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倾盆,眼前世界蒙上朦胧雾色,雨点声势浩大泄愤似地砸在地上,不过半晌地上便积起了水洼,门檐汩汩水柱让几人无路可退,只能尽量挤在一处。
偏偏此时氛围不明朗,几人见势沉默,皆悄悄观望着情绪不佳的云幼颐的神色。
一时无言,这狭窄的檐下除却弥漫的水意和默契的缄默,便只剩几处交会的视线还算得上激烈。
云幼颐沉静地隔着水帘望着整间悟园出神,片刻后深叹一口气,转回头对上背后几双关切的眼。
“你们可以说话的,我没事。”
尤知言见她红肿的双眼,本还想像往常那般开个玩笑缓和这低沉的气氛,但如今面对格外恬静的她,却又怎么都说不出口来。
纠结片刻,最后还是觉得沮丧伤悲之时更该带着笑去面对,于是慢慢挂上柔和的笑对她说。
“云老国公面色看起来很红润,能吃能睡,之后肯定会越来越好的。云老何等人物啊,咱们就别提前伤心了,病中之人最忌晦气,你看你脸一沉,这天也跟着难过,下这好些雨,我们多笑笑,晴天也就跟着来了,云老也能开心点儿,是不是?”
他这话虽说得玄乎,但不是不无道理。云幼颐听了,想着自己确实不该总这么深陷低潮不拔,让身边之人看了担心。
这么想着,她用力挤出一抹笑,总该是要主动走出这阴雨连天之地的。
“嗯,你说得对。”
随即她又回头对身边几人说道:“你们也是,都开心点,我们开开心心的好事才会降临。都给我笑!”
她挨个注视过去,让他们和她一起保持笑容。
本还在冷眼注视着玉川的扶曦,眼前忽然闪出云幼颐认真的脸,一时只能收回目光,对着她扯出一笑:“对,笑。”
挑眉打量玉川陷入沉思的昀燚,面前也突然出现云幼颐督促的脸,也赶紧回过神,对着她微微一笑:“多笑多笑。”
独自站得离他们有一臂距离的玉川,感受到身侧两道强烈的目光也仍旧一脸漠然望着雨幕,面前猛然撞入云幼颐正色的脸,不明所以,愣了愣对她疑惑一弯嘴角。
“嗯?”
云幼颐不满拧眉:“你果然没在听我们说话,先生站这么远干嘛?”
玉川确实没听他们叨叨,此时面对她忽然的问话,不禁想起他们小时候,自己也这般抽查他们的功课,不曾想现在情况竟倒转了过来……
见玉川眉疏目淡半天没回复,云幼颐又接着深究。
“先生探视完祖父便走吗?”
一旁侧耳倾听的扶曦和昀燚目光更加强烈集中,对,终于问到点上了。
玉川闻言,正色一揖,沉目道:“眼下入冬,道路难行,在下可能还需在府上叨扰一段时日,待云老状况更佳,在下也好安心上路。”
此话便是这段时间都还是会一直住在云府的意思,云幼颐倒觉得没什么,毕竟之前他也是这样。
但昀燚闻言又凝眉沉下了神色,扶曦也抱手收敛了笑意。
云幼颐点了点头,回过头又走到了一直保持沉默的景嵚面前。
景嵚以为她也要求自己保持笑容,于是不等她开口,自己便控制着嘴角努力上扬。
结果就是看见他冷冽锋利一张俊脸上浮现出这个违和傻乎乎的笑,立时逗得云幼颐忍俊不禁笑开了花。
其他人听见云幼颐的笑声也都转头朝他们看去,可惜只看见景嵚羞红不知所措的脸。
“怎么了?怎么了?”,尤知言兴致勃勃还在问。
景嵚尴尬得抬不起头,见远处几个侍从终于打着伞来了,不管不顾立马冲进雨里去接伞,强行打断了这一幕。
天边暴雨倒尽,缓而转为连绵阴雨,丝丝绕绕,滴滴垂垂。
后半日,玉川独自回了住所,他们几人最后一齐吃了晚膳才各自休息。
饭后昀燚与几人商议之后的行程,云老国公现在这情况,云幼颐和景嵚肯定是要留下来陪护尽孝的。
之前因云凌洲传来的信,他们没有任何停留地赶了整整一个多月路程,比计划中还要早到达了肃川城。
路上奔波他们身体早已吃不消,此时他在想他们剩余的三人是一鼓作气接着赶路早日到达北境,还是在肃川城好好休整几日,等状态好转再继续出发。
他这么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让他们选择。
云幼颐和景嵚知道他们五人将要就此别过,心内不舍但也无可奈何,沉默着说不出话。
尤知言又是骑马又是赶马整一个月,先前哪里受过这种苦,心内是想能好好休整几日的,但知道定风台的情况不等人,昀燚也日日为此忧心,故现在尽管精疲力竭也不好将想休息的话说出口。
见他们皆无话,昀燚又去看扶曦,让她来做决定。
扶曦因已看见未来,此时倒不纠结。
“好好休整几日吧,还没到重新上路的时间。”
昀燚明了她话间意,之前每每向她询要预言,她都道天机不可泄露,他理解她的顾虑,所以比起直接问,更多时候他都是估算着时机去探她的话。
