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自我开解后,郁结在心头的乌云散开;于此同时,打开的还有好胃口。
梦吉县盛产一种红辣椒。每到辣椒丰收的季节,几乎可以看见家家户户的晒场上搭着凉棚,风干辣椒。生长过程中被阳光和本地营养丰富的土壤孕育出来的红辣椒,在经过几天的风吹和烘烤,慢慢地有了一种用烘干机制作的干红辣椒所没有的一种风味。虽然味道辣,但辣得很有厚度;放进大铁锅中,用小火不停翻炒,炒至变色甚至微糊。起锅烧油,最后用本地菜籽油,封存它的香味与厚味。
那些常年反复光顾门店的回头客能够证明,一碗加了这种油糊辣椒的蘸料有多么封神。哪怕只是一只平淡无奇的煮鸡脚,在这种蘸水里泡上一会儿,入口能香得你找不到北。
庞明星最爱吃这家的卤藕与卤鸡脚,她还说,这家店的蘸水,哪怕蘸鞋底子都是好吃的。
好吃到超想把秘方偷回来。
不太能吃辣的茅暖暖,多多少少觉得她有点夸张了。
手机屏幕亮了,30秒后熄屏。没一会儿,手机‘嗡嗡嗡’地震动起来,经由桌子传过来的震感,让庞明星有种预感,这个来电不简单。
果然!
从被窝里探出一条嫩白嫩白的胳膊,眼睛都没睁开,迷迷糊糊地四处摸手机;庞明星好心将手机递到她手里,结果她看都没看一眼,直接挂掉。
收回胳膊打算继续睡,结果来电之人锲而不舍,大有一种‘我要打到你接为止’的架势。
估计也是被吵得实在睡不着,茅暖暖只能强迫自己‘开机’,努力睁开眼睛瞧瞧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扰人清梦。看清屏幕上显示的名字后,一双迷迷瞪瞪的眼睛猛然间变得炯炯有神。
鲤鱼打挺似的坐起来,茅暖暖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将手机放到耳边,同时声音甜软地要命,“哥哥!”
虽然庞明星绝对不是故意要偷听,但一看茅暖暖态度的180度大转变,她也该死地好奇,到底是谁有这么大魔力。还‘哥哥’,天哪,听得她鸡皮疙瘩掉一地了都。
“嗯嗯,哥哥,我很好。你不要担心!”
“好的,好的。我一定会按时好好吃饭!”
“没关系,我不累!”
“真的,真的,我说真的,哥哥,你不用过来看我。我很——好哈!”
“好的好的。我知道的,你放心,珠珠姨和明星姐都很照顾我。老板对我也很好。”
“嗯嗯,那我挂了。”
好不容易将电话挂掉,茅暖暖窝回被窝里,却再也睡不着。庞明星大概估摸出了对方可能是茅暖暖的男朋友或者亲哥哥。毕竟现在能这么亲密称呼哥哥的也就这两个身份。
“姐,我完了!”茅暖暖突然爆发出一阵哀嚎。声音之悲壮,见者落泪闻者伤心。
庞明星努力压制住蓬勃的八卦欲,关心地询问:“怎么了?”
“我哥哥要来看我!”
“来就来呗,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你嚎什么!”
“你不知道,他比洪水猛兽还要洪水猛兽!”
“啊——哈——”庞明星虽然呈现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但不知为何,她整个人散发出一种不该出现在女孩子身上的——猥琐气息。
反正此刻出现在她脑子里的不是什么多健康的画面,为了她与茅暖暖的友谊,嘴巴还是要闭紧一些。
“既然都聊到这儿了,不妨聊聊你的家庭?”
“我的家庭?”茅暖暖翻身面对庞明星,一个坐在地上,一个侧躺在床上,四目相对,“我的家庭好像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不一样,就很普通啊。普通的不值一提!”
右胳膊支在沙发上,撑着自己的脑袋,庞明星一脸认真:“我有个问题?”
“你问。”
“你和你哥讲话怎么说得是普通话?不是方言?”
“我不太会说方言。”
“哈?”顿时,疑窦丛生。
“我记得从记事起,我哥哥就跟我讲普通话,虽然我听得懂方言,但是我不会说。”
“这样啊——”
“那你爸爸妈妈呢?”
茅暖暖眼神发直略显空洞,神思抽离,木木地回答,“我没有爸爸妈妈。”
这样的回答真让人心中五味杂陈。
“我是我哥哥养大的。”
“哦哦。”庞明星的心中冉冉升起一股对茅暖暖哥哥的莫名好感。什么样的人能养育出茅暖暖这种可爱又温驯的女孩子啊。
肯定不会是个很糟糕的人。真想见见啊。
“诶!那你为什么不想他来看你啊?”从刚才的通话内容里完全能感受到兄妹俩之间的极限拉扯。
“我不想见他!”茅暖暖蜷缩着身子偎进被子里,音量被抵消了不少。
庞明星只能趴到床上去,她轻轻地扒了下被子,语气柔柔地说,“那就不见他。”
“诶!”茅暖暖猛地掀开被子,圆圆的眼睛瞪得像一只仓鼠,“你怎么不劝我?”
