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有病 第1章 我——黑桃k级人物

电话铃响起的时候我正嘴角淌着口水，色眯眯地数着我存折余额小数点前零的位数。

“叮铃铃…………”

我猛地坐起，环视四周，9平米的房间，费德勒的海报静静地挂在我面前的那面墙上。我立刻意识到这是现实，刚才是梦，不禁有些失落，这种发财梦让我多做一会儿也好。这就是噩梦和美梦的区别——醒来时的感受。我拿起床边柜子上震动着的手机一看，原来是我妈。果然是梦里有不义之财，醒来必有一劫。周六这么早就向我致电，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必定凶多吉少。

我接通电话，还没等我开口，那边就已经开始滔滔不绝起来。感觉自己不像是按下手机的接通键，倒像是按下了收音机的播放键。

“喂，妞妞，还没起床呢？怎么还不起床？”

“是不是昨晚又熬夜了？”

“我一直告诉你，这早睡早起身体好。”

“你看我晨练都回来了，今天外面的空气不错，难得没有雾霾。”

妞妞是我的小名。据我妈回忆，她在第一眼看到我的时候，居然被我丑哭了。于是作为中医忠实粉丝的她给我起了这个小名，相信其中的两个丑字能够起到以毒攻毒、以丑制丑的功效。可惜经过二十几年时间的实践，效果甚微。她时不时地就会看着我，一副挫败感地感叹谣言果然是不可信的。

“妈，您看看表，现在还不到7点，又是周末……”

“看来你今天没什么事儿？”

“啊……”不好的预感。

“周末你更应该早起，出去运动运动，呼吸下新鲜空气，没准碰上有眼缘的也不一定。” 还没等我说完，她就已经急不可待地步入这次对话的主题了。

“喂，妞妞，妞？”

“在呢，妈，在在在。”我赶紧回答。

“在怎么都不吱声，越大越不像话。”

“我这不一直听您说嘛。您说的都对，我现在决定赶紧出去打猎。您要没别的事儿，我赶紧出去物色猎物了。”我深知我妈肯定还没说到正题，刚才那只是开胃菜而已。但这顿饭我实在不想享用。

“打猎？打猎你也得有猎枪啊！行了，我跟你说，你姨姥姥，就是在医院里工作的那个，昨天碰到个原来上山下乡时的老同学，她儿子现在在名牌大学读博士，明年毕业，个头1米8以上。因为学业，没时间谈对象，把自己耽误了。而且听说人家一直准备出国。家庭呢，和咱差不多，都是普通家庭。你看看，怎么样？”

她刚一提到我医院工作的姨姥姥，我就知道是什么事了。我这个姨姥姥是外科医生，本来应该退休的，因“手艺精湛”，于是被一家社区医院聘了去，顺便兼职做起了媒婆。从这些年她的业绩上来看，我的姨姥姥一定是被治病救人耽误的红娘。我这一代的适龄未婚亲戚包括我自己在内无不在她的“人才库”中。“肥水不流外人田”，在我姨姥姥那里得到充分的诠释。眼看着人才库中排在我前面的以及排在我后面的一一被解决掉，姨姥姥却苦于一直没有攻克我这座碉堡。如果用扑克牌来注明等级，我怎么也能算成黑桃K级的人物了。

“做实验就不能谈恋爱？这是哪门子逻辑，也没见哪个科学家一辈子打光棍的，人居里夫人还有丈夫呢！我看这人肯定有病！”我斩钉截铁地打击了电话那头的人。

“我看你有病才对。老大了不结婚的肯定都有病！”电话那头的人不甘示弱地反击了我的言论，不等我再次回击，便以命令的口吻说，“反正这个我觉得不错，我已经应下这单了。电话说不清楚，今天务必回趟家，立刻，马上，否则后果很严重。”手机那边断了线。

这理论基础怕是能当专家了。放下手机，虽然还没到7点钟，已不敢再睡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内战，还是乖乖回家吧。

没待我将手机放下，手机又响了。

“哦，忘了说，这个人比你大5岁。”她这是有多么迫不及待。

“啊，算起来都三张了。”一股危机感猛然涌上心头，我的相亲对象首次闯入30大关。

我的话再次触动了妈妈敏感的神经。她本来就是一个敏感的女人，尤其对我这个老大不小还没找到人托付后半生的女儿表现得更为明显。这就是父母，习惯了在孩子的生活中充当编剧的角色，如果没看到圆满的结局，那么便是终生的憾作。

