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着小学毕业证书,迎着燥热的风,最后一次一起像这样放学。
白妤的步伐十分轻快,她看着身边愁眉不展的小少年非常不解。
“喂,杭臣,你怎么啦?”
杭臣轻哼一声,懒洋洋道:“如果我们不在一个班级怎么办?”
白妤想当然地说:“如果不在一个班级,那我们还是可以一起吃午饭一起放学,课间的时候我可以去找你,你也可以找我。”
说得也有那么点道理。
杭臣低头看她,“那你别到时候忘了我啊。”
白妤:“不会的,我怎么会忘记你呢,我们是好朋友啊。我从不骗人。”
聊着,两个人应该分别了。
杭臣忽然叫她,“白妤。”
“嗯?”
白妤一抬头就撞上杭臣故意弹过来的手指,嗒的一声,她的额头被弹得隐隐作痛。
白妤倒吸一口气,不满地看向他。
“老天爷,你干什么啊?”
杭臣扬唇欠欠地说:“怕你忘记,做个约定。”
白妤:“……我看你是欠打。”
杭臣笑起来,瘦削干净的手在她额头那处快速揉了一把,弄乱了白妤额前的头发。
他说:“走了走了!两个月后见!”
说完,他生怕白妤反击,一路朝在那边等的母亲跑去。
白妤抹着脸,向上吹了口气,吹开遮住自己视线的头发。
等瞳孔聚焦完毕,她只看到杭臣的一抹挺拔的背影。
没由来地,白妤脑海里突然闪过上回杭臣说的话。
他说她变了不少。
可是有变化的难道仅仅只是她吗?
他也变了不少。
一个人的变化最直观的是外貌。
仅一个学期而已,杭臣就比她高了,他的脸也少了一些圆润稚气。
像什么呢?
像夏天河岸边的芦苇,稚嫩的小苗苗在风吹雨打中逐渐挣脱外衣,露出结实青葱的身躯,虽然依旧青涩依旧不够强壮。
想到这儿,白妤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影子。
她也是这样,她也在长大。
“小妤,小妤……”
不远处江雪梅在朝她招手。
白妤回过神,莞尔一笑,向江雪梅快步走过去。
那头的江雪梅看着白妤向她一步步走去,有点恍惚。
似乎每一年她都要感慨一次,一转眼,她的小妤都这么大了啊。
恍恍惚惚间,她看见白妤的成长缩影,随着白妤的靠近,小不点的白妤变成了如今亭亭玉立的样子。
只是……这样即将步入青春的女儿,却还穿着男孩子的衣服。
等白妤走到跟前,江雪梅接过她的书包放在车篮里,再回头看她,忍不住摸了摸白妤的脑袋。
还好,这两年,头发留起来了,她的小妤终于扎了上她梦寐以求的小马尾。
白妤并未察觉到江雪梅的异样,她迫不及待地摊开毕业证书递给江雪梅看。
“妈妈,你快看呀,上面还有校长的签名呢。”
江雪梅配合地看了一眼,夸奖道:“那从今天开始,小妤就是个小大人了哦。”
白妤傻笑起来,脚一踮,轻而易举地坐上了自行车后座。
母女俩,慢吞吞地行驶在路上。
身边的汽车、电动车飞驰而过。
白妤望着明媚的天空,乐呵呵地哼着小调。
她问江雪梅:“妈妈,你说初中是什么样子呢?”
“妈妈没去过,不太了解,但是初中三年很快,到时候要中考,得好好学习。”
“中考是什么?”
“嗯……是你们人生第一个很重要的考试,如果考不上高中的话,以后可能就没办法出人头地了。”
“为什么啊?谁规定的呢?”
“没有人规定,但是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的。你再等大一点就明白了。”
“好吧……那我要出人头地,我会好好学习的。”
江雪梅很是欣慰,“小妤是真长大了,知道自己要什么了。”
白妤头一歪,天真活泼地说:“对啊,妈妈,我想以后成为了不起的人。”
“好啊,妈妈相信你以后会成为了不起的人。”
不做麻木的大人,拒绝平庸的未来。
不忘初心,依旧勇敢。
这些,是她从杭臣那边学到的。
所以啊,长大真好。
长大会拥有好朋友。
长大会有力量保护想保护的人。
长大会……慢慢明白自己要什么。
所以啊,我们一定会拥有光明的未来。
白妤紧紧抱着毕业证书,满腔热血,壮志凌云。
前头的江雪梅也一鼓作气下了个决定。
她说:“小妤,妈妈存了一点钱,改天带你去街上买新衣服好不好?”
白妤性子其实一直都没怎么变过。
她惊喜地叫出声,“真的吗!”