她愿意讲了,那便是时机到了。
现在听她这话,他便知道了,看来近日肃川有事要发生。
他点了点头,就这么定了下来,他们先在肃川城休整。
各自回房后,昀燚收到了府上的回信,说另一队暗卫已出发北上,算起来应该就是近日便能赶上他们。
昀燚了然于心,抬手将信笺借烛台火点燃成烬。
第二日,镇国公上下从清晨便开始忙碌准备迎接云幼颐的大哥骁武大将军云凌洲回乡之事。
墨衣云卫集结一队约莫几十人,一早由弃冕带领去城外等候,黑压压一片看得人压迫感顿起。
云幼颐自云凌洲五年前亲自进都城领旨镇守北境那次后,便再也没见过她这个大哥了。
两兄妹性格契合,幼时可以说是大哥上天她便入地,两人天天顽皮上蹿下跳,关系十分要好,现下终于要团聚了,云幼颐格外期待欢喜。
昀燚和尤知言在五年前也短暂见过云凌洲一次,几人年纪相仿玩在一处很是投机,故今日也准备与国公府众人一齐去迎这位年纪轻轻便满身功绩的大将军荣归故里。
辰时末,众人准备就绪便坐马车往肃川城北门去了。
出发时,云幼颐扫了镇国公府门前一干人,没看见杜嬷嬷,知道她应在照顾祖父无法离身。
但望了一圈却还是不见卫姨娘,她自己的儿子回家她也不去接?
一问赵管家,说她还在称病,云幼颐闻言默然,最后将升起的烦恼统统抛之脑后,她为什么不去她懒得管,也管不着。
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发了。
相较昨日,今日终不再见乌云盘踞,远处云间破出口子倾进一道天光,久违不见的太阳倾照大地,用力拂去阴冷透骨寒意。
昨日街道上还是萧瑟少人,不想今日竟会忽然涌出这么多百姓。
应是听闻了云凌洲今日返乡的消息,知其功绩,皆想亲眼目睹当年的不羁之才成长为了何等盖世绝伦的英雄模样,人潮聚集在街道两侧探头议论等待。
他们几人也许久没看到这般热闹的场景了,闻人声鼎沸纷纷挑开车帘向外眺望。
尽管天气寒凉,但通向城门的长街挤满了人,墨衣云卫在前方为云府马车开路。此时行进速度缓慢,但好在他们出发得还算早,还有多余时间赶到城门。
车内尤知言惊叹望着道路两边拥挤的人群。
“这就是云家累积三代的无尚荣耀么?听老头子说当年定北神勇大将军进都城述职时万人空巷的场景应该就是这样吧。”
昀燚对于云家满门拼命堆砌出的功德劳绩高山仰止,见到这空前盛况钦佩之意不言而喻。
云幼颐也望着人群出神,她知道这赫赫之功是牺牲了付出了多少代价才换来的,曾经焚烧她的离家丧亲之苦也是铺垫这通天功臣塔中的其中一块方砖罢了。
几人神色各异,唯独扶曦时刻肃目注视着攒动的人群,她在寻找此时此刻人群中那些格格不入之人。
前面道路一时难通,不久之后来了一队城池守卫军,配合着墨衣云卫为马车开道,有了他们的协助,马车果然行快了许多。
但昀燚见此景却皱起了眉头,心内不禁浮现出了某些猜疑,但没头没尾也只得按下不表。
走了许久,终于在巳时末,他们一行到达了城北门。
弃冕带的那队墨衣云卫此时分为两列排在城门前等待,城门守卫为他们腾位置,在其后同样列队等待。
见云府马车到来,弃冕派人将他们几人带到了守卫值岗所,那里备好了热茶点心,还贴心提前烧好了碳炉,供他们烤火暖身。
但云幼颐根本坐不住,暖了会儿手便要去城门那边亲自杵着等,于是几人见状也跟着她一同前去。
在人群间,昀燚注意到扶曦始终刻意紧跟在云幼颐身后,虽不知为何,但她这个举动不禁让他也暗自警惕起来。
弃冕站在城门边正与肃川城守卫总指挥使寒暄,错眼见刚请进去的几人,现在又一个接一个全部跑了出来,既然想一起挨冻他也无话,敛目漠然无视。
在呼啸北风中站了须臾,终于看见远处行近了一支队伍。
人不多大概二十骑,为首一匹通身漆黑油亮乌锥马,马上人身披银甲戎装,头戴冠冕束发,扬鞭御马踏风霜而来。
离近些一看,此人剑眉星目气势如虹,风神俊朗一张脸上,嘴角肆无忌惮斜勾一抹笑。
不是别人,正是云家年仅二十有二便功成名遂的镇北骁武大将军云凌洲。
上天入地云家两兄妹总算集齐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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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显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