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在上流社会 第7章 不要暴露自己

警局有辆宋急放了许久的自行车，他一时找不到能充当毛巾的物品，干脆直接上手把车座和车手把上积的灰都大概擦了擦，然后拍拍掌心的灰，在天黑之前回到了四合院。

骑车回家的途中，菜市场里颜色鲜艳的菜都被他挨个买了个遍，两条手臂被白布条包成两个粽子的他拎着几个大红袋子，负担比平时重，手臂传来的痛感也跟着加重了。

人在忙的时候总是忘记饥饿，一旦感觉到饿的时候，那后劲是真的大，他回屋吃药缓了一下，一心想着快点把一顿饭做出来。

给手机充上电之后，宋急拿出一本压箱底的烹饪美学类的书，以前没按书上的来是因为耐心不够，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家里面多了个人，他一定要给这个人一点颜色瞧瞧。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彻底黑了，四合院里的梧桐树影在月光和灯光下，伴随着晚风跳起轻巧又欢快的舞。

宋急把五个花样菜一一做好端了出来，自我陶醉地欣赏了一番，然后遇上了一个棘手而本不该忽略的问题。

我饭——啊不对，我煲呢？！

他大步走上二楼的主卧，等充满电的手机开机后，在通知栏里看到了几个未接电话，“宋枫”一个，“私生子”四个，陌生号码两个，他点了陌生号码的。

“喂？”

“你终于接电话了啊。”那边传来一个如天籁般的男嗓音，参杂着打麻将的嘈杂声，他的语气听上去比较随意，“电饭煲还要不要了？不是提前说好了时间吗，我今天按地址送过去，敲门都敲半小时了，打电话也打不通。”

宋急听这声音总觉得有点耳熟，却好像是很久远的声音了，久远到记不起来的程度。

“不好意思，我今天下午确实有事抽不开身，手机没电关机了，你们现在还能不能送？”宋急想了想，私生子难道下午也没在家吗？

“不能，现在过七点了，店里不营业，要送也得等到明天。”那边说完，大喊了一句胡了，紧接着几个声音清脆的妇女开始笑盈盈地一边抱怨，一边夸他，然后又开始了下一盘。

“明天什么时候？”宋急问。

“明天下午？”那边还不忘补充，“上午送不了，我还是个学生，我不爱早起。”

“行。”

宋急挂了电话后就走到西厢房门外，门是关着的，他敲了敲门没反应，刚要把门打开，私生子就从桥那边走出来，手上提着一个塑料水桶。

“哥。”宋灵全身湿哒哒的，把水桶提到他跟前让他看。

夜里光线微弱，刚刚远远看着，他以为宋急手上戴的是什么新式长款护腕，没想到走近看清楚才知道这缠的是医用绑带，他皱皱眉，“哥，你胳膊怎么受伤了？”

宋急看清水桶里游来游去的几条大鱼，觉得非常眼熟，等把思路理明白之后，眼都瞪直了：“你捉我河里的鱼了？！”

四合院这条河流虽然清澈见底，但属于水流比较湍急的一种，鱼一般不爱往这片河段长居，能留下来的鱼少之又少。

何况，为了留住鱼，他还会定期清理水中的杂质和悬浮物，把这条河流养得好好的，连自己都不舍得动里面所剩无几的活口，居然就这么被人一点不带见外地给捉了。

他现在的感觉完全就是——私生饭趁他一个不留神，有意无意地抓走了好几个他辛苦养大的孩儿，而自己还差点被蒙蔽，差点吃掉自己心爱的孩子。

好卑鄙的高端局……

宋灵此时的关注点全然不在那几条鱼上，表情异常凝重，眼神空洞得吓人：“哥，你快回答我，你今天下午去哪了？”

宋急嘶了一声，这话好像他也想问来着，但现在满脑子都是他河里的鱼，他抓了抓脑袋，忍住没发脾气，往后退一步，指着水桶说道：“这些鱼不能烧，你快放回河里去。”

“……”宋灵垂下眼眸，闭着嘴巴不说话。

“又来？”宋急眼见的心烦，语气跟着下巴抬高了一个度，“你放不放回去？”

“为什么？”宋灵抬起空洞的眼眸，表情恢复了常色，双眼淡漠地看着他，“我想给哥做顿饭也不行吗？”

