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睐说完就挂了电话,蒋逸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这个没有反应过来不是指蒋逸措手不及或者说没料到顾睐会提离婚,而是蒋逸有点不知道要做什么,“应该”做什么。
她低头把被挂电话后“嘟嘟”响的手机关掉,看见熄屏后的手机倒映出自己没什么表情的面容。接着秘书隔着玻璃轻轻叩了叩,做了“投行”口型。
蒋逸没回应,靠着休息间的桌子从抽屉里摸出烟草点燃,一口接一口,连续吸了几口她才后知后觉感受出一点陌生的苦辣。
原来吸的是别人送来剪好的雪茄,她像个新手一样把它当做香烟在抽。
蒋逸慢慢吐出最后一点烟,直接碾碎扔掉,又呆了大概一刻钟才推门走了出去。
她面无表情,等候的秘书只知道她去接了重要的电话,此时也没什么感觉,秘书室的早都习惯了她工作思考时的冷若冰霜。秘书在旁边汇报,她的步履越来越快,迈进方才离开的会议室时已经重新挂上了笑容,秾艳张扬。
来客笑着站起身:“蒋总想必接到了好消息。”
蒋逸含笑伸手:“怎么可能,请。”
没人相信这不是客套话,因为之后的蒋逸强势得不可思议。
蒋逸在公司一直忙到十点,坐车回去路上和葛莉聊了聊行程和人事,到家后又拿出电脑看邮件,把未读邮件一个挨一个点下去。连垃圾邮件也被她一份一份删掉后,又想起自己还有资料没看,于是准备去盛点水继续。
没想到起身的时候她脑袋嗡得一声,险些把自己踉跄碰摔。
蒋逸这才意识到自己忙太久,满脑子都是昏昏沉沉的数据和报告。
蒋逸又慢慢坐了回去。
工作人员早就下班离开了,整个别墅只有她一个人,这几天都是这样,今晚也是这样。
家庭管家艾琳早已把恒温控制打开,高达五米多的电视墙上显示的逼真的火焰在她的眼瞳中倒映。
蒋逸坐下后许久没动,一直靠着抱枕看着电子炉,像入定了似的。
恋爱三年,结婚七年,从认识到现在拢共也有十年了。蒋逸想回忆点什么,或者说反省一下梳理梳理这段感情,但她做不到。她想了半天都是乱的,反而脑袋越来越胀。
她又准备起身去找点喝的,白酒或者什么茶咖啡都行,结果看见面前茶几上放着骆驼骨烟盒,好像是刚才自己在车上抽烟塞进兜里,刚才嫌膈随手放在那儿了。于是她换了主意,抽了一根出来。
打火机脆响的那一瞬,蒋逸轻易想起前段时间她还在I国时顾睐给她打电话,开口第一句是质问她抽了多少烟。于是从I国回来之后她有意不让自己在家里吸,但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容易焦躁,办公室的烟被她快抽完了。
现在好了,她亲耳听见顾睐对她说“离婚”。其他不知道,目前看来已知唯一“好处”是香烟自由。
对,离婚。
蒋逸将蓝色火焰对准香烟头,点燃,指间夹着它一吸,再慢慢吐出来,烟草味儿刺激着喉肺和感官,让她勉强清醒了一点。
她想起今天的顾睐,还有那通电话。
其实没什么意外的,顾睐说出的“离婚”两个字,蒋逸的感觉居然是尘埃落定,像是法院宣判的死刑今天才亲耳听见执行。
她不意外,任何一段结束都有预兆。其实仔细想想她早就预感到这一幕,不是今天这通电话也会有另外一次。
十年的感情说结束就结束,要称不难过蒋逸自己都骗不过自己,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就是证明。
但说多痛苦,好像也没有。
蒋逸想起来顾睐客串过的一部电影,主角分手后痛苦到失声的地步。那是一部沉闷的电影,蒋逸完全是因为顾睐才观看的,但她此时奇异地想起这个镜头——主角无声地穿梭过人群,眼泪却那么汹涌。
她应该哭泣吗?
蒋逸揿灭香烟,她在想顾睐。
阿睐此时在干什么呢?
阿睐会比她更难受吗?
