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印睡眠质量很好。
上次去成都旅游不巧碰到小地震,别人都惊慌失措地乱跑,他在酒店睡得像死猪,怎么喊都叫不醒。
最后发小周成凉一巴掌扇他屁股上,他被硬生生疼醒,酒店门还没出,两人先打了一架。
当然,地震没震起来,就晃了会儿,人家本地居民不动声色,只有外地的在四处逃窜。
俞印入乡随俗,鬼使神差地融进了本地人行列。
经此一役,身边熟人都知道他睡觉死,在他休息的时候打游戏都不收敛骂声。
看见周成凉怀里的俞印,商北吉作为地震知情者之一,扯着嗓子跑过来:“哎!什么情况啊?一哥怎么在这儿?睡了还是晕——操!周成凉你踢我干什么?”
“不会小声说话?”周成凉脸色比俞印还难看,挑起眼皮扫了一圈呆若木鸡的众人,“回学校的上车。剩下这个……”
他视线定在衣衫不整的堂弟俞非身上,冷笑一声:“自生自灭。”
俞非面如死灰:“……凉哥,你听我解释。”
“不听,起开。”周成凉平等地不给任何人好脸色,膝盖一弯,把俞印背在身上,健步如飞地走上车。
其他人原地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忙不迭跟上去。
幸好司机今天开的商务车,载五个人刚好。
苏南新和章呈全程游离状态,车开出去一里地才想起来道谢,小声道:“一哥怎么了?”
“烧成智障了。”周成凉言简意赅,“他来接你们的?”
苏南新缩缩肩膀,愧疚道:“真对不起,我们不知道一哥病了。”
周成凉尊重俞印选的朋友和社交方法,有怨言也没说,只道:“他今天跟我回去住,明天课麻烦你们帮忙请个假,谢谢。”
“谢”字才说完,副驾驶的商北吉以一个无敌别扭的姿势转身看他:“天呐凉哥,这是你今天首次说的大长句!”
懒到说话都嫌累的奇葩,每说一次大长句都值得纪念。
周成凉:“……”
周成凉:“滚。”
很多家里有钱的学生,上大学会在外面租房子住。
周成凉是本地人,但家里几套房子离学校太远,干脆也在学校附近租了个小公寓。
大一租房子的时候,他曾邀请过俞印一起,被俞印拒绝了,给出的理由是“没有宿舍和舍友的大学不完整”。
周成凉不理解,却也没多说,默默放弃最早看中的两百平loft,选择了离美院宿舍区近的无电梯七十平小公寓。
下楼走两条街就到俞印宿舍楼下,方便早上一起晨跑。
家庭医生住老宅,离这里太远,他直接带俞印去了最近的医院,确定不算高烧无需打针后,拎着药背他回公寓。
等把人背上五楼,T恤全被汗水浸透了。
因为俞同学坚决拒绝过同住,小公寓没准备第二间宿舍。
周成凉本想把人扔沙发上,结果手还没松开,本该昏迷的人忽然死死勒住他脖子。
“咳!”他被勒得两眼一黑,咬牙切齿道,“俞小印,你醒着的?”
没有回应。
好吧,应该是无意识举动。
“我真是上辈子欠你。”
周成凉认命叹气,转而回到卧室,把他扔在自己床上。
解脱的瞬间,老腰猝不及防嘎吱一响。
他身形稍顿,迟疑地活动两下腰,确认那是无伤大雅的小动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
还好。
宝腰未老。
两人六十多天未见,没想到刚重逢就鸡飞狗跳。
大二升大三的暑假很忙,Q大学生尤其忙,还没到应届呢,实习绩点一起卷。
周成凉整整两个月都在自家厦门分公司实习,俞印则跟他舅的摄影团队去非洲随行学习。
前天听说俞印生病,周成凉为了尽早赶回,马不停蹄交接工作,每天只睡四小时,下飞机折腾到现在,铁人也要累死。
他草草洗漱完,给俞印用热毛巾仔细擦了身子,将对方脏衣服全扒完塞被窝里,笨手笨脚打开药盒,对照说明书拿药。
俞印小时候身体不好,但后来吃药锻炼把体格补上去了,初中后就没怎么生过病,这次感冒发烧属实让人意外。
周成凉没有独自照顾病人的经验,手忙脚乱伺候到凌晨,终于让人退烧到37度。
他长出一口气,手机都没来及充电,直接趴倒在床边,以防病号半夜再烧,也不敢去外面睡沙发。
迷迷糊糊失去意识前,周成凉忽然想:我为什么不能上床睡?一米五的床也不窄,难道容不下我和我兄弟两个人吗?
