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叶思淼是在家过的。
他换了手机屏保,是一张风景油画。
和往常一样,发一句跨年快乐,群发。
叶家,客厅。
一家人围着电视投屏看军旅题材,关键词有成长、守护、开挂、家国情怀。
“那个五天后我生日……”
叶军跳起来挥舞拳头,兴奋道:“好主角做的好啊,就该让那帮小鬼子们吃点苦头!”
笑起来眼睛找不到的叶思淼搓搓手,“那个妈妈您看?”
苗云在一旁织围巾,闻言神色淡淡,慢悠悠抬眼,自带威严道:“大办还是不办?”
“可以小办吗?”叶思淼这下笑得谄媚了。
不喜欢看军旅题材的姐姐在沙发角落里一个人玩着手机,听见小弟底气不足的请求,抬头咧开嘴静静看戏。
妈妈不说话,姐姐偷摸笑,爸爸沉浸在主角打胜仗的喜悦里,犯错误的叶思淼眼一闭,瘫软在沙发里,语气哀怨:“当我没问。”
见状妈妈低头继续织围巾,姐姐觉得没意思投身于手机聊天中,只有爸爸在电视机前鼓掌欢呼,吵吵闹闹的。
叶思淼:qwq
现在已然步入冬季,但叶思淼他家里没雪的痕迹,甚至还有点点绿意,这得益于供暖设备。
温室还和仲夏时分的光景一般无二,里面的珍贵植物长势喜人,尤其是那几盆盛大的菊花,每次去分享会时那价格也十分喜人。
没得到回应的叶思淼赌气式一个人跑到后花园荡秋千玩。
这个秋千在一颗两百年的古树上挂着,两边是用藤蔓缠绕的铁链作装饰,艳丽的玫瑰点缀,以及珍贵的梨花木当座垫,所以它有体重限制,太重会毁坏。
而叶思淼就是奔着弄坏的想法坐上去,所以也就大力晃动,脚尖蹬地,身体向后,让他自己飞起来了!
“哇!”
腾空的时候视角也发生了变化。
花园里的风景尽收眼底,外面是银装素裹的世界,里面是绿意成片的小世界。
厚外套穿在身上,衣服手臂处的装饰品除了铁链,还带有嫩黄色的标签,下身工装裤搭配登山靴,酷帅的青年此刻无拘无束。
藤蔓摇晃,玫瑰花的花瓣随之掉落,坐在秋千上的那人飞舞在低空中,摇晃幅度变小,地面散落了一地红艳艳的落花。
等他脚尖触碰到地面的时候,啪一声,他再次腾空,飞了起来。
青年脸上的笑容灿烂盛大,温暖了他背后光线不怎么刺眼的太阳。
那一幕很美。
来拜访的师拟墨他看呆了。
花儿一样的精灵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他视野里,胸腔里有什么要冲了出来,又是这样难以压制的汹涌情感。
师拟墨捂着胸口,脸色苍白。
每一次见叶思淼总是这样的唯美,但一想到叶思淼对他的厌恶态度,以及他对那两个马甲的宽容与喜爱,师拟墨就嫉妒到质壁分离。
男人转头当没看见似的,进屋和长辈们攀谈:“叔叔阿姨好。”
听见招呼声,从军旅题材的电视剧里抽身,叶军让师拟墨坐到他旁边,“我家淼淼性子是不好,那个你要是哪天受不了,说一声,我给他丢乡下去。”
吃橘子的师拟墨:“他能去?”
“吃不了苦也要吃。”叶军火大,眼中更是有熊熊烈火在燃烧,“长大了翅膀硬了,断了他经济来源,去沉淀沉淀。”
橘子味的清香逐渐在空气中蔓延开来,师拟墨颔首,望着掌心里橘黄的果肉,“我最近确实有退婚的念头。”
“!”
偷听的叶钿悦顿时眼眶红了,这话弟弟听见了该有又难过?
她偷看一眼屋外没心没肺的家伙,神色担忧地看向说这话的师拟墨,叶钿悦心都揪在了一起,连手机上显示的新消息都不想看了。
叶军对此没什么意外,嗑着焦香瓜子,咔嚓咔嚓,“我就知道臭小子那臭脾气怎么也收不住!”话里话外都是对叶思淼叛逆行为的恼怒。
放下织了一半的围巾,苗云淡定喝茶:“其实最开始也没有多爱,你看上了他的容貌,想着他的性格也应该是对你百依百顺,可结果并非如此,你有落差。”
早就知道没什么人能承受叶思淼那无休止的索取,苗云放下茶杯,“退婚就退婚吧,”她笑容得体,给了师拟墨很大的选择权。
“妈!”
叶钿悦丢下手机,“不能退!”
