你随身带着,”她自言自语,话音带着丝不嫌事大的兴奋,“唔,让我好好想想……”
直至今日,江泠风才全然了解崔盏盈的所有算计。
一是,借机闹大事件,吸引各派人目光,让幕后黑手暂时无法继续下一步算计。
二是,崔盏盈便可理直气壮地以同为受害者的身份上山,寻觅机会查询线索。
三是,江泠风究竟去往哪里,有什么目的,皆由崔盏盈说了算,就算岱夫派不够信任崔盏盈,但料想他们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抓住江泠风的机会,至少也要分出人力去探寻可能,而这样也能让江泠风逃得更轻易些。
四是……
一声惊呼拽回江泠风的思绪,她敛眸饮下一口茶,借茶碗掩住颊边笑意。
“你说的可是那个崔盏盈?……可是那一个眼高于顶,任性妄为的医修崔盏盈?若是她说的……还真可能是真的了。”
男子傲慢地看着将信将疑的人群,冷然一笑:“崔盏盈可是字字泣血,说那江泠风犹如强盗一般,直言不讳要抢疗伤圣药,逼着崔盏盈给她治好之后,最后还打伤了崔盏盈两个弟子,崔盏盈气不过,亲自上山讨公道去了。”
江泠风悠然喝完,缓慢放下茶碗。
而四嘛,对于崔盏盈来说,大概便是趁机作了个恶作剧吧。
江泠风倒也不计较自己的名声,数年人生,她过早看透世态炎凉,一颗心早就筑起铜墙铁壁。
人的心实在太小,江泠风也很自私,只愿装下零星几人,而那些人,才会让她挂心一举一动。
掌门人江霁曾经是唯一能卸下她心防的一人,而崔盏盈,现如今成了第二个被她主动接纳的存在。
此时,茶摊所有人无一人认出坐在其间的江泠风,还在各自揣测着真假。
男子瞬息便打破他们的猜度,他眯眼回忆,蓦地抖了抖肩膀,似乎想起了某些可怖之事:“你们是不知道啊,崔神医那手段,硬生生在山上闯出一条路,真真令人不寒而栗啊……”
江泠风闻言,眼中难得流露一丝神往,自二人于修道上分道扬镳之后,传至江泠风耳边的更多众人是对崔盏盈医术的不绝赞叹,她也囿于宗门事务,更不知崔盏盈的剑道成长到何种地步。
她不由地看向倚在桌边的古朴长剑,剑柄光滑洁净,可以想见平日主人养护得很好。
江泠风那颗装满修炼与复仇的心头一次生出另一种陌生的心思。
若崔盏盈非要自己同她比试,自己也不是不能应允。
只要等报仇之后,自那之后,只等之后……
江泠风按捺心情,继续悉心听着周围消息。
有人急急问:“那崔盏盈是否说了那江泠风会去往何处啊?”
他四下打量,手不由得握住腰间佩剑,他不由得看向茶摊唯一的女客,惶惶然的警惕表情引来众人的注意。
众人皆被他带动,也不善地看向一旁一直安静听着的女客。
这时候,此间突然出现一位女客,哪个胆子大的不会心生怀疑?
他想要走上前,却又囿于什么理由,只睁大眼睛盯着江泠风。
女客似乎察觉到周围人怀疑的视线,也同样露出惶惶然的表情。
她似乎很无措,咬着下唇,青白交接,冷汗直冒:“我,我……我不是……”她似乎不小心带倒了旁边的剑,着急忙慌地低头去捡,又撞到了茶桌,桌上的茶盏咕噜噜地转着差点掉落在地,被摊主眼明手快地接住了。
女客忙低头致歉,帮着一起扶起茶盏。
男子出声打断,他看向一旁笨手笨脚的女客,转头嘲道:“若你真是江泠风,既然能亲手弑师的性格,又岂会容忍我们至此。”
他打消众人恐惧,自顾自地呵了一声,冷笑朝向众人道:“若是真的出现,我们怕都不是她的对手。”他一字一顿:“可别忘了,崔盏盈可是医好了她。”
众人听罢,松了剑柄,只是脸上复杂异常。
“那该如何铲除这大魔头啊!”
众说纷纭,愁眉紧锁,一时竟无人发言。
就连女客也在一旁愁眉苦脸,似乎也陷入了这种无解之局中。
男人见此敲响桌子。
叩叩两声,打破沉寂。
众人皆抬眸望向他。
他便摊手,朗声道:“现下岱夫派已广下英雄帖,让各宗各派一同追捕出逃的江泠风,”他看着众人渐渐明亮饥渴的眼神,“在下也是好心提醒诸位,如今我们若是团结,兴许也能抓到那江泠风去岱夫派领赏,你们想想,岱夫派那无上的法术……”
修仙讲究一个机缘,寻常人又能往何处去取得那一丝渺茫的机缘。
众人彼此对视一眼,似乎寻得一丝勇气,开始和男子亲热地攀谈起来,隐隐有称兄道弟的势头。
众人吃着茶又开始说起如何追捕那可恶的江泠风之事,周详推算着各种计划,直到日暮西斜,夜风阵阵,他们才意犹未尽地放下茶碗,随后甩出几文钱,勾肩搭背地一同离去了。
人声渐远,唯有缕缕春风送来几声“江泠风”的模糊字眼。
摊主点头哈腰送走男客,余光便瞥见唯一的女客也缓缓站了起来,她也似乎一饱耳福,带起帷帽,从腰间摸出几文钱放在了桌上。
女客看来是一人独行,这么久下来,似乎也未曾见有人与她搭话。
摊主停下手中活计,看着瘦削女客前往的方向,忍不住出声招呼:“女客,您可是要夜行?”
