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承跟在尉迟渊的身侧,仔细听着他诉说着京城中的变化,余光却没有放过街上每一处角落。
终于他神情微动,转过身,入目的就是关在笼中的孩子。
脏兮兮的脸蛋,纯真却惊惧的双眸。
尉迟渊顺着他的眼神望去,看到了那脏乱的衣衫,和一旁满身肥肉的牙郎。
那牙郎一看有人观望,很是热切的迎了上来。
他闪着精明的眼睛道:“两位公子,这些可都是千里挑一的娃子,聪明着呢,可是能干。保证没病哈,可都是仔细检查了呢……”
攸承没有听那牙郎讲了什么,伸手碰到了那铁笼子,里面的孩子好奇的望着他。
还隐隐有些期待。
因为他们都清楚,只有早早的被卖出去,才有一丝生的可能,若是一直待在这铁笼之中,不是被饿死就是被无情的牙郎打死。
尉迟渊看到了攸承泛红的眼眶,想来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
一把将人拉到身边,大手一挥。
“全买了。”
那牙郎听此,嘴角快咧到了太阳穴,麻利的收好银子,打开铁笼。
手上的鞭子习惯性的落到了小孩子的身上,凶狠道:“还不快跪下叫主子!”
孩子们齐刷刷的跪下,脸上的神情麻木,重重的磕头,口中叫着主子。
尉迟渊眉头微蹙,挡在了攸承的身前,给身后的暗卫使了个眼色。
低声对着眼前的人道:“回去你选个喜欢的,贴身伺候。”
攸承点了点头,犹豫许久终是开口道:“儿时一次意外,也是落入了牙郎手中,若不是当时有幸被一位善人所救,你现在怕是见不到我了。”
他感受到了拉着自己手腕上的手紧了几分,垂下眸子中满是黯然。
身后的孩子早已跟着暗卫离去,攸承看着那片空地,一阵风吹来,尘土四散,竟什么也没留下。
……
永宁宫
一道黑影出现在殿中。
“太后娘娘,陛下今日随攸公子去京中采买,并无别的动作。”
良久。
淡淡的嗯声传来,高坐上的人终是睁开了双眼。
凤眸中只有淬了毒的阴狠。
她摆手叫人退下,轻抚上今日新送来的芍药,花开正旺,美艳的有些刺目。
宋太后突然发了狠,将花盆扫落。
精致的花盆碎了一地,芍药上沾了尘土,花瓣被尖锐划破,往昔的美丽尊贵不复存在,反而有些狼狈。
宫女们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喘。
忽的,女人脸上的怒气取代为势在必得的笑容,她笑的狰狞,本华丽的妆容显得可怖。
尉迟渊!坐上了这个位置又怎样,你又能坐多久!
早晚有一天,本宫要让你一无所有!本宫要你眼睁睁的看着你所在乎的一切都化为灰烬!
夜幕降临,云遮月,鸟不啼。丝丝春风却有隐隐寒意,门外的大红灯笼愈发红的浓郁。
……
攸承看着昨日接回的孩子,随手指了一个,转头回了屋中。
“啊啊啊啊啊!可想死主子啦!”
换了干净衣裳的不尘一进屋就飞扑到攸承的怀里。清澈的眼中藏不住情绪,满满的欢喜快要溢了出来。
攸承笑的浅淡,叫人坐好。
开口询问道:“近来如何?”
不尘毫不客气的拿起桌上的糕点,回道:“就那样呗,一切如常。不过,你这样大张旗鼓的回宫,太后已经注意到了。”
另一边,瑜景之看着手中的密信,没好气道:“都说了,让你低调一点,这下好了,宋太后已经去查攸承了。”
他转身将手中的密信烧的干净,抱着剑看着眼前的人。
尉迟渊神色不变,像是一点也不在意。
连自己都查不清楚攸承近些年都有何经历,太后费再大的力气也不过是徒劳而已。
瑜景之看着岿然不动的人,好奇开口问道:“你把他接回来,真的就是保护他的安全?那在外给他找一个僻静的山庄,派影卫层层把守,岂不更安全?”
“还是你也怀疑他与楚妃一事有关?”
“不可能!”尉迟渊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看着瑜景之的眼中有些怒意。
瑜景之并没有怕,反而轻笑道:“那就是,你有私心。你喜欢他?可是你是皇帝,以后还要有……”
“够了!”尉迟渊放下书起身,甩给了瑜景之一个冷眼道:“有这闲心不如去看看宋太后与东襄可有暗中勾结。”
言罢,他转身出了门,慌乱的步履像是在急切掩饰什么。
瑜景之的眼眸微眯,唤来自己的亲信。
“去查清楚攸承的底细。”他决不允许尉迟渊身边有任何威胁存在。
春日院中的花开正旺,攸承喝着秋儿递来的茶,看着百花盛开,正看的入迷,眼前多了抹玄色。
他抬眸,眼中盈满笑意。
轻唤道:“子珩?怎么有空到这里来啦。”
他声音温柔似水,像是蛊惑。
尉迟渊不知为何有些无措,就连眼神都不知安放在何处,只得先摆手屏退下人。
他转手拉上了小亭的帘子。
这才有了几分安心的感觉。
他坐在桌前,倒了杯茶,终是开口问道:“可还适应?”
攸承顺势坐下,接过茶杯,连连点头。
空气静默,风吹响了帘子上的琉璃珠子,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
尉迟渊垂眸看着手中的茶杯,许久不言,久到茶凉了,久到攸承努力上扬的嘴角都有些挂不住了。
“阿承,我只有你了。”
他抬眸,猝不及防的四目相对。
攸承乱了阵脚,低着头看着茶水,双目失焦。
许久没有过的心跳骤然加速,许久没有过的慌乱,心虚,无措。
一时间,谎话有些说不出口了。
果然,见了太多血和泪的人,早已习惯冷漠和残忍的人,遇到真情都会觉得自己肮脏透了,不配。
尉迟渊走了,背影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
是啊,如今身为一国之君,前有宋太后,后有虎视眈眈的邻国,每一步都是走在刀尖上。
怎么能保证他无忧无虑的生活。
可是之前身为弃子时,就连见他的机会都没有,现在好不容易可以天天看到他了,闲暇时间还能有愉快的时光。
这怎么能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