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我哟。”
伊夜挽了沈阆的胳膊,头靠他肩膀。
“生活糟糕嘛,也没有糟到底,只要还有人陪着你,就不算糟糕。”
沈阆鬼使神差地捏了捏伊夜的脖子。
伊夜颤了颤,以为自己话不该说。
“伊夜,你哥哥说的是真的吗,骗我去找妈妈,其实是骗我陪着你玩闹。”
伊夜站直了,忏悔的面貌。
“一半。”
“什么。”
“我其实,是想骗你跟着我流浪来着,云姐姐说我不懂事,万一遇到危险,沈爷爷怎么办,我忏悔过了,以后不骗人,不撒谎,做事要考虑后果。”
说完低了头,抿着嘴,等待被原谅。
沈阆想起当时自己没能打晕伊文,却被打趴在地上,取笑自己不过是伊夜的玩具,最后看着他把伊夜扛着走远,最后留下的话是:
“伊夜跟你,不可能有什么结果。”
结果?
他当时反应过来的时候,伊文伊夜已经消失在自己的视野,所谓的结果,是说,最后在一起吗。
结合伊夜刚刚说的:还有我,有我陪着你,生活就不算糟糕。
细细想来,伊夜这一路,不知道说了多少属于情话,属于表白的内容。
他没能反应过来,是因为,他没能有过这种感情,不管是他对别人的,还别人对他的。
最重要的是,这不该是男女之间有的情感吗,怎么,男人和男人之间,也有吗。
那伊文对伊夜那么痴狂的,是哪种?
还有,自己十七岁,伊夜十五岁,真的知道这情感是什么意思,知道这种情感,是会被人取笑,不容于这周围人言的吗。
“沈阆怪我了吗?用找妈妈的借口,骗了你。”
沈阆回过神:“什么?”
“骗了你,”伊夜紧张,“你生气了吗?”
沈阆去到一旁角落,打开一盒子,拿了一东西,给了伊夜。
伊夜一看,愣了。
这是《菊次郎的夏天》里的天使风铃。
他跟沈阆说过,那是正男看到自己妈妈有了新家,失望难过的时候,菊次郎送给他的礼物,安慰他说:想妈妈的时候,摇一摇铃铛,天使听到了,妈妈就会来找你。
说明,沈阆回家来,特地去看了这部电影,还想送自己一个一模一样的风铃当作安慰,而柳城根本没有这样的风铃卖。
说明,沈阆到处去找这个一模一样的风铃,是因为心疼自己。
那,他对于自己骗他的事,根本就不会生气。
“柳城没有卖的,去了趟市里,有差不多的,可是都和电影里不一样,我让制玻璃的许爷爷帮忙做的,他和爷爷有交情,做得就不敷衍,你看看,是不是你想要的那一个。”
伊夜哪里是想要这风铃呢,想要的是,特地为他找风铃的沈阆呀。
“我不会说跟电影里那种安慰你的话,可我能理解你妈妈当面抛弃你的心情,很难受,对不对?”
伊夜感动,想说,要不是你那天走到了我身后,我可能就跟着这份难受走了。
沈阆手有往他脖子上去握,指头揉捏那红痕:“你哥哥给你弄的?”
“嗯,”伊夜摇着铃铛,去对比那声音和电影里的区别,“他爱掐我脖子,这次错太大了,搞了个铁圈圈,锁了我半个月。”
沈阆对他轻巧的语气感到吃惊。
“我不犯错,我哥哥就不掐我。”
“……”
“我们也和好了哟,就和你和沈爷爷一样,从今往后,他要好好赚钱养家了。”
风铃声,已经响了六次。
沈阆在风铃响第七次的时候,抱紧了伊夜,伊夜在他怀里,感受突来的幸福。
当自己的后脖子被亲了亲,身子一僵,那张心心念念的触感移到了前面,伊夜昂着头,拉扯着脖颈,眼珠子乱转,颤着手,不知道要不要推开。
沈阆察觉怀里身子的僵硬,握他肩膀,推到一定距离,确定去问:“伊夜喜欢我是不是?”
“是,是的啊。”
“那为什么这么抗拒?”
“喜欢和亲脖子有什么关系,沈阆不也不喜欢亲脖子吗。”
“你在害怕,我那是痒,不一样。”
“我,我不怕呀。”
沈阆亲了亲他的额角,松了他肩膀,笑笑说:“果然,是傻伊夜,什么都不懂,说的喜欢也不是喜欢,那些情话都是从书上电影里看来的吧,真正的喜欢,伊夜根本不懂,还早着呢。”
“什么意思?”伊夜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喜欢就是喜欢,什么还早着呢,我不懂什么?”
沈阆来了些兴趣,指着自己嘴巴:“这是什么。”
伊夜气了:“我不是笨蛋。”
“电影里,说到喜欢,说到爱,都会亲那么一下。”
“我想亲的呀,”伊夜懊恼,“你不愿意,我有什么办法。”
“嗯?”沈阆爱看他着急,反问,“我什么时候不愿意了?”