大概是烟草的作用,现在再回忆那一通电话,蒋逸感觉更清晰了一点。顾睐其实说完“离婚”后停顿了一段时间,具体也记不清多久了,只是两个人都在沉默,最后顾睐挂了电话。
顾睐在沉默什么,在等她挽回吗?还是在等她说离婚怎么安排,毕竟两个人光财产就值得一场年度舆论大戏。
蒋逸当然相信是前者,后面是她满身铜臭的臆断。但她也知道、也相信顾睐知道这不可能。
她们吵架吵得面红耳赤,摔门摔抱枕离家出走都有过,什么阴阳怪气的话也会说,但也确实不会说真正伤人的话,比如拿离婚来威胁。
那不是威胁,那是拿这段感情开玩笑。
所以顾睐在等什么?
也许她说出口的那一霎自己也没想到吧。这不是顾睐深思熟虑后说出口的决定,而是她的冲动,却在开口之后才发现这有多么理所当然又难以置信。
当然难以置信了,傻瓜。
蒋逸笑了一下,条件反射地摸烟盒的时候发现已经空了,烟灰缸里全是长长短短的烟把儿,再一看手机已经三点半了。
他爹的。
蒋逸摇摇晃晃地把自己挪去卧室。没开灯,也没收拾,就直接那么躺下睡了。
她以为自己会失眠,但她入睡得非常快。光怪陆离的梦境很快就涌上来湮没了她方才勉力维持清醒的神智,像中了病毒的电脑播放PPT,乱七八糟地闪出现又飞快地消失。
偶尔她甚至能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却不知道自己在梦什么。乱七八糟奇形怪状的几何膨大缩小,过了一阵变成熟悉的卧室天花板,越来越大、越来越近。蒋逸睁眼时又离得极其远,不知道为什么有个声音告诉她要去接触,怎么也够不着。
蒋逸情急之下叫了一声“阿睐”,杳无回音,她才忽然清醒。
开灯四望,对影成双。
蒋逸起身趿拉着拖鞋摸出温度计,一量三十八度。
大概是发烧又兼睡梦惊醒的缘故,蒋逸感觉昏昏沉沉的,想什么都要半天。她寻思了半天想睡之前自己昏昏沉沉可能是发烧的缘故,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当务之急是降烧。
但她自己没照顾过人,甚至连自己都是靠私人医生、后来靠顾睐给她安排周全这些事儿,发烧吃什么药干什么事儿她还真搞不清。
蒋逸摸出手机准备给私人医生打电话,忽然又停住了。
她这边打电话叫完医生,那边顾睐醒来估计就知道了。
那就太恶心了。
刚提完离婚,说的时候也没提挽留,转头就开始发烧这疼那痒。这不是故意折腾做作是什么?
蒋逸自觉还不至于下贱到这个地步,她不想让结束了的荒诞十年末了还要填上一笔更恶心的剧情。
但再和谁联系?谁都能和顾睐产生交集。
蒋逸没想到她也有人脉匮乏的一天,犹豫半天还是重新睡了回去,没两个小时又阴沉着脸拍掉闹铃起床,潦草对付几口早餐就坐车去公司。
蒋逸连续几天起床、工作、发呆、睡觉,低烧断断续续。她中间还自己开车去了一趟药房,久违地体验了一把平民人间。
蒋逸认识顾睐之前,和医疗有关的她只接触过医生和医院,还真没有自己买过药,第一次去药房就是因为顾睐。
那时候还是顾睐的事业低谷,蒋逸有一次晚上从摄影棚接顾睐下班,告诉她晚上不回家去兜风。
她开着敞篷车沿盘旋的山路俯冲向灯海浩瀚的城市,一圈又一圈,还越来越快。两边树木在蓝墨色的夜幕中映出一道又一道黑黢黢的高大的暗影,不知道是山风太烈还是她们的飙起的车速卷起了风,草木在她们倏然擦过的目光中竭力跳舞。
顾睐非常罕见地大喊大叫——真的是大喊大叫,她也是,轮胎引擎在嚣张地轰鸣,声音略小一些都听不见彼此在说什么。
顾睐让她慢一点,蒋逸就不,她还在踩油门,她一边开一边余光瞥顾睐想干什么又不敢的样子大笑。
