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来说,安瑾醒的其实也挺莫名其妙的。但当三个躲在暗处的人回过神来时,安瑾已经变回原来瘦瘦小小的模样了。
其实安瑾也和莫良差不多,都是靠自己醒过来的。她只是需要别人给她一点外来的刺激。因为她的目的很纯粹也很简单,就是想快点回去见她的母亲。
只要有了明确的执念,要清醒过来对她而言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被你们看到我这个样子我还是觉得不爽啊。”安瑾如是说,“要不干脆敲你们一下看看能不能把你们敲失忆了算了。”
“你这是恼羞成怒哦。”宁渡鹤淡淡道。
“哼。”安瑾别过头去,同时在心里也松了口气。看到这些其实也还好,虽然很羞耻,但这些事并不是绝对不能给别人看的。她还有另一件事,另一件不想和他们说的事。
她又想起在都市地图的医院里,那群黑色鬼影围着她,对她一边指指点点一边说的话。它们就好像把她的遮羞布都整个扯了下来,让她以往在队友面前装出来的强势全部撕成粉碎。
因为她也明白,她在这个队伍里好像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甚至可能会给他们拖后腿。
她最讨厌作为废物的自己。她很不能接受。
当然,这个想法如果被人发现了也很羞耻。所幸这个幻境没有把这个秘密展现出来。
这个幻境也已经开始逐渐消失了,尚时黎说:“接下来,就还剩一个人了。”
还剩下严海青。
画面褪去,大家重新踏足了某一个纯白色的地方。但是这里倒和以前见过的那种纯白色什么都没有的独立空间不一样。
因为很明显,这里是一处一望无际的雪原。
其实也不能说是一望无际,仔细看看的话就能知道这里似乎是某个山区,他们就在群山之间,只不过雪下的太大,把很多东西都染成了同一个色调,所以看上去没什么边界就是了。
他们一来到这里,就忍不住直打哆嗦。他们可都穿着来到这个副本时间后的古装,虽说都是长袍,但是布料都不是太厚。乍一来到这种冰天雪地,不被冻死都是好的了!
这时,他们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属于犬类的狂吠声。大家下意识地往那边看,就看到一个裹得像个阿拉斯加的人跟着一只真正的阿拉斯加犬,一路向他们这边跑来,一边跑还一边冲他们喊:“喂!快来我这边!”
几人只稍稍一愣,就一齐朝着那个人那边跑过去。那个人见他们过来了,就招呼着他们跟着自己跑:“这边!快来这边!”
最后几个人跟着他一路跑到山脚,被雪覆盖的森林稍微往里走一些就能看到一间灯火通明的木屋。那个人带着他们一路跑到木屋里面,一直到门关上他们才觉得活过来了。
“阿拉斯人”将自己的厚绒兜帽扯下来,大家这才看清他的脸。这是一个大约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他一边掸着自己身上的雪,一边问他们:“你们怎么回事?怎么独自在雪夜里进山,还穿成这样子就来了!是想死在山里吗?”
宁渡鹤反应很快,他说:“抱歉,我们只是迷路了。”
“迷路能迷路到雪山来?那你们还真厉害。”那个人好像没完全信了他们的说辞,“你们不会是偷猎者吧?趁着雪夜来捕猎?”
“我们哪里有像偷猎者的样子?一穷二白的就来了。”宁渡鹤摊摊手,示意他们身上什么武器都没有——当然,他们的武器都在系统背包里收着,外面绝对看不见。
那个人上下打量了他们一下,确认他们身上没有武器,才稍稍放松了一点警惕:“我只留你们到雪停,雪停之后我就送你们出山。”
“哎呀,你还挺好心的。”宁渡鹤说,“不过你为什么会住在这里呢?这种地方鸟不生蛋的,很不好过吧。”
“因为我们家是守山人啊。”他理所当然道,“在这片山区,各地都零零散散驻扎着一些守山人家庭。我们常年住在山里,主要工作就是维护山林生态和平,以及救助遇到山难的外来人。”
这时,尚时黎听到屋内有什么动静,他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就看到里间有一个老人就冲着门口,一边晃悠着摇椅一边看着他们。尚时黎刚觉得他面相有点面熟,就听宁渡鹤问那个人:“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我?我姓严。”
“那就是严先生了。”
尚时黎顿时就知道那个老人为什么面熟了。于是他问:“你认识严海青这个人吗?”
严先生“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我爷爷的名字?”