下一秒,俞印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
周成凉爬床的腿立马放回去,边给他喂水边庆幸自己没有冲动。
有些苦就算是兄弟也没必要共吃,万一被传染可就不好了。
……
隔天早上,先醒来的是俞印。
如果他母亲赵蘅悠在场,一定会万分惊异:
她的乐天派儿子睁眼第一个表情居然不是灿烂微笑拥抱太阳,而是痛苦万分地蹙眉揉脸!
不过这次特例可以理解。
嗓子疼得像用生锈刀片拉扯切割,换谁能笑出来?
俞印昨天不自知地烧了许久,这会儿出声都困难。
他用力翻过身,勉强把眼皮撑开一条缝。
……嗯?
他们宿舍床是不是变大了?
不该啊。
难道因为还没睡醒,出现了幻觉?
俞印揉揉眼,又翻回之前的方向。
……嗯?
这床边怎么有个男人?
俞印愣了,眼睛要睁不睁,眯着条缝发呆。
男人……应该是男人。
男人趴在床沿,脸朝下埋在臂弯中,碎发乱成一团,后面留的狼尾发里层挂染了蓝色,骚的一批。
短袖睡衣下肌肉线条分明的胳膊嵌进深灰色床单,衬得皮肤像白雪公主。
我操。
冷白皮。
俞印本就不清醒的大脑被妒火烧过,愈发失去理智。
他伸出麦色小臂,一巴掌往那胳膊上抡了四个指印,哑着嗓子道:“妖孽,离我远点。”
说完这句,濒死挣扎的喉咙声带彻底归于死寂。
被一巴掌扇懵的周成凉被迫早起,错愕抬头,看了眼胳膊上的指印,脸色越来越黑:“俞!印!”
这下,俞印眼皮完完全全睁开了,一瞬不瞬盯着面前人,眸中惊喜逐渐漫延开。
熟悉的面容依旧帅得养眼,薄唇浓眉高鼻梁,眼型狭长上挑,下颌线条比暑假前还明显。
此时单眼皮下的眸子盛满怒火,百年难遇的滂沱起床气让俞印/心生怀念。
周成凉?活着的周成凉?
昨晚那幕运动健儿般的记忆定格不是幻觉!
隔了许久再次见到好朋友,说没反应是假的。
俞印猛地坐起来,在热情拥抱和痛哭流涕之间,选择了控诉屈辱。
“我……晚……男……腿……”
他嗓子现在说一个字都困难,音调断断续续,有一下没一下地,听得周成凉越发迷茫。
“什么?”周成凉顾不得发起床气,蹙眉凑近听,“喝水还是吃饭?你不能用手机把要说的打成字给我看?”
俞印摇头:“情……不……位……”
“打字阐述的情绪不到位?”周成凉自行翻译了一下,得到肯定后,压着耐心道,“那你慢慢说。”
慢慢说?
开玩笑,慢慢说还能体现他的情绪吗?
俞印比了个“暂停”手势,深呼吸几下,指着大腿,一鼓作气嘶吼出来:“哥们昨晚在酒吧被男人摸大腿了!”
一般情况下,俞印的脾气非常好,从小到大没跟长辈吵过架,也没跟朋友发生过争执。
此时的怒意来源于被调戏自己还没意识到的悔恨,持续时间很短暂,吼出来后火就散了大半,平静靠在床头思考早餐吃什么。
而被迫接收怒火波及的周成凉跪在床边,面色不虞揉着饱受摧残的耳朵。
俞印想好等会儿要喝皮蛋瘦肉粥,方才抬起头看向某人,学着对方说话习惯,言简意赅浓缩式发问:“评价?”
完整句:评价一下gay吧那男的恶劣至极的行为。
周成凉略作思忖:“呕哑嘲哳难为听?”
俞印:“……”
我你妈,是要你评价我嗓音吗?
