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听月回到自己家时是凌晨三点半,同福里安静到只有蝉鸣和她轻微的脚步声,路灯昏黄,光下绕着几只飞虫。
身上穿着紧急外卖买来的丑T恤和短裤,原先的衣服湿湿的装在塑料袋里,拿出来时还往下滴着水。
换回自己的睡衣,楼听月将两套衣服都丢进了洗衣机,没有启动,直接回了房间睡觉,准备醒来再洗。
在床上一动不动躺了许久,楼听月翻了个身,闭上眼逼迫自己睡觉。
是不是睡前就喜欢想东想西,要么是回忆起尴尬的事,要么是给自己编个剧本,现在倒好,两个小时前的事情也要盘踞着大脑。
祁扶音伏在她肩头时低低喘气的声音,接吻时唇舌交缠的水声,被快感的浪潮席卷后的尖叫……
楼听月睁开眼,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抬手捂住了耳朵。
房间内窗帘紧闭,伸手不见五指,只有空调的温度显示亮着绿光,制冷运作时的声音有点大,嗡嗡嗡的。
吵死了。
楼听月坐起身,拿过遥控器将空调关掉,气恼地裹着薄被继续睡觉。
片刻后,被子被她掀开,有点儿热。
还是吵,究竟是哪里的声音?为什么关不掉停不下来?
又过了几分钟,屋内冷气散完,楼听月认命地重新打开空调。
难熬的夏天。
讨厌的夏天。
荒唐的一夜过去。
祁扶音是被不间断的门铃声吵醒的,门外的人急得仿佛她再不开门就要破门而入。
悠悠转醒,头还疼着,不知道是没睡够还是昨天喝太多酒的缘故。
在床上缓了几秒,祁扶音才掀开被子下床。
没走两步,某个地方传来的酸胀让她不得不停下来,呆在原地。
低头一瞧,自己身上穿的是印着凯蒂猫的睡衣,是她八百年都不会从衣柜里拿出来的,再回头看自己睡过的床铺,是靠近窗户的一边,也是她不常睡的一侧。
不对劲。
神经揪着疼,还有恼人的门铃在,祁扶音没时间去回想昨天的事,快步走去开门。
祁婉站在门外,刚按下门铃,门就开了,还有些意外。
“怎么才开门?”
“刚醒。”祁扶音揉着头,把门拉大些让她妈进来。
祁婉手臂上挎着某爱的新款包包,快五十岁的人了,除了容貌有年龄的痕迹,身材一点儿没有走样,腰不弯背不驼,一眼就能看出气质上乘。
祁婉女士在生意场上混得风生水起,日常里也是风风火火,说一不二。
祁扶音自小被管得严,这几年也越来越明白“退一步海阔天空”这句话,很多事都不再和祁婉对着干,二人的母女情虽不如小时候,但维持得还算过得去。
“都要十点了,才起床,打你电话也不接。”祁婉一边抱怨一边。
祁扶音没接话,在屋里四处张望,终于找到被她遗忘了的手机。
手机还是关机的状态,祁扶音把手机放在一旁等开机,给祁婉倒了杯水,先回卫生间洗漱。
祁婉喝了点水,坐不住,起身把家里转了一圈,等祁扶音收拾好出来,迎接她的就是祁婉的一通教育。
“家里不要摆白色的花,不吉利。”
“等枯萎了就换。”
祁婉指着冰箱:“不要喝太多饮料,什么可乐奶茶的,零食也少吃一点。”
祁扶音点头:“嗯。”
“还有,洗衣机里的衣服怎么不洗,干放着?闷都闷臭了。”
“知道……”祁扶音下意识回答,突然又愣住,看起来对此一无所知,“什么衣服?”
祁婉比她还疑惑:“你的衣服啊,还能是什么衣服?”
祁扶音一头雾水地走到生活阳台,蹲下来打开洗衣机,里面躺着的正是她的衣服和浴巾。
湿成一团的。
抬头一瞧,内衣裤倒是已经晾起来了。
祁扶音蓦地脸就红了。
刚才洗漱时她也正好找着机会来一点点回忆昨天的事,还没有喝到不省人事,稍稍一想就都想起来了。
她确实是卖惨让楼听月留下来,也故意强吻她,引诱她去浴室,但在那件事上,她以为楼听月会拒绝她的……
祁扶音很轻地叹了一口气,丢了颗洗衣凝珠进去,启动了洗衣机。
祁婉站在门边,等她做完一系列动作,看了眼她身上的睡衣,没忍住说了一句:“这件衣服不是你高中的吗?都多久了还不扔。”
说完她拿起手机就给祁扶音转账:“没事干就约人去逛街买衣服,多大了还穿这么幼稚。”
“……”
祁扶音无法跟她解释这件衣服为什么会在她身上,她也很好奇楼听月是怎么从一衣柜的衣服里,找到这一件的。
“妈咪,吃早饭了吗?”
