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个动物园 第8章 租房协议

茅暖暖趴在桌上，枕着自己的手臂呼呼大睡；苟莐安则打量着面前的几盘剩菜。今天这几道菜据说是老板自创的新菜，可能比较迎合当地人的口味，他吃不惯。

一道菜好不好吃，除了和鲜味以及风味特征有关，追根究底，还与食材息息相关。人们在初次尝试完全陌生的食材时，第一反应都不会特别好。毕竟心里提前布下一道预设的防线，还有不自觉迎合记忆中熟悉味道的想象。都会形成一种对新事物的排斥。

这几道苟莐安吃不惯的新菜里，有好几种食材是他以前从没见过的。独特的口感和味道，苟莐安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但这也多少改变了他的想法，菜谱固然重要，但还得是大部分人能够接受的味道。否则，不如做私家菜馆，只面对小部分的受众群体。

当晚，苟莐安和蜀南没有回酒店。

蜀南再一次宿醉中醒来。苟莐安的帅脸悬在他正上方，面带微笑，语气温柔，“早安！”发梢的水珠滴落在床上之人的面颊上，皮肤痒痒的。不甚清醒的蜀南，口齿不清地用一种撒娇的语气说道，“你好烦啊！”

湿毛巾兜头扔下，不轻不重的砸在他脸上。

蜀南捞起毛巾擦了擦脸，清醒许多。

“我们又换房间了？”

“嗯。”

苟莐安走到另外一个房间，换上自己的衣服，顺便将一套干净的衣服递给蜀南，让他去洗澡。

洗完澡，蜀南一边擦头发一边巡视整个房间。

这是一套两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房子。装修温馨，简约大方，家用电器基本都有，就连他心心念念的洗衣机也有。

“这房子真心不错。”蜀南高声赞扬。

“价格也不错。”

“真的吗？”

“真的！”

“多少钱一晚？”

“你猜。”

苟莐安拿过手机点开一个视频，递给他。

视频中，有个醉到没眼看的男人，正在扫码付款，嘴上一直喋喋不休，“我要住在这里，天天跟庞明星喝酒，只要喝不死！我就一直喝！”

被这宣言感动到的庞明星一把搂住蜀南，将他半边身子拉下来，对着正拿二维码收款的珠珠姨笑得见眉不见眼，“谢谢我珠珠姨，大恩大德，让他——”指着蜀南，“做猪做狗来偿还——嗝——”

蜀南的眼珠子上下左右乱转，转一下眨一下，转一下再眨一下，俨然一个白痴的样子。

“我做了什么？！”

“做了你想做的。”

“嗷——”一身哀嚎响彻房间，蜀南找到自己的手机开始翻找付款记录，看见上面刺眼的数字，他整个人都不好了，“我——操啊！”

此时此刻，蜀南宛如一条被扔进油锅的活鱼，噼里啪啦地在床上翻腾乱滚，一边乱扯乱蹬被子，一边凄厉地嚎叫。

最后，这条折腾到奄奄一息的将死之鱼，将自己卷在被子里，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您看我还有反悔的机会吗？”

苟莐安没有说话，转身拿过之前放在桌上的一张纸。纸张最上面四个最大号的《租房协议》格外刺眼。

右下角是蜀南的亲笔签名。字迹龙飞凤舞，却也依稀能识别出来‘蜀南’两个字。最重要的是，签名过程也拍了视频，可以证明是他自己亲自签的，绝不是别人仿造。

一瞬间，蜀南眼中最后一点光芒也消失殆尽了。

对一个失业的人来说，支付宝余额就是他活下去的余粮和希望；余粮越多他越不用担心找工作的事情。可现在——

将自己的头狠狠地埋进被子里，蜀南似乎是打算捂死自己。捂死自己就不用面对残酷的现实了，反正早死晚死，他早晚要死。

苟莐安见玩得差不多了，大发慈悲地准备放过这个不怎么聪明的亚子，“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你想先听哪一个？”

“坏消息。”蜀南破罐子破摔。

“你爸妈知道你在梦吉县租房子的事情了。”

“哦。”蜀南不觉得这是坏消息，他认为从他失去编制那一刻起，对他父母来说，任何消息都不算是坏消息，已经没有比这更坏的坏消息了。

“好消息就是，你可以在这里住一年。”

蜀南撇撇嘴，这对他而言也算不上什么好消息。住在一个小破县城有什么好的，他现在只想回家。

这里好可怕，虽然没有大灰狼，但有比大灰狼还可怕的骗子，专门乘人之危、趁虚而入、趁火打劫、包藏祸心、打家劫舍！今天骗他租房子，明天就能把他卖给诈骗集团！

他想妈妈了！

蜀南欲哭无泪，他好恨。恨自己一不小心就着了庞明星的道儿，果然不能随便睡女人。早知道要他付出这么大的代价，打死他都不来梦吉县了。

有些人脑子虽然不大，但反射弧确实长，从南极到北极。

苟莐安留他一个人在那哭哭啼啼哼哼唧唧，转身上楼去珠珠姨家里吃早餐。

刚才他洗完澡出来就收到珠珠姨的微信，让他们起来后上楼吃早餐。桌上给他们四人留了早餐，门没锁。她出去办点事，下午回来。

苟莐安敲敲门，没有动静。手刚搭上门把手，听见‘咔哒’一声，门开了。惊奇一秒钟，他拉开门，“珠珠姨，我来了。”