“第一次拖你来这碉堡,亲了的呀,你推开我了。”
沈阆完全没有印象。
“当然了,你那时候迷迷糊糊的,还浑身是伤。”
“趁人之危啊。”
伊夜靠近他,手捏他肩膀,要去亲,被沈阆手掌所挡。
“你看嘛,”伊夜摇他肩膀,拽手里的风铃响不停,“你不愿意,怎么反说我不懂呢。”
沈阆故意后退几步,离了窗外照进来的光亮,伊夜没懂,后见沈阆隐在半暗半明的夜里,冲他笑,双手张开,等他扑过去。
伊夜扑了,沈阆也抱紧了,俩瘦弱的身子骨挨近,暖了,热了。
……
回家路上,伊夜失了智似的,摇摇摆摆。
摇摇摆摆着去想当时被抱紧了后亲过去的嘴巴是那么香甜,摇摇摆摆着他心里那点小心思有了个特殊的回应,他觉得他的灵魂跟着他摇摇摆摆的步伐,在昂首阔步。
沈阆喜欢我呀,他喜着笑对自己说。
摸着自己的嘴巴,像得了最好吃的糖果,回到家还不忘去镜子前看看,这可是被沈阆亲过的嘴巴。
伊文回家来,见他气色有变,问他去哪儿了,得了什么好事。
“沈阆送了我一个风铃,哥哥说我骗他的事他没有生气,风铃是安慰我呢,因为妈妈丢了我,对了,”伊夜老老实实,不再撒谎,“沈阆妈妈找着了,尽管有个结果,却很悲伤。”
“沈阆的妈妈?”
“你不知道?”
伊夜想起来,补鞋匠消息那么灵通今天都没说沈阆妈妈的事,难不成,除了沈爷爷和沈阆,上面没透露这件事吗?
保护谁呢…
“他的妈妈死了,不是失踪了。”
伊文听他讲完,诧异不少,他只以为沈阆是个小混混。
“伊夜真的只当他是朋友?”
“是的呀,”伊夜笑说,“是好朋友,最好的朋友,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
伊文不笨,知道那不是一般的朋友。
他也怀疑伊夜到底懂不懂男女之间的情感,更不要说男人之间,如果说自己对他做的事他现在没能理解那代表的意思,那他就不可能明白,他所谓的喜欢,不过就是找个玩伴。
伊文也有所警觉,如果伊夜再大点,知道自己对他做的事代表了什么,还能跟现在一样,傻乎乎地叫自己哥哥,继续保有依赖,留在自己身边,就此生活下去吗。
这又让他回到怎么也逃不脱的某种心境。
这个世界上,属于自己的东西太少,把握得住的,也只有伊夜一个。
可以后呢…
伊文吐出一口烟,随烟望向挂在前门树枝上头的一轮月亮。
伊夜晚些回自己阁楼,躺在自己床上,阁楼的窗户透着微风,他把自己赤条条搁在那里,享受那些钻进毛孔的风。
风就像细线,挠得他全身发痒。
说他不懂男女之间的情感,怎么会呢。
伊文告诉他他的妈妈带人进家来,不知羞耻地贡献出自己身体,他很气,气的不是他不知道他妈妈真的做了这些遭人唾弃的事。
他看见了,就如伊文说的,他也在某一天待在阁楼悄悄看漫画的午后,听见了声音,透过阁楼的地缝,他看见了一个叔叔压在了他妈妈的身上。
那个叔叔屁股很圆,他妈妈好看的脚踝,拴着铃铛,在那屁股上头摇出声响。
他气的是,他妈妈做这种事,享受的神情。
好脏…
他当时那么想,可后来又觉得,为什么会觉得这种事情脏呢…
书上讲:这可是人类最原始的**。
脏会传染,爸爸因为妈妈的事,不也带人回家欢乐吗。
伊文不说,是因为他没看见,还是觉得受害者有那么一项权利去做伤害者做过的事?
他哥哥对他做这种事情的时候,他想起的第一件事,就是补鞋匠说的那些,在隐秘角落谈不该谈的事情。
男人之间除了兄弟情,还有别的情。
什么情呢…
男女之间那种,爱情。
他好想问他哥哥,这种事不是错的吗,哥哥这么爱着弟弟,是对的吗。
可伊文在做这种事情的时候,只是在发泄情绪,他不管自己是不是高兴,是不是愿意,是不是舒服。
如果那是一种伤害,原因是你受到了伤害,那你受到了伤害,再去伤害别人,就是对的了吗。
也好脏…
他常常在想:到底谁脏了这个世界,世界本来是干净的吗,还是说,自己不该把世界想得那么干净。
可沈阆,为什么看上去就那么干净呢。
要是把他弄脏了,那世界可就再也没有干净的地方了。
伊夜转了个身,从枕头底下拿出沈阆送他的那个铃铛,摇了摇。
叮叮当当…
实在悦耳。
一阵笑声随着铃铛的响动发出。
铃声停了,笑也停了。
“哼,我们沈阆,说我不懂,我懂的可多了,难不成,我还能告诉你,我想像哥哥对我那样对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