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
午间休息时,我满脸僵硬地看着小江真珠和三坂麻美生气、带着质问的眼神。
“所以说,风花你是在怪我们咯?”
“不、不是,”我连连摆手,“我没有这个意思啦……只是觉得,,”
“嗯?”小江真珠环抱着双臂,歪着脑袋看过来。
“只是觉得什么?”三坂麻美依旧是那副带着笑意的注视,却更加令人难以开口。
“……”
我慢慢垂下脸:“…没什么。”
小江真珠的脸色这才开始缓和,用关心又气愤的口吻说:“真的是,风花你啊,昨天我和麻美明明跟你说了我们提前离开的事,你的记性也太差劲了吧?这也能忘,一个人傻傻的站在那里等。”
“就是说啊,万一遇到危险该怎么办?”三坂麻美也用隐隐关心的语气谴责。
“对不起……”我牵强地抬了抬嘴角。
小江真珠和三坂麻美对视一眼,再次大笑起来。——像昨天一样莫名且突兀的大笑,将眼泪从眼角笑出来的大笑,令人完全摸不着头脑但有些不舒服甚至觉得厌恶的大笑。
好想……
好想把她们的上下嘴唇用叉子窜起来,这样就笑不出来了吧?
我一惊。
对于我刚才冒出来的想法,感到遍体生寒。
我怎么会…
冒出那种可怕的想法??
我心神不宁地埋下脑袋,桌子下面,我的双手紧紧攥成一团。
*
路过商业大楼。
顺着柏油路拐上上坡,道路尽头左拐,再从一条狭窄昏暗的小道穿过去,另一条氛围安静的住宅区出现。
走在前面的人脚步停下。
我一头撞上他后背。
很消瘦的后背,我撞上去,甚至能感受到他骨头的形状。
“你跟着我做什么。”古久同学转过身来,盯着我。
我不敢跟他对视,垂下脑袋,小声:
“对不起……”
“你没必要跟我道歉吧?”他说,语气是无所谓的态度,“如果是因为这种事。”
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昨天还信誓旦旦说今天一定会跟小江真珠和三坂麻美说那件事,结果今天当着对方的面,完全没胆子说出来。说到底……不过是我害怕这么说了之后,小江真珠和三坂麻美会不再跟我做朋友。
到时候,我就又是孤零零一个人了。
这种日子国中时期我已经过够了,这辈子都再也没胆子重新尝试那样的生活。终归,我就是一个胆小的人,根本没勇气面对其他人异样和嘲笑的视线而已。
“……”古久同学没再看我了,“你认识回去的路吗?”
“…不认识。”我依旧埋着脑袋,眼泪已经在眼眶里转啊转的了。
“那我送你回家。”
“……”
我一路上都安安静静跟在古久同学身后。
他接下来都没有要找我说话的意思,明明昨天晚上他送我回家的路上,还会跟我搭几句话的……
所以果然是被讨厌了吧?
虽然也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在意古久同学的看法……但就是有点在意。感觉自己在说废话。但是,但是。被小江和三坂捉弄是我不够勇敢的错吗?世界上难道全是勇敢的人吗?明明是被动承受的人,为什么还要拼了命的从自身的血肉骨缝里扒寻错误,然后无休止尽的谴责自己不是个更加受人期待和勇敢的人就是你的错。
“你家到了,再见。”
古久同学转身,越过我往回走时,我一把扯住了他后背的衣服,“等…请等一下!”
“嘎嘣——”
“嘎嘣嘎嘣——”
三颗纽扣从古久同学的白色衬衫上弹飞出去。我的视线下意识追随着那几颗纽扣,眼睁睁看着它们从空中坠落,弹在地上蹦蹦跳跳好几下,最后滚进花草堆里。
“......”
“......”
我呆滞地慢吞吞松开拽他后背衣服的手。
没了支撑力,再加上缺少了三颗纽扣,古久同学身上的衣服瞬间变得松松垮垮,甚至下滑、露出他半边带着青紫的肩膀。
“..........”
“..........”
