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踩着雨声来,有人弹了一曲离别音,他们抱得很紧很紧好像下一刻又怕会分开。
“你,怎么会在这?”陆忱池的声音有点哑,长久不开口的人突然说话大概都是那样的。
他们嘴里说着以后,以后多遥远?没有人知道。
从第一次见面到告白,陆忱池曾经说过,“你不了解我,我的家庭,我的背景,我的性格。”
真的不了解,不然不会在他衣领下看到淤青,听说他被打了。
所以林渊小心翼翼,抬起手又放下,像触碰到什么不该触碰的东西,“你的手,还有这些。”
声线发着颤,和动作一样:“这些,怎么来的?”
“老爷子打断了三根竹棍。”陆忱池说的轻松,可他没有放手:“我偷跑出来,跳窗翻了好几面墙。”
他说:“我想回学校,想坐在这里再碰一碰这架琴,我没想过你会来。”
天上掉下了个林妹妹,他弹一曲悠扬的旋律也召来了一个与他同频,一样思念的人。
三根竹棍,难道喜欢的那个人和自己一样就真的那么十恶不赦吗?
用那个不确定的未来说项其实就是在赌他们彼此双方都在意,说是无所顾忌可人一旦有了软肋就不是无敌,钝刀子伤人最痛。
而他们,十七八岁的少年,究竟是多么作恶多端才会引来身后最亲近的人捂嘴对腰狠狠来上一刀?就算无声的泪水在黑暗中肆虐,从手背上滑落,哪怕那么多呜咽也只赢得了那么一句:“不要动,不要哭,我这是在为你好。”
触手不可及,为了你们都好,所以到底什么是好?
是背后的一刀又一刀?是孩子没有想法大人永远正确,是他们觉得,他们认知,所以代代相传,老祖宗的规矩就是这样,所以现在这两个人在一起就是不行,就是有毛病,就是脑子出了问题,有病就要治!
眼泪掉的更凶了,林渊以前觉得他不是一个爱哭的人,他百八十年不会掉一次眼泪,他崴脚摔断了腿都只有第一时间生理性的泪水,后续就没了。
可自从遇见这个人,那个一直关的很紧的阀门坏掉了,这次他家里人下了狠手,林渊看着那些淤青及红痕,比自己被打了还要痛。
原来那种隐隐约约的感觉真的能传递,眼睛看到的景象反馈给大脑,然后再通过神经元反应到自己身上。
难怪实验中的囚犯只被刀背割伤一点点,听了一夜的流水滴答声第二天就断了气。
可是,“我,我不要说分,明明,明明还有一个月,哥,我不要分。”
他摇头扑进他哥怀里却又不敢用力。
人长了一张嘴是要把自己的诉求说出口,哪怕是哭着断断续续也要讲,这个黑夜很静,朗朗的读书声隔得很远,因为三中晚自习不在艺术楼,没有人会知道他们在这里,可他们自己会知道。
所以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知道,用唯心主义的话来讲,如果我闭上了眼那么这个世界都不在了,我还在顾及什么?
我们在一起究竟妨碍到了谁?
如果没有,实在抱歉,树木肆意生长应该长成它想要的模样,哪怕荆棘遍布,哪怕杂乱无章,也不该是车道两旁人们需要它长成的风光。
融入世俗的前提如果是必须抹杀自己,那些本能,有没有可能错的是规则?
人永远接受指导,可永远不能接受指点。
一字之差,天差地别,没有谁有资格去指点任何一个人,我们谁都不高高在上。
“我知道,我知道。”那一刻陆忱池觉得他的心也很疼,一抽一抽的,就快要炸了。
什么理智,什么动摇,通通不重要,他不惧怕身上的伤痕尽力回抱。
从前林渊一直都说他好看,可他却从来不说他自己怎么样。
他们是不一样的类型,却一定都是那个类型中的顶尖。
青春阳光也有两个分支,就像文理分科走了两个截然不同的方向,白皙的皮肤会在眼尾的绯红下被衬托的更白,高中时期还没褪尽的婴儿肥残存在脸上,带着眼底的湿润向上看得时候会有一双无形的手捏紧心脏。
林渊的眼睛很灵动,从前那里有自信和张扬,但是后来,后来那双眼睛里多出了个陆忱池。
所以那一刻他也不想问,不想问林渊这样不放手以后会不会后悔。
“明明知道他们说的有道理,却还不愿意放手的我,这样做是不是很自私?”