“你以为你有多年轻！别这么多事儿，男的大怎么了？这男的就好像一套房，选好了会有升值空间，就算不好的，凑活住着，也算是个落脚的地方。女的呢，比如你，就好比那汽车，再好的汽车买回来就已经贬值了，就算是全新的，也很快会被新型号淘汰掉，最后只能降价清仓。人堂堂一个大博士可能还看不上你呢！你要是不喜欢相亲，可以，你自己给我找一个回来看看。我跟你说，这真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趁着人博士还没毕业，赶紧抓住，不然等他毕业以后开始赚钱的时候，人还看得上你？我看你上研究生都把脑子学坏了，这么简单的道理都看不透。”

不知道我姥姥是不是曾经也对我妈妈有过这样的教诲。摩登社会的女人穿着高跟鞋，涂着红唇，一副独立女性的姿态，脑子里有关男人的想法与我家这老太太，乃至和穿着三寸金莲的古时女子大多无异，女性思想的传统性和时代性达到了统一。

“等你回家，我给你仔细说说。”说完她挂了电话。

看来老妈依旧是“给面子”性地通知我一声罢了。没有询问，不求解释。她早就将我的“无语”设置为“默认”。

我静坐了几分钟，以确认这次的挂断是真的挂断。多亏了手机，就算走到天涯海角，也可以随时连线妈妈的啐啐念。

若有若无地闻到了一股诱人的气息，寻着气味走出卧室，果然看到英飒正在客厅沙发上津津有味地吃着榴莲。

“你值班回来了。”我打了个哈欠，坐到她旁边，说，“昨晚家里的保险丝断了，一会儿你修一下。”

“嗯，你要不要来点儿吃？”英飒递给我一块榴莲，问道。

我瞥了一眼，摇摇头，说：“算了吧，君子不夺人所爱，你这么辛苦，我要是吃了，岂不太不厚道了？”

“其实你就说你不喜欢吃就得了，干嘛说这么多客套的话。”英飒一边看着老电影《东方列车谋杀案》，膝盖上放着一本专业书，手里举着一块榴莲，典型的“英飒式”。

我来解释一下“英飒式”这个专属名词：冷漠、冷静、冷淡、专业、电影、榴莲。

“要说这榴莲，真是个鲜有灰色地带的水果，人们不是爱极了它的味道，就是厌极了它的味道。不像苹果，很少有人多爱，也很少有人不爱。”我感慨。

“所以我爱它，像我一般。”英飒说。

“就像你平时只喜欢黑色或者白色，衣服也好，物件儿也好，电影也好。”

“人也好。”英飒接道。

英飒是我的室友。每逢“大活儿”后回来必定会买份榴莲吃。据说这习惯已经雷打不动地持续了很多年。大概这个渊源可以追溯到英飒大学时解剖第一具尸体开始。你大概能猜到英飒是个医生。不过，至此你们只猜对了一半。那是个大概不会存在医患矛盾的医生——法医。对了，“英飒式”还有一个关键词——尸体。

“今天周六，你怎么起这么早？有约？”英飒见我起床，无所谓地问。

“今天？”某种思绪在我头脑中飞速地旋转。“现在几点了？”我问。

“6点58分。”英飒瞟了眼手腕上的手表，回答道。

我赶紧拿起手机，快速打开抢票软件，看看是否还有回家的火车票。不知是幸还是不幸，竟然还剩下一张过路车有座的，赶紧下订单，竟又神奇般地抢到了这张孤品坐票，难道这就是天意，我怀疑。我看着3车厢58号，却黯然神伤，并没有胜利所带来的喜悦。这种矛盾又复杂的心情在我的人生中经常出现。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我接起手机。

“我又失恋了。”手机那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我一会儿要去找你。”

“我一会儿要回家，刚刚订好票。”

“坐火车？”

“可不，坐火箭我倒想，你倒能给我造啊。”

“我不管，一会儿我去找你。”

我才没功夫搭理这无聊的电话。迅速换好衣服，扎个丸子头，素面朝天地出了门。周六早上的道路果然畅通无阻，比预计快了许多。离开车时间还有不到40分钟，候车区已经排起了等待检票的队伍。隐约看到长长的队伍里有一个人向我的方向招手。我左看看右看看，确定这人确是向我招手。走近一看，我哭笑不得。

“你怎么在这儿？”我问。

“我说过我一会儿来找你，我一贯说到做到。”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我猜你肯定坐这趟车。”

“你怎么比我还早？你有车票嘛你，瞎在这里排队。”

“当然有，3车厢42号，你瞧。”

我惊愕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抢到一列火车的票也就算了，还是同一个车厢。You must be kidding me 连老天都让我摆脱不了她。不过看看眼前这个人，everything is possible。

“见识了吧，我游弋就没有办不到的事情。”

“行吧，我让我妈今儿好好招待一下你。”

“先说好，我只是陪你从江都坐到海滨。返程票我也定好了，两趟车只差一个小时。我就是想找人面对面说说话，我这急性子等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