“..................”他慢腾腾转过来一张臭巴巴的脸,有点像动漫里长着黑色翅膀和红色犄角的恶魔,咬着牙说:
“你、最、好、说个拽我的理由。”
“对不起……”我快哭了。
*
爸爸是一家小公司的职员,妈妈在药妆店工作。
他们平时都很忙。
现在才下午五点,所以还没有下班回来。
我开门,让拢着领口处的衣服、一脸‘我很不爽’的古久同学进来。
他穿上鞋套后。
即使家里除了我目前没有其他人,也很有礼貌地鞠躬说:“打扰了。”——在说‘打扰了’的时候,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臭巴巴的脸是不是没那么臭了?……好吧,说完之后,就又再次变得比之前更臭了。
“古久同学,你要喝点什么吗?”我问。
他冷漠:“不用了,谢谢。”
“……”我尴尬背手,“那好吧。”
我将书包放到客厅的沙发旁,将家里放针线的盒子找出来。然后扒拉出跟古久同学衣服配色的线团,之后,我就开始犯难了。
我举着线团和针。
正在纠结接下来该怎么做时,古久同学将它们接了过去。
然后开始神情专注地穿线、将白色纽扣缝补到身上穿着的白衬衫上。
他的动作很娴熟,没有一丝多余。
我有些控制不住感慨出声:“古久同学,你会的好多(星星眼)”
“……”
回应我的只有空气。
所以,
果然是生气了!!
我慌里慌张的,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道歉。所以就眼巴巴地看着他。
“……”他语气平静,“如果是想要道歉,那么在门外你就已经说过了。同样的话说两次不觉得无聊吗。”
我有点听不明白。
他的意思是说,如果想要道歉的话,换个说辞比较有诚意吗?
我绞尽脑汁,两分钟后,结结巴巴:
“那…抱歉。”
跟‘对不起’虽然是一个意思,但是词汇不同......
“…………我的意思是说,”他似乎有些头疼地抬头看我,见我一脸紧张和担忧,他好像一下子丧失了所有力气和手段,用无语的表情看向空气,“算了。”
“我原谅你了,这么说总可以听懂了吧。”
我这才大大的松了一口气,露出感激他原谅我的开心表情来。
“…………”他将缝补好的纽扣扣上,拎着书包站起身,“多谢款待,我回去了。”
然而比他更快的是,门锁从外边转动的声响。
我吓得头皮一麻。
急急巴巴站起来,抓住古久同学的胳膊,就推着蛮不情愿的他往楼上我的房间走。好在他很瘦,我很轻松就能将他推着走(不过如果强壮的话,也不会任由班里的那群男生欺负他了吧?)啊!真的是……都这种时候了我的脑子里居然还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将古久同学推进房间的同时。
楼下传来的玄关处的大门被钥匙打开的动静。
这个点回来的,估计是妈妈。
我将古久同学摁到书桌坐下,冲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后,便做贼心虚地跑出卧室,冲楼下正在脱外套的妈妈说:“妈妈,你回来了呀?”
妈妈抬头看我一眼,便平静移开了。好似根本没听见我声音似的,进了厨房忙碌。
“……”
跟昨天一样。
昨天我迷路回到家,已经晚上九点了。那时候,爸爸还在客厅看球赛,妈妈在收拾厨房的卫生,看到我回来了,他们全都视若无睹。
也没有给我留晚饭。
就像妈妈短信里说的那样,隔天,妈妈没有做我的早餐,也没有帮我准备午休时的便当。
我踟蹰着,来到厨房门口。
妈妈正在收拾卫生。
我进去,帮忙洗青菜。但妈妈依旧是一副完全没看到我的样子,我将洗好的青菜放到切菜板上,也被她直接丢进了垃圾桶。
我一时间手足无措。
妈妈径直从冰箱里拿出西红柿出来,清洗,切块。
我小声:“妈妈……?”
她依旧并未理我。
我就这样在厨房门口站着,看妈妈将厨房收拾干净,制作好香喷喷的晚餐。不多时,玄关处的门再次被打开,风尘仆仆的爸爸回来了。
一走进家门,他就将领带解开,随手丢在玄关处,脱掉鞋子、瘫在沙发上长叹一口气,打开电视机。
透过沙发后方的窗户,我看到外边的天已经黑了。
妈妈将晚餐端出去,摆在餐桌上。
看到爸爸随手丢在地上的领带和踢得乱糟糟的鞋子,嘟囔着抱怨:“真是的……知道你辛苦,但不能再多努力一点把它们放在该放的位置吗?”
她弯下腰。
将鞋子摆放整齐,捡起地上的领带。
去了浴室。
不多时,里面传出来清洗领带的‘哗啦啦’水声。
“可以吃饭了吗?”爸爸喊道。
“还差一道汤,再等五分钟——”浴室里,传来妈妈的回应。
电视机后方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地转动。妈妈将最后一道菜汤端上桌面。爸爸从沙发上站起来,拉开餐桌的椅子,坐下。
妈妈帮他盛饭、盛汤。
刚刚好的分量,无论是米饭还是菜汤,都只有两人份。
吃完之后。
妈妈收拾掉盘子里的残余,端进厨房清洗。
爸爸则继续瘫在沙发上看球赛。
我成了空气。
一个有实体的空气。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晋江文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