要不是顾念昨天救命之情,他现在就能跟周成凉打一架。
眼见俞印周身气压越来越低,周成凉适可而止,短促笑了声,端来一杯热水。
他盘腿坐旁边被子上,随手搭在某人被揩油的大腿处,轻慢道:“等天凉了,我就让那酒吧倒闭,给你报仇。”
不成样的语调里有点说不出的认真,可惜某人没听出来。
“周总,暑期土味小短剧刷多了?”俞印喝完水嗓子舒服不少,低声乐半天,“不能迁怒,我是个肚能撑船的好人。”
周成凉的计划胎死腹中,不置可否耸了耸肩:“所以你晕倒的原因,是被揩油后气的?”
“那倒不是。”俞印艰难涩然地开口,从床头翻出一盒没动过的烟,抽出一根夹在指尖来回晃,故作深沉道,“我那个堂弟……我看到他,他跟男人……”
“搞在一起?”周成凉撩起眼皮看过去,善解人意地替他说完,“哦,这个我知道,去年就看见他在高中学校门口跟男生牵手。”
俞印:“……”
他给兄弟搞谜底,兄弟给他上剧透。
俞印指关节捏得咔嚓咔嚓响:“你知道不告诉我?”
周成凉支着脑袋反问:“你要跟你叔告状吗?”
俞印摇头:“没那么缺德。”
“那不就行了。”认真倾听的周成凉一秒现原形,漫不经心打哈欠,不甚在意道,“早恋也好搞男人也好,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俞印顿了下,哑口无言。
差点忘了,周成凉是个“其他人是死是活与我无关”的仙。
他关心在意的人,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不过被这么一说,俞印发现那事儿确实没什么大不了。
是堂弟搞男人,又不是他搞男人,他紧张什么?
俞印夹烟的手瞬间不抖了。
见人被安抚好,周成凉夺过他手里的烟扔进垃圾桶,起身去洗漱。
“你的衣服都是香烟香水的味道,不能穿了,直接穿我的,柜子里随便挑。那个没用的水课我让人给你请假了。早餐我点外卖,小笼包和皮蛋瘦肉粥行不行?”
“兄弟懂我。”俞印毫不在意光溜溜的身体,大大咧咧伸了个懒腰,抛出一个wink,虎牙露出半厘,英气的面容平添几分青涩可爱。
从小一起长大,彼此光屁股的模样都见过不少,虽然长大后没再一起洗过澡,但光个膀子对他来说再正常不过了。
周成凉靠在卫生间门口刷牙,看到他毫无遮挡的上半身,喉结下意识滚动,差点被泡沫呛到,连忙俯身去漱口。
等洗完脸,把湿漉漉刘海撩上去,转身似笑非笑道:“哪里做的美黑项目?专门黑四肢?是做到一半钱不够了吗?”
俞印笑容僵在嘴角,强颜欢笑道:“你就是嫉妒我限定版健康麦皮。”
“你说得对。”周成凉指尖遥遥指向他胳膊和脖子,拖着调子平声道,“好久没见到这么有棱角的明暗交界线了。该死,怎么做到的?好嫉妒,教教我。”
该死,这种成天不说好话的话痨,到底怎么被外人看做高冷男神的?
“怎么的?灿烂阳光得罪你了?”俞印一个枕头丢过去,“赶紧去拿外卖。”
周成凉稳稳接住枕头,乐着离开了。
俞印没有赖床习惯,等周成凉去客厅,他就爬起来翻衣柜。
柜门打开的瞬间,仿佛有道圣光乍泄,闪瞎人狗眼。
俞印战术性倒抽冷气。
天、呐!
第一次见到这么整齐多彩丰富的男士衣柜。
他姐姐的衣柜都没有周成凉丰富。
卧室整整五个柜,每个柜门内风格都不同。
风格内按照颜色成套摆放整齐,还有牌子编号,同类型可替换的为一个编号,讲究得令人发指,仿佛外人观赏都是种亵渎。
大学后俞印不曾关注过周成凉的个人生活习惯,某人已经强迫症洁癖到这个程度了吗?
