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若伊瞳孔一缩,嘴唇紧抿,双手紧握成拳,一股难言的复杂情绪汹涌而至,如暴风般在胸口肆虐,绞得她支离破碎。
“干嘛这样说,孩子是无辜的。”
“他本来就不被欢迎啊,是他的降生导致了这一切,只是客观分析嘛,如果没有他,陆院士一家现在应该很幸福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但那个小孩自己也没得选啊,他也很可怜,从小就没有妈妈,要是还知道妈妈的去世是因为自己,心里应该很不好受吧。”
世界仿佛静止了,四周的声音渐渐模糊,后来的话,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若伊你怎么了?”林驰禹发现了她的异样。
乔若伊只是摇摇头。
她的喉咙似乎打上了结,无法发出任何声音,似乎只要一开口,她拼命压制着的情绪就会找到宣泄的出口。
后面的环节她完全不在状态,只是默默地跟在队伍身后,连什么时候结束行程都不知道。
“你们想喝点什么吗?我请客。”走出华大校门后,林驰禹问众人。
“我都行,驰禹学长喜欢喝什么呢?”刘静站在他身旁,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我也都行。若伊呢?想喝什么?”他回头寻找乔若伊的身影。
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见的人,此刻已不见踪影。
“她人呢?”林驰禹问。
“不知道啊,刚才还在这儿呢。”
“我们这么多人,怎么还能把人给丢了呢?”他有些着急,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这么大个人,光天化日的,丢不了吧。”
“若伊应该是有事先走了,她经常这样神出鬼没的,我们都习惯了。我给她发消息了,她也没回我。驰禹学长,我们先回去吧。”刘静扯了扯他的衣袖。
“不行,你们是我带出来的,我得负责。你们先回去吧,我再找找。”说完,林驰禹扯开刘静的手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刘静看着他奔跑的背影,脸上写满了失落。
乔若伊不知什么时候脱离了队伍,双眼失焦,行尸走肉般走着。
再抬头,已经走到了荷诗苑,陆家小院那满墙枯萎的藤蔓似乎在诉说着过往的繁茂。
林驰禹绕着华大跑了一圈也没找到人,最后在荷诗苑门口停了下来,给她打了几个电话都打不通。
也许真是有事吧。他想。
乔若伊呆呆地站在家门口,却没有勇气开门进去。
想到那个摆满荣誉的博古架,那堵挂满过往的墙,爷爷的冷眼,父亲的冷漠,和对母亲的好奇和渴望,统统化为内疚和自责,彻底击碎她残存的理智。
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断了,眼泪如决堤的水般倾泻,整个人瘫坐在地上无力地颤抖。
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们总是无视她的百般讨好,无视她所有努力所有成绩。
她以为,他们不喜欢她是因为她做得还不够好,她以为,爷爷不出门是因为他脾气古怪,她以为,家里从不来客人是因为他们人缘不好。
原来最惹人讨厌的是她自己。
这个家自始至终从未欢迎过她的到来。
她也不该到来。
她是所有人痛苦的根源。
乔若伊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了荷诗苑。
周围的喧嚣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这个世界只剩下她自己。
叭叭!疾速而来的车狂躁地按着喇叭。
她低着头,走在马路上,恍然未觉。
一股推力让她失去重心,摔在了地上。
手掌擦破了点皮,刺痛感让她从封闭的世界里走了出来。
“你不要命了!”程澈瞪大了双眼,茶色的眼瞳装满了怒气。
乔若伊眼神空洞,喃喃道:“是啊,不要命了。”
看她双眼通红,脸上满是未干的泪痕,他一下没了气。
“不要命是吧?”
程澈拦下一辆出租车。
乔若伊像失了魂般直勾勾地盯着窗外。
街景飞速变换,许久,她终于开口说话了。
“去哪?”
在一旁小憩的程澈睁开了眼,“现在知道问了?一点安全意识都没有,让你上车就上车?”