女客停驻,转过头来,脸色平静地点点头。
摊主踌躇再三,还是于心不忍提醒道:“这夜深人静,林中也许会有精怪出没,昨日有位男客便不听我劝进去了。”女客看着似乎无动于衷,摊主有些急:“到如今他还未曾出来,若非急事的话,还是不要冒险罢,这……”
女客看着他,眼神变得恍惚起来,似乎在回想什么。
下一瞬她的嘴角蓦然勾起一丝笑纹,未置一词便转身离开了。
摊主看向那瘦削背影逐渐往深林走去,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赶着还有些日头继续收拾着茶摊。
江泠风告别茶摊,闲庭信步,虽戴着帷帽,却并未将纱帘放下,大喇喇地露出一张其貌不扬的脸。
古道两边偶有行人匆匆经过,见她独身一人,皆会不由自主地停驻脚步,可当风飘散一阵香气之时,他们神思恍惚了一阵,再细看一张平凡普通的脸,毫不在意地又掉转目光,继续赶路。
她走进了古道一边的一片苍郁林中,她未曾深入,只是往四周扫量一眼,便随意找了一棵大树,靠着粗壮树干,慢慢坐了下来。
包袱被她放在脚边,里头缓慢沁出一抹香气,袅袅婷婷萦绕鼻尖。
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面无表情地推开了包袱,闭上了眼睛。
耳边又响起某个人对她耳提面命,那番嘱咐言犹在耳。
她叹了一口气,重新收拢包袱,背靠树干缓缓吐息。
如今能得这片闲暇时刻,还是多亏崔盏盈许久之前研制出来的迷幻香。
当初崔盏盈研制这香本意也只是为减缓病人痛楚,是药三分毒,何况还是引人致幻的迷香。
不是所有人都如崔盏盈那般能够举重若轻,她也生怕其余人把握不住药效,便没有多加炼制推广下去。
现下却也歪打正着成了江泠风的保命符。
少一人知道,江泠风也便多一分安全。
只是时间紧促,饶是崔盏盈也根本无法备上更多。
二人临分别时,崔盏盈紧紧抓着江泠风的手,疾言厉色一再叮嘱江泠风尽快动身,而她在山上也会尽可能拖住岱夫派的弟子。
二人肌肤相触,葱白细腻的指尖搭在江泠风的腕上,只一瞬,江泠风便敏锐察觉出来自对方的颤抖。
江泠风没有多言,只是难得伸出手臂抱了抱崔盏盈的臂膀,靠近崔盏盈轻声耳语:“信我,我会回来。”
这是她难得主动对崔盏盈许下郑重的承诺。
崔盏盈愣了愣,担忧如潮水般褪去,眼底浮现更为深沉复杂的情绪。
崔盏盈深深注视江泠风,才缓慢点头:“好。”
这是一场豪赌。
赌的是二人是否能够托付信任。
若是江泠风未曾逃脱追捕被抓回,或者江泠风真的是在欺骗崔盏盈。
若是崔盏盈不幸被识破隐瞒江泠风去向的事情,又或是崔盏盈假意安抚江泠风,转头便去岱夫派告发江泠风的去向。
二人又将会面临何种处境,又会如何身败名裂。
好在,崔盏盈说到做到,未曾辜负她的信任,而她也全然信任崔盏盈,告知完自己未来的去向后,她便果断地踏出了那座小院。
江泠风倚着树干,缓慢梳理思绪,从茶摊听到的那些零碎之语,一切正如二人所料。
她片刻不得停,得要继续往前走。
在她即将起身的时候,她出乎意料地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自她在崔盏盈处调息一番后,修为也恢复微末,耳力也逐渐上升。
她拧眉盯向来处,又从那阵脚步声中听出更多沉重的声音。
风中也隐约传来一股腥臭的味道。
江泠风毫不迟疑,直接就着身后的树动作灵巧地攀了上去。
她隐于葱郁树叶中,只探出一双眼睛警惕地注视着远处。
脚步声越发仓皇迷乱,有道人影自林深处出现。
江泠风冷漠地注视着。
月光下一寸寸勾勒出来人的样貌。
高鼻淌着汗珠,薄唇紧抿,一双冷淡眼中盛满焦虑。
江泠风微微睁大了眼睛,随后不出意料地听见一道声嘶力竭的声音。
【要死人了!!!】
小段声嘶力竭:能不能给我个帅气出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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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