宋急想说他都已经做了一桌子的菜了，可事实上下菜的饭是一粒没有，所以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退一万步想，反正他做的那一桌子菜大多是蔬菜，多一道肉类也刚好，他咬咬牙：“你要做你就做，不过只能宰一条，还有，把你屋里的电饭煲借我用用。”

“好。”宋灵笑着看他。

宋急跟在他后面，看着他把鱼放回河里。

月光闪烁的空气都是静谧的，桥下的两人一左一右。宋灵矮下身子，看着鱼儿们安静又缓慢地游进清澈的河里，觉得新奇，就一直盯着它们看，直到大鱼们的影子消失在河底。

“诶，这河流这么急，你就拿一个水桶，是怎么抓到它们的？”

“ 正是因为水流急，鱼儿们都倾向于往同一个地方游去。”宋灵若有所思地看着昏暗的水面，“只要能找到这个地方，这里便会成为它们的避风港，而我只要找到这个地方，找准时机，将它们一网打尽都不成问题。”

宋急总算悟出点什么来了：“你不会把人家唯一的避风港都给搅和了吧？！”

宋灵看着他笑了笑：“我没有那么歹毒。”

宋急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马上要炖鱼的人，这时候真不配说这话。”

宋灵站起来，看着他说：“哥，这些鱼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宋急懒懒道：“我无聊，想留几条小鱼养养眼怎么了？”

宋灵忽然道：“哥，要不然我们养鱼吧？”

看着这个脸上贴着创口贴、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要人来照顾的人，宋急显然不相信一个小少爷能把鱼养好，他颇有些讽刺地道：“你可拉倒吧，养这些鱼还不如养条狗。”

宋灵撇撇嘴：“养狗干什么？狗吃得多，不好养活，哪有鱼清静，哥要是喜欢吃狗肉，我们买来做就是了。”

“……”宋急听他说着这么冷血的话，心想绝对不能顺了他的意，决定改天就要去买条狗回来刺激刺激他。

两人一起往回走，西厢房的灯亮起，宋急研究了一遍他的电饭煲怎么用，很快就把饭煮上了。

宋灵这身材套上暗色围裙后，气质一下子被提上来好几倍，加上他那一套娴熟优雅的动作，整个人看上去变得沉稳了不少。

这人会做饭看起来不像是装出来的，宋急感觉自己受到了很严肃的挑战，立刻去把正房的五道菜都端过了来。

他坐在餐桌上，看着私生子认真细致、游刃有余的动作，一看就没法移开眼睛，这画面真不得了，可比电视上的好看多了。

宋灵感受到了他灼热的目光，侧目看了过来，一眼就注意到了餐桌上长得花里胡哨的几道菜，他愣了一下，然后不解地看向餐桌前的人。

宋急扬眉：“看起来不错吧？这些都是我做的，只不过现在有点凉了。”

屋里再大也就这么大，宋灵没说话，几步走了过来，把桌上的菜都端走，挨个放进微波炉里加热。

见他做得这么周到，宋急安心地拿起兜里的手机，在通知栏上看到几分钟前的一条微信消息弹出来，他点进去看。

罗中凭给他发的是语音，他看了一眼私生子的背影，直接把语音放了出来。

“一哥，明天出来玩儿不？四缺一，后天该上学了，我们计划来个‘开学红’。”

宋急打字回：「明天没空。」

那边秒回：“一哥，别扫我们兴啊，你人不来那还能来劲儿吗？我们这次计划周到，赌得可大了，打的还是校长的主意，怎么样？刺不刺激？”

宋急回：「刺激，你们明天什么时候出去？我看看有没有空。」

“大概下午一两点吧？”

宋急还没忘记明天下午的电饭煲：「那我不去了。」

“行吧，你这几天都忙些什么呢，我们在县城连你人影都没见着。”

「忙着赶暑假作业。」

“一哥，你没开玩笑吧？千万别吓唬我啊，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你要真写了，咱班可就剩我一个不交作业了。”

「开玩笑，以我这个水平，用不着暑假作业这种东西来提升。」

“行行行，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宋灵把两个人的饭都盛出来了，坐在他对面，目光一直盯着他手上看。

宋急放下手机，看向那道色味俱全的红烧鱼，虽然看私生子那认真的架势就已经知道这道菜不会让人失望，但还是有点喜出望外，他拿起筷子尝了尝，这鱼口感不像是人能做出来的，他扬眉，一边咀嚼一边说：“可以啊，你怎么还会烧鱼？”