“吃过了,原本你孟华阿姨想喊你一起去喝早茶,结果打了几个电话都找不到你人。”
“下次吧。”祁扶音朝厨房走去,在冰箱里拿了瓶酸奶倒进碗里,再加些即食麦片,随意对付几口。
她一边吃着,祁婉一边和她说昨晚的饭局。
一聊起这个,祁扶音就没什么好心情,一言不发地吃着早餐,任凭祁婉在旁边叨叨,从饭局上的每个人的性格讲到她们的家庭,再分析她们能给自己带来的利益。
祁扶音听得头大,嗯嗯嗯的应声,不发表任何意见。
“别光嗯,该请人吃饭就请,该找人说话就说,趁着大家现在都有时间,多和她们一起玩。”祁婉道。
“不太行。”祁扶音说,“我过几天要去丽城,进组。”
“进什么组?”祁婉皱眉,“今年不是让你别接其他工作了吗?”
祁扶音语气不变,道:“朋友拜托我去客串一个角色,已经答应了。”
“你!”祁婉最不喜欢祁扶音不和她报备就胡乱接戏,她没有掌眼的东西,万一是不好的怎么办?
祁扶音从一开始就垂着眼吃东西,这一刻终于抬眸看向祁婉,脸上没什么表情:“我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我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坏。”
祁婉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
祁扶音站起身,端着空了的碗去洗,面无表情,语气平淡地说:“我已经很听你的话了。”
-
楼听月浑噩地过了两天,反常到连廿玖的各位都看得出她心不在焉。
连日的失眠让楼听月精神不佳,做事都比往常慢一拍,甚至几次照着餐牌都能上错菜。
曲念沁跟在她后头收拾烂摊子,随后把人推进休息室,将她按在沙发上,双手合十,拜托道:“楼姐你睡一会儿吧,黑眼圈都要掉地上了,脑袋也都晕掉啦!”
“……”楼听月扶额,无奈地点点头。
曲念沁退出房间,楼听月展开毯子盖好,枕着手臂侧躺在沙发上,眼睛盯着面前玻璃桌上的手机。
和祁扶音断了这么多年的联系,电话没有,微信也没有,想找人也找不到。
胡说了,她现在不敢找。
事情是这么发展到这步田地的,楼听月也说不明白,那晚祁扶音是喝醉了,难道她喝的那两口啤酒也让她醉到失控?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楼听月眼眸微眯,那个“Lune”是谁?
明明在和她亲热,嘴里念的却是另一个人的名字,那她算什么?替身?
理智在告诉她没必要生气,那个人究竟是谁和她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她和祁扶音既然能断联近八年,未来再断联八年、十八年、八十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是生活里少了一个人,她有什么不能忍的?
楼听月将自己说服,满意地合上眼。
十分钟后,楼听月又睁开了眼。
不行,睡不着。
这个“Lune”到底是谁啊!
托“Lune”的福,楼听月的失眠更加严重,已经到了昼夜颠倒的程度,天刚擦亮她就来了困意,连续几天没有在早上出现在廿玖。
今天依旧是睡到了中午,在家简单地吃了顿饭,撑着伞顶着大太阳赶到了店里。
中午饭点吃饭的人不少,多是周边的上班族,也有家长领着放学的小孩,还算热闹。
曲念沁看见她出现在收银台时还愣了半天,急急忙忙地给客人送完餐,跑回来问道:“楼姐你怎么在这儿?”
楼听月道:“上班啊。”
曲念沁瞪着大眼,歪头疑惑:“你不是出差去了吗?”
“出差?”楼听月还没反应过来,“我吗?”
“对啊,不是早上的飞机吗??”曲念沁放下托盘,拿过收银台上的日历,指着用红笔画了圈的日期,下方还有楼听月前两周亲手写的出差备注,“对啊,是今天啊。”
楼听月是真迷糊了,半点儿都想不起来,马上掏出手机查行程,嘴里嘀咕着:“我要去哪出差来着?”
点开了某猪,没有购票信息,楼听月又慌乱地点开某程。
曲念沁着急地替手机回答她:“丽城啊!”
记忆终于回来了,楼听月看见了自己已经过期的机票。
穗城——丽城,早上10:50分起飞,按预计时间,现在这一班飞机已经落地了。
楼听月算着出行时间,懊恼地改签到傍晚的航班。
丽城,对。
她要去丽城采蘑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