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比伦有个苏丹,苏丹有个公主,公主艳色绝伦,举世无双,加博国王请求娶她为妻,公主带着一船假装和随从出海,离开亚历山大港…
五岁半的伊夜问:“巴比伦在哪里?”
快十六岁的伊文说:“古埃及。”
伊夜问:“埃及又在哪里?”
伊文给他找来一小小地球仪,转了转,指着一地方:“电视里不经常播吗?金字塔、狮身人面像、木乃伊、法王的权杖、尼罗河…”
伊夜在地球仪上找着自己与埃及的距离,又问:“现在的埃及和古埃及有什么区别吗?”
伊文拿来他的历史书,翻找半天,非常耐心地给他上起了初中的世界历史课。
伊夜趴床上,手指滚着小小地球仪,听着伊文嘴里讲来的古埃及许多战争史料,蓝色的大海和绿色黄色的陆地混成了许多许多线,已经找不着埃及在哪块了。
伊文讲完见他玩儿得起劲,捏他鼻头。
“故事还要不要听了,听故事不要深究,不然一个故事得讲多久,我很累的好吧。”
公主的船遇到了海浪,水手丢掉了公主和她的仆从,逃了,公主和大船在海上历经磨难,搁浅在马略尔岛。
伊夜刚要开口问,伊文说:“不准问我马略尔卡岛在哪儿。”
伊夜问的是:“水手?”想起动画片《大力水手》里头好多菠菜,“我知道,水手爱吃菠菜。”
伊文眯了眼,斜睨着他。
伊夜乖乖地:“我不问,不问了。”
一贵族公子路过,因为语言不通,手比脚划后得知原因,带走了船上所有值钱的东西,包括落难的公主以及她店仆从,公主吃好喝好,几天后,憔悴没了,容光焕发。
这个贵族公子见着公主美貌,就想占有,公主那时候还腼腆了,思虑的是怎么能摆脱困境,迟迟不肯答应。好了,那么美的东西就在眼前,却得不到,只会激起人的斗志,说好话没有用,用上了计谋。
伊夜忍不住问了:“啥是计谋。”
伊文想了想,只觉知道一个词的意思和解释好一个词的意思,中间隔着些一条大马路。
“就是,经过百般思考,需要用到些聪明才智啦,迂回的,不直接的,带兵打仗你知道的吧。”
伊夜点点头,在脑子里搜战争有关的知识。
“电视剧里,”伊文解释说,“将军啦,队长啦伸直了长臂喊“冲啊!”一大堆人往前正面迎敌,就不叫计谋。而那些将军啦队长啦坐在桌上,桌上摆着战略图,分析地形,分析敌人的弱点,做一份计划,是前后包抄啊,还是先烧了对方的粮仓啊,还是说派卧底过去搞分裂啊,这些,就叫计谋。”
伊夜眨眼,哦了哦。
伊文不管自己是否解释得清楚,往下讲。
“这位贵公子用的计谋,就是酒了。”
“酒?”
“酒能乱人的意志和心力。”
伊夜不懂,那时候家里没人喝酒。
“隔壁祝大爷,你平常看他什么样?”
“祝大爷很好呀,爱笑,爱唱歌,老给我花生糖吃。”
“晚上喝完酒呢?”
“晃荡来晃荡去,”伊夜认真想,“呀,祝大爷会当街尿尿,还会骂人。”
“所以说,酒会让人变得不像原来自己。”
伊夜似懂非懂地“哦哦”两声。
伊文接着讲。
这位公主喝醉后,贵公子陪她进了房间,一进房间,公主酒性发作,不能自持,宽衣解带,上床睡觉。
贵公子见状,也脱了衣服上床,搂了公主,见公主不抵抗,就开始轻狂。公主第一次尝到男人带来的甜头,反开始后悔没有早点顺从这位贵公子。
此后再遇见这种事,公主反而变得主动,就算言语无法交流,也挡不住身体交流得热情。
伊夜张了张嘴,眼里好些问号,他对于伊文这段内容的讲诉,疑惑的不止一个词,一句话,是整个内容,以至于都不知道从哪儿问起。
伊文趁他糊里糊涂,自己也糊里糊涂继续往下念。
伊文那个年岁,该懂的事体大概能懂,他不懂的是,读这些相关内容和念出来,是那么的大有不同。
他念得脸通红,声音也局促。
伊夜听到,这位贵公子有个弟弟,也因为这位公主的美貌想要得到公主不成,使起了计谋,计谋不是酒,而是杀了他的哥哥把公主抢上了船逃跑时,张大了眼。
两个船长迷上了公主,把贵公子的弟弟扔下了船,又因为抢夺谁先和公主共度良宵大打出手,结果一人被刀刺死,一人受了重伤。