宋灵笑着看他：“我会的多着呢，哥胃口不好，我以后变着法子给你做，保证把你胃养好。”

宋急一皱眉：“你怎么知道我胃口不好？”

宋灵语气变得淡漠：“哥那瓶放在爸那里没有标签的药，我今天下午拿去查过了。”

宋急想起宋枫下午那通电话，心凉了大半截，他有种死到临头的放空感：“你还是告诉宋枫了……”

“没有，爸还不知道。”宋灵说。

宋急松了口气，却意识到到这人还有更阴险的一面，心情也就没好到哪里去，他没好气地说：“以后别乱动我东西，不然把你丢河里喂鱼。”

“……”宋灵没有说话，埋头吃饭，夹的全是宋急那几道菜。

宋急狐疑地看了对面的人一眼，挨个尝了一遍自己做的几道美学烹饪艺术品，他吃着也没啥感觉。

菜看起来好看，却都为了保持造型，而保留了蔬菜的原味，也有可能是他盐放少了，不过倒不至于难吃，起码对面的人能吃出来他厨艺见长。

开始是这样，在多夹几次“艺术品”之后，宋急就反胃了，他这胃口果然还是比不过私生子的胃口，于是他就一直抓着那盘鱼不放。

何况，私生子也不跟他抢，他不吃完岂不是辜负了他孩儿的生命？

饭后宋灵把餐桌收拾了，宋急今天也怪累的，索性就看着他在自己面前干活，莫名就感到舒心，这可能就是有个人在身边照顾的感觉吧。

宋急早上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两条胳膊使不上劲，一使劲就发痛，他嘶了一声，大抵是没听医生的，他昨天骑那辆挂满塑料袋的脚踏车就够他吃力了。

他一个挺身坐起，屁股挪到床沿，拖着两条胳膊从床上起来，然后就听到了楼道的脚步声。

宋灵打开他卧室的门：“哥，我做了早餐。”

“……”宋急一时失语。

宋灵看着他那两条吊着的胳膊，开口问：“药在哪？”

宋急下巴往床头柜那边抬了抬：“抽屉里。”

宋灵从卧室里搬了张凳子坐在床沿边，帮他把绑带拆下来，端详了一遍这些伤口，沉默地给他上了药，动作又轻又细，好像生怕弄疼他。

宋急手臂生痛其实是因为他刚起床没力气，一时没缓过来，没这人想得那么严重夸张，等他手臂有力气之后，就把手缩了回去，自己给自己上药，不过绑带还是得让人来。

这时候上午七点不到，他刷完牙下楼，就看到客厅的四方桌上摆满了早点，什么样儿的都有，就是没有他眼熟的。

“你点外卖了？”宋急有些愣神地问。

他知道自己问了个废话，因为这里还只是个尚未开发的小县城，没有专门送外卖的，最多只有帮忙带个饭的。

“这些都是我在西厢房亲手做的，今天的早餐全都在这了。”宋灵看着他说，“怎么样？有没有哥很想吃的？我怕不合哥的胃口，就把能做的都做了一遍，这样很容易就能知道哥喜欢吃什么。”

“一下子把这些做出来不容易吧？”宋急没想到自己就这么被比下去了，非要数落一下他，“你这是浪费食物。”

宋灵眯着眼睛笑道：“也就是说，哥为了不浪费食物，会把觉得不好吃的都吃完。”完了他还不忘补充一句，“因为是我做的？”

“……”宋急一时语塞，这人瞬息万变，相处才第三天，他就有点应接不暇了。

照私生子这么折腾，他觉得他非常有必要养条狗来投喂了，不然剩菜剩饭扔得得有多费劲。

宋灵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放心吧哥，你要不先尝尝？就把这看成一个简单的投资，等确认了你的喜好，以后不就能节约粮食了吗。”

宋急拉开椅子坐了下来，这些早点不止长得好看，味道还都不一样，特别新奇。他尝着尝着就发现了一个规律，只要有一个甜腻的，旁边都会有一个解腻的，他最后把觉得好吃的几个早点都点了一遍。

宋灵一直在一边观察他的表情变化，也大概猜到他了的喜好，看他一收手就更确定了：“好。”

宋急虽然不太适应，但不得不承认他还是挺享受有个人给他做饭的。

就像私生子说的，他这个胃不好，比较挑食，以前他经常一天三顿缺两顿，现在雇个厨师都不一定能有宋灵的一半耐心去应付他的胃口。

宋急这会儿反正找不着理由赶他走了，忽略这人阴鸷的阴险的一面，他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弟弟颇有些好感。