“你爷爷?”莫良惊讶地叹道,随即又小声嘟囔了一句,“怎么进个幻境还能给自己搞一个孙子出来。”
“我们之前有遇到过其他守山人,从别人那里听说过你爷爷。”宁渡鹤面不改色道,“他以前是个很厉害的守山人吧?”
“啊?啊……你这么说,倒也没错吧。”严先生嘟囔道,“他年轻的时候的确是个很好的守山人。”
“他上了年纪之后就力不从心了吗?”宁渡鹤问。
“那倒也不是。”严先生说,“怎么说呢,听我爸爸说,爷爷年轻的时候一直都很拼命,做什么事都好像不要命了一样。但是步入中年,他好像就没有那股冲劲儿了,也没什么精神。”
“你们现在也应该看到了,爷爷明明看到我们回来了,但是他一点反应都没有,我真的很担心他的精神状态。”严先生看了一眼屋内的严海青,随即叹了口气,“我对你们说这些是要干什么呢?”
“你没考虑过带你的爷爷去看医生吗?毕竟这个年纪得什么病都不奇怪的吧?”莫良问。
“我也这么想过,但是每次我提出要带爷爷去外面的医院时,爷爷突然就有了反应。他就不肯去,也不知道为什么。”严先生说。
然而他没注意到,在他们说话的时间,尚时黎已经跑到严海青的面前,他就蹲在严海青的摇椅旁,一眼都没看他。
于是尚时黎问:“你在看什么呢?”
理所当然的,严海青没搭理他。
尚时黎看看他,又看看大门口,突然道:“你想去外面吗?”
严海青终于有了反应,他斜睨了尚时黎一眼,接着开口用沙哑的声音道:“我就算想出去,也是没用的。”
本来严先生听到严海青跟尚时黎说话了,他还挺惊奇的,这会儿听到严海青的话,他点点头附和道:“是啊爷爷,外面下暴风雪呢,您是不该现在出去,等雪停了我推您出去走走吧。”
严海青摇摇头,接着又不说话了。
严先生走过来,惊叹道:“爷爷居然肯跟你说话,真难得。平常他连我都不怎么搭理呢。”
莫良刚从“这个老年人是严海青”这件事带来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就问:“你其他家人呢?”
“啊?啊,这个啊……”严先生眉眼间的表情突然变得悲伤了起来,“我刚才也说过,我们是一个守山人家族对吧?我们家是男人世代都生活在山里,作为守山人而工作,但是我们的工作也时常伴随着危险。我爸爸,在一次山难中不幸去世了。我妈妈不听劝,执意要去找他,跟着他一起去了。至于我奶奶,好像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所以现在只剩下我和爷爷两个人。”
听了他们的遭遇,莫良感叹道:“那你们还真是辛苦啊。”
“还好吧?虽然很危险,但是我们都没想过从山里出去呢。”严先生说,“我们一家都很为我们的工作自豪,守山人是个很神圣的职务。”
“是这样的吗?”尚时黎突然问,“你爷爷也是这么想的吗?”
听他这么一问,严先生突然变得很生气:“当然了!守山人是多么伟大的一个职业,我爷爷曾经又是多么优秀的一名守山人,你是想质疑这个神圣的职业,或是质疑我们家族的骄傲吗?”
“当然不是。”尚时黎摇摇头,“我想问的是,你们真的从来没有过想出去看看的想法吗?”
“那当然了!”严先生一点犹豫都没有,“山区需要我们,我们生来是要为山区奉献一生的,怎么可能会有离开这里的想法?请不要用这些话来试探我们了,这是对我们一家的侮辱。”
尚时黎没再说话,他看向严海青。
他只是很好奇严海青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印象里的严海青虽然沉默寡言,做事也的确挺稳重可靠的,这也是当初尚时黎一眼就相中严海青,把他拉入队的原因。但是在一片沉寂之下,尚时黎经常能看到严海青的眼睛里有一股冲劲儿,但是现如今的他,那点冲劲儿也没了。
为什么呢?
“来吧,我带你们去安顿。明天如果雪停了我就带你们下山。”严先生瞧见尚时黎还在严海青面前晃悠,态度也越发不好,“可以不要再骚扰我的爷爷了吗?”
见严先生要生气了,尚时黎才站起身来离开。严先生帮忙把严海青的房门关上,就带着四个人走了。
严海青一个人躺在摇椅里,他还是没什么反应,一直死死地盯着一个方向,门的方向。
然而过了一会儿,一直紧关着的房门又被打开,尚时黎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看见严海青就冲他笑了笑:“你想要出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