“啊?杀人呀…”
伊夜本来外露的肩膀缩进被窝,开始不理解,美貌,比起酒来,是不是更厉害,酒乱了人的本来面目,一副惊世美貌能让人变得像怪物。
接着,这位公主大难不死,来到了一城镇,恰论察。
不久后,公主的美貌传遍了城里各个角落,传到了当时一亲王的耳朵里,亲王赶来,目睹了这份美貌,顷刻神魂颠倒,理所应当,按照他的方式占有了她。
一位雅典公爵也得知了艳名,来访后见到了公主这奇迹般的美丽,大饱眼福后失去了理智,想要抢夺亲王的幸福,将公主收来自用。
“一天,”伊文念道,“公爵买通了亲王的一个侍从,准备好了离开恰论察的马匹和物品,晚上伙同一个帮手,潜进了亲王的寝室…”
伊文目识到后面文字,喉结动了动,伊夜则盯着那些读不全的字,等着他讲。
“天气很热…”
伊夜去看伊文的额头,伸手去揩那上头的汗珠,伊文眼珠子忽动,乱了心跳,慌忙定神,话如雨后断了的水珠。
“那女人已经入睡,亲王赤条条站在窗前乘凉,窗外是海,小风吹来。公爵蹑手蹑脚走到窗前,一刀捅进了亲王的腰间,快速托起他的身体扔出窗外。宫殿滨海而筑,地势高,公爵估计亲王的尸体掉下去不会有人发现。事情干得干净利落,没有惊动那女人。公爵擎着烛台走到床前,揭开那女人身上盖着的罗衾…”
伊夜瞧着伊文,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往下念了,反而自己断断续续念了来。
“果…说…她…的…是…”
伊文捂了他的嘴,伊夜没了声,却听见了粗重的呼吸,夹杂在接下来的文字里头,在冬夜里,呼呼…呼呼…
“如果说,她穿着衣服的时候已经是千娇百媚,现在没了衣服的遮掩,雪肤玉肌。公爵血脉奋张,顾不得自己犯下的罪行,手上还沾着鲜血,就迫不及待扑倒在她身上。女人睡得迷迷瞪瞪,以为和她在一起的是亲王,就纵身入怀,玩儿得淋漓尽致…”
伊文那天念完那篇故事,把书缓缓合上,瞧了眼懵懂的伊夜,去瞧窗户外头的冬雪,被子裹紧了,闷着声。
“哪里找来的书?还是读童话吧,都看不懂的,烦死了。”
伊夜在一旁瞧着天花板,有了问不完的问题。
“公主前后八个男人抢来抢去,最后回到自己国家去见到了自己的爸爸,为啥不敢说她经历了苦难,反而说了一堆谎话,那她还是原来那个公主吗?”
“这故事主角到底是那些个男人还是公主呀。”
“哥哥,冰清玉洁是啥意思呀?最后嫁给加博国王后,咋又说她表现得像个处女?处女又是啥意思?”
“最后那句俗话“被吻过的嘴唇不失去它的新鲜,圆过的月亮还会弯成新月”,为什么放在一起说啊,嘴巴又不是鱼了,为什么会说新鲜?新月和嘴巴有什么关系吗?因为嘴巴笑起来的时候是弯弯的吗?”
“占有,是不是不好的词啊?”
“那公主的美,现实里存在吗?真的是人人见着了都会变奇怪吗?就像人看见好看的花儿就爱摘下来插家里花瓶里那样吗?可是花儿要谢的呀…”
“哥哥,你见过那种会让人变得可怕的美吗?”
后来,伊夜把问题问到了云姐姐那头。
云姐姐和旭姐姐还有他妈妈坐榕树下,三小凳围着小桌,桌上是牛皮纸包的糖炒栗子,玻璃碗碟里装着的柿子饼,一碟核桃酥,三杯茉莉花茶,一杯牛奶,听伊夜坐小竹椅上讲苏丹公主的命乖运蹇。
“很久以前,有一位公主,长得漂亮,打算嫁给一个国王,坐了船,船遇见海难,船搁了浅。一个贵公子路过救了她,见她漂亮,就问,你愿意跟我好吗?公主不答应。贵公子气了,请她喝酒…
“葡萄酒了,葡萄酿的纯酒还加药草加香料。白兰地了,葡萄酒蒸馏多次,过滤,陈酿。蜂蜜酒了,酒里加甜甜的蜂蜜。还有啤酒麦酒苹果酒,混起来喝到大半夜,天地不是原来的天地,跳起了舞,转呐转,转到了床上…”
云姐姐旭姐姐和他妈妈互看一眼,眼里装着不同的不可思议,瞧着丁点儿大的伊夜。
云姐姐笑他:“小小的人儿,读的啥小人书?”
他妈妈问:“伊夜,从哪点听来的故事?”
旭姐姐逗说:“别打断呀,然后呢,伊夜,转到了床上,然后呢?”
伊夜呆呆地:“后来,贵公子轻狂了她。”
“啥?”
