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走廊里,一团浓郁的黑正在扭动。细细的声音直刺入人的头骨,泛起寒凉。
门把手开始慢悠悠地晃荡,外面的东西似乎漫不经心,有节奏地一起一沉,恐吓屋中的人。
楚祎冷眼看着,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从房间到地面不过几层楼的距离,外墙上还有可以攀附的浮雕……他疾步走到窗前,猛然拉开窗玻璃,窗轴发出一声尖利的哀鸣,悠悠被扯开一条足够一人通过的缝隙。
门锁处传来痒痒麻麻的摩擦声,楚祎深吸一口气,纵身一跃而下。
门开了。
艾德里安锃亮的皮鞋踏上房间柔软的地毯,金色的面具大半部分沉入黑暗。
跑了?
他走入几步,进入皎洁的月光里,身后的黑跟着扑了进来,在白亮的月色中依然浑浊不见底。
艾德里安修长的手指抚上床单,有点遗憾:连床都没睡过呢。
凉风习习,吹着窗帘掀起婆娑声响。
艾德里安望着大开的窗户,心里冒出一个新念头,他逐渐没入黑暗里……
片刻后,虚无之地的黑色小幅度晃动起来,这代表祂很愉悦。
男人重新站在房间里,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模样,哼着歌退出去,临走前绅士地关上了房门。
房间里,窗户缓缓合上。
楚祎一瘸一拐地走在宅子外的草坪上。他从房间里纵身跳下时,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有这样的水平。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像这些闪避格斗的技能是他早已烂熟于心的。
他还是扭伤了左脚。楚祎回眸,没有追过来?夜色中的宅子庄严肃穆,安静得近乎孤寂。那东西应该不能离开宅子,他想。
林间枯萎的落叶,踩起来发出清脆的悲鸣。楚祎拖着左腿,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入茂密黑林。
幸而月光从云中挣脱,楚祎得以看见前路。清隽的月色柔柔落在林中,平缓的溪流是这里唯一的声源。
大概走了一个小时,楚祎的双腿沉重得像是绑了几块砖。他看见,高塔终于出现在林中的山谷里。
走近看才发现,高塔其实是一座钟楼。
钟楼年久失修,苟延残喘地立在山谷里。下层的砖缝中推满了泥土,郁郁葱葱的苔癣和蕨类植物迎风摇曳。
楚祎弯下腰撑膝平复呼吸。天边的浓云彻底散开了,近满的白月将清辉肆意挥洒。楚祎理了理袖口,忍着脚腕上长久而无法忍受的剧痛,抬步走进钟楼。
钟楼底部是一个石砌的小平台,平台上一道回环的铁质楼梯向上攀缘。月色给内部蒙上暧暧的白光,顶端端隐约可见霭蓝的天幕。
“……”楚祎受伤的脚沉沉落在平台上,扬起薄雾。他抬头看着漫长曲折的阶梯,心里把这个换千刀的“游戏”世界骂了八百遍。
楼梯上爬满了暗红色的铁锈。拾阶而上,每一步都伴随着铁架嚣张的摇晃,似乎随时会坍塌,极不安稳。
楚祎握着粗糙的扶手额上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借着月光,他摊开自己的手掌——手心不可避免地沾上了灰尘,却远不及经年的厚度。
有人经常在钟楼里走动。
阶梯似乎没有尽头。在寂静的深夜里,陪伴他的只有用皎洁的月光和自己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喘息在楼中回荡,空灵缥缈,反射出阵阵一模一样却又此起彼伏的呼气声,像亘古时空里漂泊不定的游灵。
天地间似乎只剩他一人。
终于,一阵凉风吹来,携着林间特有的清草芳香。
楚祎抬头,眼前只剩下几阶台阶。他撑着扶手的手一松,整个人半倚在了栏杆上,疲惫地闭了闭眼:可算算上来了。
林中的清风,一层层刮了过来,像钟楼外喧嚣的树海。楚祎靠着栏杆单手解开衬衫的上两颗细扣。他的皮肤上已经附了一层薄汗,在徘徊的月影下,闪烁着晶莹的光,似乎即将变成一片波光粼粼的冷水。那只金色的凤尾蝶,静静卧在锁骨边上,泛着暗暗的哑光色泽。自从杀了那个NPC,这个纹身的存在变得愈发显眼。它时常在午夜若有若无地暗示着楚祎——或许自己那平常的人生只是一道虚假的幻影。
美丽又令人厌恶。楚祎垂眸,半晌后,抬手把扣子系上了。
他提步踏过最后几级台阶,视野霎时开阔:一望无尽的林海,在风的引动中摩挲出曼妙的声响。天上零星挂着的几颗星子,闪烁暗淡的光,似乎随着林间的月色,一同沉醉晃荡。
“谁?”蓦地,四下响起一阵沙哑的声音。
楚祎的视野越过锈迹斑驳的铜钟,看见在钟的外围半躺着一个枯槁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