“真的啊。”
但下一秒,白妤摇头说:“算了,妈妈,先不买吧。”
江雪梅:“为什么啊?你长大了,妈妈不能再让你穿捡来的衣服了,你……你也到了爱美的年纪了,妈妈不想让你在学校被看不起。”
午间炽热的风簌簌地吹,白妤的马尾晃啊晃。
她澄澈的眼眸短暂地暗了几秒。
她再抬起头,脸上挂上落落大方的笑容,说:“没关系的妈妈,我不在意她们怎么看。等爸爸回来了,有钱了,我再买新衣服吧。”
江雪梅低下了脖子,久久没有说话。
白妤是知道家里情况的。
这不怪江雪梅。
她的妈妈永远是天底下最好的妈妈。
要怪,就怪她那天和奶奶宣战了。
那天以后范米真的和她们母女各过各的了。
前院有一小块菜地,她不给江雪梅种,露天的水井特意搞了把锁锁上,秋天院子里结的果子宁愿烂掉也不给她们摘。
白妤也理论过。
菜地和水井明明是大家都可以用的,结果的树是江雪梅和白袁结婚的时候种下的。
她们有使用权。
但范米鼻子一哼,说:“你们要是种,我就给你们踩了,要是用井,我就下老鼠药。这个树,是我儿子出钱买的,就是我的。”
白妤气不过,回头就踩了范米种的菜,把洗衣粉顺着木板井盖的细缝倒进去,在果子还未成熟时就摘掉。
一来二去,婆孙俩一对眼就有火药味。
但这些都是小事,最实际最折磨的是,就像江雪梅说的,范米从此以后再也没有把白袁寄回来的钱给过她们。
江雪梅因为身有残疾,乡下找工作又局限,她结婚后一直没有正儿八经的工作过,偶尔接点细碎的手工活挣点零用。
没了那笔钱,白妤的上学费用成了问题,日常开销也成了问题。
江雪梅不得不支棱起来,她接了很多零活,没日没夜地做。
白妤一开始看不懂,但长大总是没有预兆地让人明白一些道理。
白妤体谅江雪梅的辛苦,懊恼自己的冲动,每天写完作业就会和江雪梅一起做手工。
她曾和江雪梅道歉。
但江雪梅却笑着说:“不怪小妤,现在这样也好,虽然日子紧巴巴的,但是心里头宽松。要怪,也只能怪妈妈没有本事。”
怎么会呢?
妈妈,是无所不能的神。
只是,她的爸爸在哪里呢?
他不单单是爸爸,他还是个丈夫。
他在哪里。
他已经三年没有回来了。
白妤还曾问过江雪梅:“爸爸不会死了吧?”
江雪梅眼里闪过担忧,让白妤不许胡说。
白妤到现在仍不懂江雪梅对白袁的感情,似乎不是爱情,但又似乎有着浓浓的牵挂和依赖。
带着这个阶段无法理解的问题,越过这个夏天,吃完那碗生日面,13的岁白妤正式踏上新的征途。
2006年9月,早秋的风还算温柔,白妤骑上江雪梅的自行车,一路飞驰来到栀花中学的校门口。
沉寂一个夏天的中学随着报名人数增多,整个学校沸反盈天。
白妤推着自行车走在林荫道上,像出洞的兔子般,小心翼翼又好奇地打量着这所学校。
她看见明显比他们个高很多的学长学姐倚靠在走廊栏杆上说笑打闹,如果不是脸还有点幼稚,光看身高的话真像个大人啊。
她以后也能长这么高吧?
正胡乱幻想着呢,白妤的肩头突然被重重一拍。
“白妤。”
是熟悉的声音。
白妤顺势看去,果不其然,是杭臣。
他和她一样,也是骑自行车来的,不过又不一样,他的车是现在很流行的赛车。
白妤欣赏不来。
杭臣朝她笑,“老远就看见你了,我追了一段才追上你。”
林荫道两侧的香樟树有些年头了,长得枝繁叶茂,斑驳的光影稀稀散散从树叶间隙中落下,随着风轻轻晃动。
杭臣说话时,那些光斑温柔地配合,让他看起来和以前有点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呢。
白妤陷入了思考,压根没听清一旁的杭臣在说什么。
直到杭臣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
白妤被他这吊儿郎当的耍帅动作提示到。
杭臣说:“想什么呢?”
白妤侧过脸,视线上移,和他对视。
她奇怪地问道:“我们只有两个月没见吧?”
“对啊。”
“那你怎么又长高了呢?”
身高是每个男生的自尊。
杭臣笑得有点得意,他唇角弧度渐深,悠悠道:“谁知道呢,诶,你怎么一点没长?”
不仅长高了,讨人嫌的功力也渐长。
本来她还想说,这样的他……有点点小帅气呢。
白妤咽下原本的话,改口道:“指不定我以后长得比你还高呢,你不要现在这么洋洋得意。”
杭臣被她鼓着脸生气的小表情逗到,腾出一只手去揉她脑袋。
他说:“你还是这么有趣。对了,你既然一直不长个子,这么小,我以后叫你小白好了。”
白妤的脸更鼓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小白这个名字,我暑假也看了,蜡笔小新嘛,我看了的。”
“哈哈哈哈。”杭臣继续逗她,“小白,小白,你走快点,我们去看看分班情况。”
白妤被惹急了,“杭臣,你再这样,我就不想和你在一个班了。”
走在前头的杭臣果真慢了步伐。
他回头看白妤,似有些不乐。
等白妤和他齐平后,杭臣朝她投去试探的目光。
“你刚刚说真的?真不想和我在一个班级吗?”
“哦,真的啊。”
“呵,哦。”他学她。
白妤:“……”
杭臣假装自言自语道:“有些人之前还说什么好朋友,不会忘记什么的呢,不过如此。”
白妤受不了了,说:“杭臣。你怎么越来越幼稚了,你以前明明懂那么多大道理,你怎么……你现在干嘛这样。”
杭臣见她这样,立刻服软道:“我开玩笑的,嗯?你别不开心。”
她也不是真生气……就是……就是……
好吧,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杭臣哄她开心,又说道:“等会报完名,我请你喝橘子水,好不好?”
“我不是……哎呀。”
“我知道,我都知道的。你就说喝不喝?”
白妤看他一眼,不知怎么,一下子真的又不恼了,反而还有点小开心。
她嘴角忍不住地弯起,“喝呗,明天我请你。”
两个人继续往前走,说起这个暑假的一些趣事。
等停放了自行车,满怀期望地走到告示板前一看,瞬间,两个人都笑不出来了。
白妤在一班,杭臣在三班。
不按成绩排不按名次排,随机打乱。
杭臣:“…………………………”
臣臣的妻奴属性初见雏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第十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