蒋逸敢向赫尔墨斯和财神发誓,如果她开得不是跑车而是一辆教练车的话,顾睐一定已经一脚狠狠踩死刹车了。
她最后放慢车速,停在路边。刚把手刹一拉,顾睐就从副驾驶上起身扑上来把她摁在靠背上。
很奇妙,蒋逸那一瞬间第一反应是扶住了顾睐的腰,真的被顾睐那个诡异别扭的姿势惊到,害怕她把自己闪着了。
顾睐职业所致,腰肢比木棍一样的她软多了,力气也更大。蒋逸没挣扎,她其实更像是在享受,仰靠在椅背上盯着顾睐。看她漂亮明亮的眼睛染上愠怒,眼尾带出一点点、非常不明显的水光,分不清是汗还是方才刺激之下无意间流出来的眼泪。
这一切都没有在蒋逸的视线中消退,反而开始变得靡丽。
蒋逸不可抑制地冒起一个能让顾睐粉丝气急败坏的念头:这样的顾睐只有我见过,我拥有。
顾睐下嘴特别狠。
蒋逸有一瞬间感觉自己要窒息,在窒息中直飞上云端。直到顾睐喘着气分开,她才意识到自己被咬破了。
顾睐盯着她,近得鼻尖几乎都要碰在一起。蒋逸看着她漂亮的、靡丽的眼睛,几乎无法对焦。
她不知道这是因为距离太近,还是太让人迷离——她下意识舔了舔嘴角伤口,铁锈味儿带着一点刺痛酥麻直冲大脑,刺激得神经都在发颤。
蒋逸就这样笑起来,笑得有点咳嗽。
“好暴力啊。”她说。
蒋逸的声音还有点发哑,但不妨碍她若有若无地夹了一下,缓慢地、指责又像是暗示似的舔了舔咬破的嘴角。
她几乎是得意地看着顾睐目光变得幽深。
顾睐咬牙切齿地低声问她:“你疯了吗?”
“也许吧,不好吗?”蒋逸微笑反问,“发泄一下,舒服了吗?”
顾睐沉默地看着她。
“一切有我,阿睐。”蒋逸说,“别着急,别担心。”
顾睐分开时有些脱力,坐回副驾驶时腿一软就把脚踝扭了。
蒋逸车上没带药箱,正巧旁边就有药店,她带着手机就跑去买,买什么药也不知道,全靠老板指点。药店老板扫码时问她给谁买,她随口打了一句女朋友,背对老板晃晃手就又跑了,身后老板的再见混着笑声撒了一地。
顾睐坚持自己上药冰敷,动作又慢吞吞的,蒋逸没事干,只好锐评药店。顾睐听她吐槽听一半忽然反应过来其实回家用药就行,蒋逸立刻接话,真心实意地说你在家休息也可以。
顾睐很认真地说明天还有行程,不能对不起粉丝。
蒋逸看了看车前挡风玻璃,懒懒地说那完了,你刚刚冲动被人拍下来就真对不起粉丝了。顾睐俏俏地白了她一眼,说拍就拍吧。
蒋逸嘲笑你这对粉丝的爱也不怎么真,话没说完就被她咬了一口。
顾睐对着错愕的她眼睛很亮地说我爱你。
然后顾睐送给她一个长长的、温柔的吻,转头对没有贴膜的前挡风窗大声宣告,是真的。
蒋逸把一袋子退烧药放在副驾上,拉上安全带,安静地透过前挡风窗往外望,什么也没入眼。她没哭,居然笑起来,笑得有点累,也有点无奈。
开始的时候轰轰烈烈,谁也没想过物议风评,结束的时候,“离婚”这两个字她连秘书都不想告诉。
但她现在忽然想告诉那个老板,那不是女朋友,是她爱人。
希望她的爱人一直被爱,被粉丝爱,被值得与更值得的人爱。
……希望阿睐在被爱中感到快乐。
踩点更新!!!没踩点那就是晋江的问题!今天来不及用电脑写感谢了,明天写吧[红心]
蛇年大吉[玫瑰]新的一年愿大家云程发轫、寿福康宁,凡之所念必有回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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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