他问又得到答案,喜欢的那个人说。
“不会,我陪你一起自私。”
突然间就像陆霜说的那个样,或许人的本能真的就是那个样,那些说在嘴上不好的东西也与生俱来。
我们都很自私,所以我们都很勇敢如果我们的决定会伤害到第三人,我们犹豫,可如果我们不能在一起只是因为你们觉得不能,对不起,请不要觉得。
地球也有两个磁极共存,科学之下水火也不是永不相容,五行相克都能相生,星星过了数百亿年还能将光亮传递至今朝。
所以我是说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不可以,我爱你合法合规也合理。
……
所以这十天的交涉还真的挺能熬。
总之老爷子打断了竹棍大概远不止三根,那是个庞大又复杂的家庭,不知道从哪代起像是承担了诅咒。
但陆忱池是特殊的,他在很小的时候发过一场差不多要命的高烧,可是他挺过来了。
他虽然看着也有很多各种各样的小毛病,可实际上医院都说他的身体素质很好。
他说他这万中无一可能是为了遇上一个人。
他们说他这样的幸运是为了延续。
那些正常的不正常的,没有人可以拦得住,因为他早就十八,是个成年人,成年人拥有话语权,总在寒暑假出门打工,完全可以拿出积蓄养活自己的人拥有话语权,所以陆忱池拥有决定他人生的话语权。
如果你不退的话。
最好的结果他没有转学,他们两个人都没有谁转学,但是他们不在一个宿舍,一个班级了。
五班楼下的一班,搬宿舍那一天阳光依旧很明媚,他们说各退一步,要不然就让陆忱池休学。
高二快高三了也休学,休一年也好过让他们这样不正当的关系再继续,大家谁都不松口的情况大概就是一个硬碰硬,所以人要学会迂回,学校里也会有流言,好在之前分班的时候杨晓鑫在一班。
那家伙还吐槽:“行啊,哥几个跌宕起伏的人生居然不第一时间告诉我?”
这个照顾兄弟男朋友的事情他帮了。
不过学校外面有监视,那种被同班同学不同班的同学或者班级的老师重点关注的感觉并不好,光明正大的或许还一般,但暗地里的那些就好像新衣服上还没剪干净的标签,不管行走坐立怎样都是难受的。
有些坎坷总要他们自己过,别的人最多给他俩辅助,三月份的时候林渊过生日,本来以为在一起的第一个生日应该很值得期待,但是陆忱池没有手机了,大概在高中结束之前他们都很难联系。
可是没关系,高考是数着日子过的,他们大概也是吧,明明在一个学校,三中第一次变的那么大。
不过他们也不是没有任何的联系,得益于他们那些可爱的同学,早恋并不好,但是或许会在某个清晨或午后。
“呐,他给你的。”随机一个幸运儿,眼睛把风手里传递。
一样很小很小也不起眼的东西,但总像及时雨一样,是林渊那个时候最需要的,他们好像在做贼,这下真是地下恋,比当年电视剧里的游击战还要惊险刺激特别多。
渐渐的他们也都读懂了课本上的故事,爸爸妈妈的爱情,在那个车马都很慢的年代,或许书信的意义真的会超过现在这个网络发达的时代。
我们在等待倒计时,从高考的300天200天100天。
上一届的学长学姐们走了,我们就是这个学校里名副其实的高年级。
那天从宿舍楼洒落的试卷就像一场迟来的飘雪,纷纷扬扬,风一吹还卷到空中。
我们隔得不远,在一片热闹的繁华中未曾见过彼此,可是我们都知道,从照片的角度来看,我在这边,你在那边。
我们都在等,暂时的沉寂是为了以后,语文课上我们都曾学过的典故,生物老师说人与动物最大的区别在于克制,我们在等待彼此更加成熟,足够背负未来的那天,这一次我们会做的更好。
高三下学期第一次聊起大学选专业。
老班特意开了一堂很有意义的班会课。
叫他们把想考的专业写上去,结果就那么一下,这本来是大家都不知道的匿名。
“不是,林哥,你学医?”
一列的临床专业还有各种眼花缭乱的,与医学生相关的东西。
一下子,全班的视线都聚集过来。
连站在讲台上的孙女士都不淡定了,高跟鞋依旧是原本的模样,哒哒哒哒走下讲台像是命运的敲击。
从桌面拿起单子一脸无语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林渊,你去学医?”
就不说他们这个班级吧,就说整个三中有几个人不知道他高一时的光荣事迹?一个见血就晕的人到底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
“你周末出门被雷劈了?还是前段时间不见脑子被门夹了?”
他去学医难道是想着以后上了手术台,剪刀一放,病人医生一起抢救?
“没关系,我查过了,而且暑假的时候我去心理干预,医生说我的问题不大。”他拿回老班手里的东西,更何况想一想当初,在游乐场的时候他明明亲眼看着陆忱池替他挡的那一下,可是他的第一反应也不是恐惧。
为了学医去做几场心理干预,在别人都还对心理医生敬而远之的时候。
这样努力,谁不知道他学医是为了哪一个?
“好咧!”夏季年转身也跟着起劲:“那我也跟你一起去学医好了!”
“哎,夏季年!”老班反手抽掉前面那位仁兄的纸条:“你也跟着瞎起什么哄?”
“哎呀,孙姐,写写又没有什么关系。”
孙若琴并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孩子大了,他们都有自己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