下午送电饭煲的来了，宋急去开的门，一开门眼睛就被一间衣服上的亮片闪了一下。

门外的人穿着一身炫酷的衣服，身后是一辆黑皮摩托车，五官长得跟他的衣服一样耀眼夺目。

宋急这会儿总算知道昨晚为什么听这人声音那么耳熟了，这的确是很久远的事情，还要从他八岁那年说起。

二年级的时候宋急还在永安县读书，从小玩到大的兄弟总共也就只有两个，一个是罗中凭，一个是黎明开。

那一年黎明开他爸一病不起，医药费花光了他家所有的积蓄，他家里条件本来就差，出了这事反而更棘手了。

宋急和罗中凭都是仗义的人，当时他们想都没想，把自己的零花钱都送上门去，却惨遭拒绝。

黎明开人穷志不穷，内心相当要强，从来不接受别人的施舍。两兄弟当时不懂那么多人情世故，天真又胆大，被狠狠拒绝了一通却没有就此罢休，开始另寻它法，不知不觉就跟着表演比赛的告示去报了名，直奔第一名那两千五的奖金去。

他们唱歌唱歌不行，跳舞跳舞不行，琴棋书画更加拿不出手，宋急和罗中凭就一起花钱找魔术师学艺，准备了一个星期。到了比赛时两人表现相当出色，尽管他们这种有意思的表演很博人眼球，却还是只拿了个第二名，输给了一个唱歌的小子，这小子名字起得比宋急还拉，名叫周血。

可现在，周血这个名字已经红出了小县城，他的歌曲占据了很多人的青春。

宋急很震惊他此时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不，应该是震惊于他为什么会来送家电。

周血表情也有变，也记得他，就是这个人，当年串通节目负责人把第一名让给第二名，还承诺事后会给他双倍的奖金，但他比较看中名次，所以拒绝了。

“是这样的。”周血抱着个电饭煲，厚着脸皮说，“我们免费换新是真的，但运费得收二十。”

宋急皱了皱眉，感受到了他的敌意，想想二十块钱一个煲，怎么听都是自己捡了大便宜，不过要是提前告诉他还有运费，他不会计较，但这时候才说出来，分明就是欺骗消费者。

宋急靠着门框，双手抱臂看着他：“二十块钱送来的电饭煲质量能好吗？”

周血扬眉：“这有什么不放心的？我以我名义担保，我领居家店里的电器没有不好的。”

宋急挤出一个微笑：“我不信，你打个电话给你邻居，让他跟我说说，这二十块钱送来的电饭煲质量到底好不好。”他特意强调了“二十块钱”这四个字。

周血立刻收手了：“行行行，二十块钱运费当是送你了。”

宋急笑了笑，把门推开：“那进来吧。”

“我还进去干嘛？”周血不明所以。

宋急斟酌了一下，反问：“送佛送到西？”

“你还不如直接承认你懒。”周血迈着长腿跟进去，“以旧换新是说好了的，坏掉那个别忘了待会儿给我带走。”

宋急把人带到正房。

周血看到坏掉的电饭煲忍不住摇头：“你这一看就是人为的。”

宋急也好奇：“怎么说？”

周血又摇了摇头：“不好说，你用之前有没有看说明书？”

宋急指着电饭煲上面的几列汉字：“这不是有字儿吗？我又不瞎。”

“你果然没看说明书。”

宋急嘿了一声，指着电饭煲：“你快把它带走。”

周血说：“行，不过带走的运费另算。”

宋急皱皱眉：“你又要敲我多少儿？”

“你给多少我收多少。”周血冲他露出了一个明媚的笑容，“这钱我是替邻居挣的，会原封不动地给回去。”

宋急总算从他这里听到句良心话了，他差的不是这个钱，要的就是一个态度，如果是那个态度很好的卖家送过来，他一定不会贪这个便宜，会按新电饭煲的原价给卖家，但他没想到出现的是这个人，这个他在印象中不好的人。

“行。”宋急答应一声，往厨房外走去，“你把电饭煲拿上。”

周血走出去刚好看到他从冰箱旁的实木柜最上边的抽屉里拿出几张红爷爷。

宋急把钱递给他：“五百块。”

周血把钱收下了：“我替我邻居谢谢你的了。”

宋急点点头，送了他一程。

感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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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原来是我不好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