“劝你什么?”
“劝我不要不知好歹,劝我不要忘恩负义,劝我不要狼心狗肺。”
“我为什么要劝你,还要用这么难听的词?”庞明星摊摊手,无奈地说道,“在我的认知里,如果我不想见一个人,那么我就拥有不见这个人的权利。有时候,不想见不代表就忘记了与对方之前的情谊,也不代表翻脸不认人。只是当下某一刻或某一段时间,我想自己一个人待着。仅此而已!”
“哇哦~”
“我们或是与生俱来或是后天努力,而与某些人建立了某种关系。比如,对父母来说我们是女儿,对兄弟姐妹来说我们是妹妹,对好友来说我们是闺蜜,对老板来说我们是员工。但不要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我们首先得是自己。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常常会顾此失彼,而我们又天生擅长照顾别人的心情,所以常常会选择委屈自己。造成很多不必要的内耗。虽然我并不赞成当下流行的‘放下个人素质,享受缺德人生。拒绝精神内耗,有事直接发疯。与其委屈自己,不如为难别人’发疯文学,但我赞成这种宣言背后的内核——爱自己。”
“可是别人会觉得我们太自私。”
“一般说你自私的人,基本都是他的私欲没有被满足后的对向指责。”
圆圆的大眼睛微微眯起,眉头皱成一团,一派认真思索的模样。茅暖暖很用力地去理解,去思索,但毫无进展。总之,一时半会儿消化不了庞明星的反内耗哲学。
庞明星站起身,将桌子收拾干净,“好啦,今天的私教课上到这里了,我该回去了;希望那个鸠占鹊巢的人已经自觉地离开了。”
“姐!”茅暖暖给她比了个大拇指,笑容灿烂,“我姐真棒!”
一下子情绪价值被拉满,庞明星恍然明白为什么她这么喜欢茅暖暖了,这样的女孩子谁不喜欢呢。
苟莐安和蜀南逛起了商场,本来是打算买双鞋,结果两人逛着逛着,要买的东西越来越多。两人也没想到梦吉县的天气这么好,北方冻雨冰雹下到寸步难行,这里却风和日丽到要穿短袖拖鞋。
回到酒店,蜀南绝口不提要回家的事情。苟莐安问他们买哪天的票时,他嗯嗯啊啊半天,给不出一个具体时间来。
“咱还回不回去?”苟莐安问。
“回啊。”
“什么时候回?”
“想回的时候回。”
话都说到这里了,苟莐安还有什么不懂的,“你是想跟庞明星在这里定居吧?”
“什么呀!”蜀南好像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跳三尺高,“这梦吉县又不姓庞!我不想走不代表我想和她在一起!”
“哦。”
“说实话,我觉得我也没那么喜欢她。”
“嗯。”
“男人嘛,你知道的!聊得来,睡一晚,不代表就打算发展一段正式关系。”
这话拉人下水的嫌疑太大了,苟莐安不想同流合污,“我不知道!”
“说白了,没到那个地步,这上半身和下半身还是分得清楚的。嘎嘎清楚!”
苟莐安实在不想给说话这人贴上一个“渣男”的标签,但多少还是觉得蜀南不太尊重女性。可这种事,主打一个你情我愿,大家都是成年人,所有的行为不管是社会性的还是动物性的,归根到底都是理智的。虽然,理智常常被情绪趁虚而入、李代桃僵、随意操纵。
两人躺在床上打游戏,晚上8点左右,散步十几分钟就到当地有名的夜市吃晚饭。
这种无忧无虑的日子,让蜀南忘却了一切烦恼。自从来到这里,他好像踏入了另外一个时空,梦吉县的一切都是优哉游哉,不慌不忙的。
街上没有川流不息的车阵,没有滴滴叭叭的鸣笛,没有挤得像沙丁鱼罐头似的公交地铁,更没有匆忙的人群。
似乎所有的地方都可以步行前往。
凉爽的晚风习习吹来,苟莐安与蜀南,一身体恤短裤和拖鞋,清爽得连本地人都侧目。毕竟梦吉县虽然白天太阳高挂的时候温度高,但晚上还是稍微有点凉的。
谁不感叹一句,男人嘛,尤其是年轻男人,各个年轻气盛火力壮。
冷不了一星半点儿。
两人吃了烧烤、还喝了本地的一种自酿酒。酒足饭饱之后,回到酒店,继续打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