无人应答。

换上放在门口的一双拖鞋，苟莐安有些蹑手蹑脚地走进去。房间很大，南北通透，地中海式装修风格，和他们房间的极简北欧风不一样。

房间采光很好，用色大胆，整个房间看起来明亮中不失绮丽，冶艳中不失素雅。整体营造出一种安逸又浪漫的色彩氛围。再加上典型的拱形门洞和马蹄状壁龛设计，流畅的墙壁线条增强了空间的延展性。大量的原木以及石材材质让家居环境更贴近自然，再配上棉麻质地的沙发窗帘、实木桌椅、铁制与陶艺装饰、以及随处可见的花卉绿植。

地中海的海洋气息扑面而来。

似乎下一秒打开窗子，外面就是碧蓝的大海和澄净的天空。

四份早餐整整齐齐的摆在桌面上。苟莐安安安静静地吃完自己的那份早餐，收拾干净桌面。带着蜀南的那份早餐下了楼。

等他下来，蜀南的情绪已经平复很多。所以当他闻到油条的香味时，整个人立刻鲤鱼打挺地从床上蹦起来。

蜀南这个人好就好在，当事情一旦发生，后果已经造成，且看似没有任何转圜余地时，他马上就将它抛之脑后，全然当做没发生过，该干嘛还是干嘛。

比如现在，蜀南大口吃着咸豆花和油条，满足地好像拥有了全世界。因为他们这一路南下，陡然发现一个残酷的事实：甜豆花和大米饭统治了世界。

他一个从小吃着咸豆花和面食长大的人，别提多沮丧了。

吃饱喝足，一抹嘴，翘起二郎腿，又恢复了往日的元气和活力，“我想明白了，既来之则安之！你等着瞧吧，看我不把庞明星那死女人喝到破产我跟她姓！”

“人家可没答应买酒给你喝。”

“虽然我当时醉了，后来的事我也断片了。但有件事我记得——”蜀南一脸莫测高深地瞅着苟莐安，“我记得她说自己要做一个酒类测评的视频号。”

苟莐安想了想，貌似庞明星确实提过一嘴，要做一个野生调酒大师的账号。

但他认为这只是一句玩笑话。

只有蜀南这个傻子会当真。

“以我对庞明星的了解，她这人就是一头牛，倍儿犟，能把南墙都撞塌的那种。”蜀南信誓旦旦，“你就看吧，我接下来绝对不缺酒喝！”

“哦。”苟莐安不咸不淡地给了一个回应。

“哎，你会陪我的吧？”

“看情况。”

蜀南最讨厌模棱两可的答案了，他觉得发明这个答案的人一定是个坏心眼子。转身抱住苟莐安的腰开始撒娇，将近一米九的壮汉抱着一个一米七的瘦削美男撒娇，画面简直不要太美。

“你就陪陪我嘛~才一年，过得很快的~”

“你要不在，我也待不住的~”

“求求了~”

以苟莐安对蜀南的了解，他未必真的能在这里待一年。估计待一个月他就烦了。

这套房子原本是珠珠姨拿来做民宿的一套房子，她给他们的年租价格远低于市场平均价格。可以说，在梦吉县，同样位置和配置的房子，蜀南付的价格最多只有半年租期。

其实，从昨天晚上开始，苟莐安就觉得事情越来越诡异了。几个人吃吃喝喝差不多的时候，珠珠姨从外面走进来，看见几个年轻人喝得高兴，正打算离开。

这时不知谁提起一句‘要住在这里’，要么是庞明星要么是蜀南。

珠珠姨霎时笑得见眉不见眼，直说：要是他们住在这里，直接打半价。

庞明星、蜀南和珠珠姨，三个人——两个醉汉一个商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了什么苟莐安完全没听清。因为他当时正在照顾快要掉到桌子底下去的茅暖暖。

她体重不算轻，他也没什么力气。一番折腾下来，等苟莐安再次将关注点放到蜀南身上时，能做的只有拿出手机拍下他付款和签字的视频了。

其实苟莐安倒也不怕蜀南闯祸或者捅娄子之类的。他家有专门的律师团队，处理这种经济纠纷完全不在话下。而且，从见珠珠姨一天起，他就觉得珠珠姨长得像一位他认识的人，所以对她有一种天然的信任。

刚才在珠珠姨房间的壁龛里，苟莐安看到一张照片，那种诡异感达到了巅峰。他能明显地察觉到自己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在发麻。

毫毛直竖，鸡皮疙瘩掉一地。

下楼时，有好几次，苟莐安掏出手机准备给珠珠姨发微信。编辑完的话，删了写，写了又删。实在不像是他的风格。最后，他想这么大的事情，还是和她本人面谈比较合适，这样，万一是个误会，也没那么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