依稀记得,高中住校那段时间,周成凉天天迟到的原因就是根据心情纠结鞋子搭配,还有出门前把弄乱的鞋柜和书桌整理好。
……原来冥冥中早有定数。
俞印怀揣敬意,小心取下一套运动风,没有惊扰其他套装。
十分钟后,餐桌旁的周成凉看到俞印出来,满意地勾起唇角:“终于看到你穿搭正常的样子了。”
言下之意:你之前的穿搭是狗屎。
俞印早已习惯穿搭被朋友吐槽,闻言也不生气,坐下来小口喝粥。
和平时超高行动力作风相反,他吃饭特别慢,半小时起步,上不封顶,最爱边看电影边吃。
周成凉吃得就很快。
他从不把时间浪费在没用的事上,坚定认为人类必须吃饭睡觉是进化不完全的陋习。
周成凉很烦跟磨叽的人一起吃饭,面对俞印却不急,会刻意放缓速度。
俞印跟他吃饭也不看手机,聊天聊地,说不完的话。
“周成凉我给你说,我在肯尼亚看到动物大迁徙了,真的巨震撼,等我剪出视频给你看……”
非洲信号差,拍摄的照片视频内存太大发不出去,他有好多东西还没跟周成凉分享。
周成凉垂眸听得很认真,嘴角噙着笑意。
他喜欢俞印跟他分享这些爱好时的表情,瞳孔亮亮的,特别耀眼。
“这个项目后续你要跟进吗?”他问,“素材处理是不是要去你舅的工作室?算实习吧?”
“算。”俞印自己的榨菜没了,筷子就往周成凉那儿伸,“后面得看我舅的意思。”
爸妈工作忙,他是被舅舅赵恒岚带大的。
赵恒岚开的摄影工作室在业内很有名,恰好外甥对摄影很热爱,便一直让工作室的合作大佬教他。
俞印反问:“你呢?你开学后还工作吗?去总部?”
周家搞地产发家,四代从商,集团规模还算可观。
周鹤晴知道自家儿子性格难伺候,怕那张嘴得罪股东,打死不让他去总部和几个重要分部实习,暑假干脆把人扔去厦门刚成立不久的子公司。
“不去总部,她在一个子公司给我安了个不高不低的白领职位。”最后四个字,周成凉说得颇为咬牙切齿。
小白领职位,不就是昭告全世界‘我是后台不算特别硬的关系户’吗?
这种空降,领导不爱下属不服,路过的狗都得踩一脚,还不如靠自己面进基层。
周成凉只是不在意人情世故,并不是傻,周鹤晴肚子里打的什么主意,他一清二楚。
就是想让生活磨平他的棱角。
俞印同情地拍拍他肩膀:“你家旗下几个公司离咱学校挺远的,开学是不是要换地方住?”
“应该吧。公司离你舅工作室近,你要去工作室跟项目,可以来跟我一起住。”周成凉再次倡议同居。
“那我想想。”俞印没把话说死。
同居很考验友情。
高中住宿是不得已,而且早出晚归地学习,在宿舍时间只有晚上睡觉那会儿,算不上生活,他跟周成凉生活习惯相差太多,万一同居闹矛盾赔了二十年的友谊,那可太亏了。
周成凉没有强迫,等他吃完就回到卧室,开启日常护肤。
他皮肤比较敏感,保湿跟不上的话会泛红,严重点还会起皮,非常影响他的日常心情。
“你一大老爷们怎么那么爱美?”俞印忍不住吐槽,“打算兼职牛郎?”
周成凉躺在床上闭眼敷面膜,懒得理他。
俞印还想再说,手机忽然响起消息提示音。
【曲清:学长,下周末迎新晚会的节目单都确定了,听说你生病了,身体还好吗?后天可以参与彩排吗?】
“!”
俞印急匆匆站起来,对周成凉道:“你面膜呢?拿出来,趁着烧没退完我赶紧敷一下。”
“你抽风了?”周成凉不明所以拿了张美白面膜扔过去,“又不是白不回来,急什么?”
第二次敷面膜的俞印熟练了很多,手脚麻利地铺在脸上:“迎新晚会后天彩排,我不能这么灰头土脸地去见学妹。”
周成凉表情空白一瞬:“学妹?”
“我之前给你说过,美院学设计的那个小学妹,去年迎新晚会认识的。”俞印难得不好意思,不自在地揉起耳垂,“我还挺喜欢她的。”
周成凉:“。”
周成凉眯起眼睛:“你要追她?”
俞印没听出其中不爽,认真回答:“不好说,现在挺有好感的,等我确定自己喜欢再说,她要是不介意,我就追她了。凉哥,你会成为我最坚实的僚机对不对?”
周成凉看了他会儿,忽然伸出手,把他脸上面膜摘掉,精准投入垃圾桶。
俞印:“……”
俞印懵逼:“你干什么?”
“不知道。”周成凉说得理直气壮,“想这么做就做了。”
俞印匪夷所思:“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道理?”周成凉嗤笑,“你一大老爷们,那么爱美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章 第 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