“就是轻狂了她,”伊夜小小声,“然后,公主知道了男人的利器,尝到了利器的甜头,和贵公子打得火热。”
云姐姐旭姐姐已经笑出了声。
他妈妈坐的小凳,四腿有两腿离了地,弯腰过去。
“说啥呢,啥利器啥甜头,你晓得你在说啥呢吗,啊?”
伊夜还没回答他妈妈的话,旭姐姐拉回他妈妈:“好姐姐,别打岔呀,”冲着伊夜,“后来呢,贵公子和公主咋样了?”
“后来,”伊夜继续讲,“贵公子的弟弟看上了公主,杀了他的哥哥,抢了来又跑回了船上。公主哭哭啼啼,想着,呀,本来好好的生活,突然没了,命好苦。哪知道贵公子的弟弟长得帅气不说,利器变宝器,哄好了公主…”
“不得了,不得了,”旭姐姐大叹,“利器变宝器,后来呢?”
“后来,俩船长也觉公主的漂亮,趁夜黑风高,船悄然行驶,海面黑咕隆咚,将贵公子的弟弟推向大海,因为之前没有商量好谁先享用公主,拿刀刺向了对方,一个死了,一个重伤,公主吓傻了…”
“呀,”旭姐姐说,“糟了,宝器没了。”
云姐姐在笑,伊夜妈妈不知该不该笑。
“公主想,在茫茫大海上,依靠没有,前路无望,哭哭啼啼。还好受伤的船长帮他求情,带她靠岸,来到一城住下。公主的漂亮声名远播,播到了一位亲王那里。亲王一见,就想把她弄到手,还好,他不用杀了那个受伤的船长,船长的亲戚直接将公主送给了亲王…”
伊夜妈妈听得入了迷,五岁孩子讲故事,能把故事讲得这样声色。
“一位雅典的公爵,听得公主的漂亮,来看。一看,发现这位公主的美,哪是凡人拥有的呢,简直就是奇迹。看见了奇迹就在眼前,不抢过来,饭不好吃了,酒不好喝了,太阳不亮了,花儿也不香了,理智也就没了,变得好坏好坏…”
旭姐姐搭腔:“怎么个坏法儿呀——”
伊夜认真说:“他买通了亲王的一个侍从,在一个夜晚,悄悄潜进亲王的卧室,趁亲王站在窗前吹着凉风,一刀!捅进了亲王的腰里,推亲王出窗,窗外悬崖峭壁,亲王休矣——公爵手上还沾着血呐,拿着微微烛光,来到床边,公主还在睡梦里,昏昏沉沉,身段在薄薄被子里也诱着公爵的心,公爵轻轻揭开那薄薄的被单,一双血手,放在了公主雪白的皮肤上,玉一样的大腿上,豆腐一样的…”
伊夜妈妈连忙捂了伊夜的嘴,一把抱起伊夜:“走走,回家,一五一十给我交代,到底哪儿听来乱七八糟的故事。”
往他屁股上一拍,“啪啪”两声。
旭姐姐手快,拉住伊夜妈妈的同时,去解救伊夜。
伊夜从他妈妈手里被旭姐姐巧妙转移到了云姐姐腿上。
“哎呀,”旭姐姐快速拉伊夜妈妈坐下,“五岁娃能懂的啥啦,听来的看来的,出处重要?就算不是书上写,这街头巷尾的风闻朝露听得少?听得字不知意,听来的故事,翻讲而已,不要那么认真嘛。”
“就是呀,”云姐姐双手去揉着伊夜柔柔嫩嫩的脸颊,“我们来问问伊夜好了,伊夜?晓得哪样是男人,哪样是女人吗?”
“晓得呀,爸爸哥哥和我,是男人,云姐姐旭姐姐和妈妈,都是女人。”
“不对——”云姐姐纠正他,“你爸爸叫男人,你哥哥叫男生,叫少年郎,你呢,只能叫男娃娃——”
伊夜重复那些名称:“少年郎,男娃娃…”
旭姐姐安抚好伊夜妈妈,加入谈话,摇着伊夜小手:“女人呢,有女人香,男人呀,身上都臭臭的哟——”
伊夜在云姐姐脖子上闻了两闻,又伸脖子在旭姐姐脖子上闻了两闻,扑自己妈妈怀里,把小鼻头埋他妈妈脖子里闻了个够。
抬头说:“云姐姐是水果,旭姐姐是奶香,妈妈是花香。”
三人一听,笑得各不相同。
伊夜妈妈笑他:“狗鼻子都没你那么灵,你闻到的那是身上的味道?明明是桌上的吃的喝的,好吃嘴。”
旭姐姐也笑他:“快,闻闻自己啥味道?”
伊夜闻了自己胳膊和衣领:“是糖炒栗子。”
三人一听,又笑。
“说明你还不是男人,没有臭味儿。”
旭姐姐拿小桌上剥好的栗子往他嘴里一塞,朝伊夜妈妈笑笑。
“你看,没得事吧,能懂吧?五岁小娃讲故事,讲的就只是故事。”冲回伊夜,“来来,接到讲,故事嘛,要慢慢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