“我知道是你。”
他又闭上了眼,“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出租车驶出市区,在落枫湖景区停了下来。
山间空气清新,还带着丝丝凉意,不远处,山峦层层叠叠,成片的枫树林此刻已开始换上秋装,原本苍翠的叶子有部分变得金黄,身处此间,心情似乎渐渐变得宁静与安详。
若是出游,倒是个不错的去处。
“来这里做什么?”乔若伊问。
走在前面的程澈回头看了她一眼,“找死。”
她愣了愣,随后跟上了他的脚步。
她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两人在景区越走越深,时不时有几声尖叫在山谷里回响。
程澈停下了脚步。
乔若伊顺着他的目光抬头看去,一个巨大的钢铁架子孤零零地耸立在落枫湖边。
“情绪无处发泄时,我会去蹦极。”
程澈说完,目光投到乔若伊身上,两人对视一眼,她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头也不回地往蹦极台走去。
乔若伊无比平静地上到了顶端。
高处的风呼呼刮到脸上,瞬间就让人冷静了下来。
其实刚才在车上,她跟他开口说第一句话时,她的情绪已经平复得差不多了。
但那也只是藏起来而已,说不好什么时候又会冲破她努力建立的防线。
她确实需要一个宣泄口。
“几个人?”工作人员问。
程澈注视着她,眼里带着询问,“你跳吗?”
“跳。”
“两个。”
程澈正要打开手机的二维码,却听见电子声报出已支付的语音。
她接过工作人员给的防护工具,说:“这次算我的。”
确认防护工作到位后,工作人员让乔若伊站上了跳台。
“美女,别害怕,很快就……”
他的话还没说完乔若伊闭上眼长开双臂就跳了下去。
肾上腺素急速攀升,过往的一幕幕在脑海里如同幻灯片般回放。
原来妈妈的爱一直陪伴着她。
她能来到这世上,就是妈妈最深沉的爱。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过去的种种已无法改变,唯有尽自己所能,活好当下,才对得起所有人被迫承受的不幸。
她闭着眼,在黑色的世界里似乎看到了妈妈。
妈妈的脸是模糊的,但笑容格外真切。
乔若伊感觉自己获得了新生。
“美女你真是厉害啊,一声没叫,我们都怕你吓晕过去了。”工作人员边帮乔若伊解开安全防护工具边说。
她笑笑,目光投向往跳台上的程澈,他背对着外面,正好也在看着她,目光交汇的瞬间,似乎都从对方眼中读懂了什么。
他轻飘飘往后一倒,世界只剩下从耳畔刮过的风声。
走出景区已是华灯初上。
今天出大太阳,乔若伊只穿了一件单衣,可秋日昼夜温差大,再加上郊区的温度比市里要低些,此刻的她抖成了筛子。
她扫了一眼穿着短袖的程澈,比她好不到哪里去,虽然他没有抖出来,但紧抿的唇和微微蜷起的身体都在表达一个信息——他在硬撑。
终于等到了网约车,上了车后,突然放松下来的乔若伊只觉得倦意排山倒海般袭来。
程澈正闭着眼,突然听到沉闷的一声响。
循声看去,只见乔若伊的头轻轻磕在门边,随着山路的颠簸来回晃动,磕了好几下。
但她睡得很沉,只是微微皱着眉。
他迟疑了片刻,双手轻轻捧着她的头,欲拨回头枕的位置,突然一个猛烈的晃动,程澈整个人被一股无形的冲劲推向面前的人。
唇畔上的炽热柔软让他瞳孔猛地一缩,心脏骤然停止,只一瞬便开始剧烈跳动。
她仍紧闭着眼,缓慢均匀的呼吸打在他的鼻尖。
他忍住继续探索的**,噌地一下坐直了身体,她的重心也倒在了他的身上。
空气中若有似无的香味让他睡意全无。
“到了。”司机打开车里的灯。
程澈抖了抖肩膀,看她还没醒,只好用手指推开她的头。
乔若伊睁开惺忪的睡眼,发现自己以一个极其亲密的姿势靠在他身上后弹了起来。
“对不起,我……”
程澈打开车门,“没事,下车吧。”
京大南门旁是美食广场,现在正是热闹的时候,各种美食混合成的味道直往鼻孔里钻。
两人都没有吃晚饭,此刻有点走不动道了。
乔若伊不动声色地侧目看向程澈,他也正好看过来。
她指了指美食广场,他抬了抬眉,两人一拍即合找了家人少的店打包了两份晚餐。
研究生宿舍在南门附近,没几分钟就到了。
“其实你不用这么客气送我的。”她瞥了一眼穿着短袖的程澈。
“顺路而已。”
“我是说,可以在东门下。”
她和他的宿舍一南一北,在东门下车相对折中,从南门回去他至少要走二十分钟。
“你想多了,东门堵车。”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走了。”
他头也不回地走,看样子是她自作多情了。
乔若伊脸上一囧,收回视线,转身走进宿舍楼。
程澈解锁手机,显示屏里,京大四周畅通无阻。
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已空无一人的门口,突然有点后悔。
为什么要否认呢?
研究生女子宿舍某处阳台上,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程澈的身影,直到他消失在道路的镜头,眼睛的主人才离开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