激动的大女儿让二老疑惑,叶军摊手表示没办法:“人家都提出退婚了,怎么我们还要像狗皮膏药那样粘着人家不放吗?”
“淼淼就那样,没人能受得了他。”苗云也不看好这份感情。
一声轻笑响起,“叔叔阿姨我只是有这个想法,没说真的要退婚。”师拟墨神色自若,目光犀利而认真。
“再说了,我很喜欢他。只不过我得不到他的回应,但一个人的喜欢算不上喜欢,我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听了师拟墨那恋爱脑一般的发言,叶军第一次觉得自家臭小子身上有什么魔力,“……喜欢他什么?好吃懒做,随时随地闹脾气,以及长不大的幼稚做派。”
叶钿悦:“不准你这样说他!”
老父亲是最害怕闺女生他的气,“宝贝女儿,错了错了。”叶军不看电视了,立马来到叶钿悦身边掏出几个小橘子求闺女的原谅。
叶钿悦勉强接受,冷哼一声,叶军麻溜将橘子剥开再递给宝贝闺女,一副狗腿子的谄媚模样。
师拟墨觉得这个家很温馨,不设心防,说了真心话:“我倒是觉得淼淼很温柔。”
一听这话苗云高兴了,“是吧是吧,这可是我儿子,我生的。”用力拍着师拟墨的肩膀,“你以后要对他好,要是不好了,我就是死也要把淼淼带走。”
“放心吧阿姨我会对他好的。”
“该改口了。”
师拟墨又惊又喜:“妈。”
苗云:“欸!”
叶钿悦更激动了,“妈——”
见大家的目光在她身上,作为叶思淼他姐,叶钿悦终究是没能说出口,默默捂着尴尬的脸。
她想说,节操呢?
怎么他才说了一句话咱们就把小弟给卖了?
想到之前叶思淼说过的话,师拟墨向过来人寻求经验:“那我们以后要是吵架了怎么办?”
织围巾的苗云眉眼柔和,得知儿子能有一个好去处的母亲非常高兴,“吵架多正常啊,没事,床头吵架床尾和。”
“懂了。”师拟墨若有所思。
用床上功夫征服。
不久的将来,叶思淼无比后悔他当初怎么就不在呢?谁告诉师拟墨吵架了要在床上和好的啊!
花园里,晃动的秋千突然停下。
身后有人抓着藤蔓迫使欢快的秋千停了下来,叶思淼浑身一僵,熟悉的味道、温热的胸膛、头顶上炙热的呼吸……除了师拟墨以外这里还能有别人对他这样吗?
没了。
慌乱跳下秋千,又转个圈,在男人诧异的目光下,叶思淼抱着他的胳膊撒娇:“别生气了嘛!”
“拟墨哥哥。”跳起来要他抱。
师拟墨托着漂亮青年的臀部,将他完完全全抱在怀里,强壮的手臂与温热宽厚的胸膛,带来了语无伦次的安全感。
秋千晃动,花瓣落在男人肩头。
叶思淼的心好似漏跳一拍。
“人家不是故意那样做的。”他的手在男人的胸膛上放着,指甲上残留的汁液已经褪色,红色到了指甲前段,和月牙似的勾人得紧。
嘤嘤嘤,假哭的叶思淼偷瞄一眼低头看脚边沉默的师拟墨,眼珠子贼溜溜地转,又主动投怀送抱,在师拟墨身上乱蹭。
“再也不画花猫脸了。”做出保证的叶思淼搂上男人的脖子,紧紧的。
师拟墨抬手,拍了拍叶思淼的手肘,冷言命令道:“放开。”
“不嘛!”叶思淼晃他,又开始哼哼唧唧的撒娇,“就原谅我吧?”
师拟墨:“让我上。”
“……这是我爸妈的家,影响怪不好嘞。到时候,到时候去哥哥家里,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好不好呀?”
说完还觉得不保险,又抬起头和师拟墨对视,叶思淼严肃道:“前提是你不能生我气。”
“我生你的气还少?”
“……”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无话可说的叶思淼哭两嗓子,抱着师拟墨的脖子,面朝后,将肩膀上碍事的花瓣全部拂走,嘴里还嘟囔着不让上的只言片语。
很自然抓着叶思淼的并往下扣,拉至胸前,师拟墨观察到那细白手指上的红色凤仙花汁液几乎没了,像是他掌控漂亮青年的力量在减少,这可不能忍。
师拟墨提条件:“让我为你涂指甲,之前你画我花猫脸的事情一笔勾销,如何?”
叶思淼眼里还噙着泪水,说话软乎乎的令人着迷,“什么颜色的?”
“纯黑。”
“好。”
转瞬,亮面的纯黑指甲油被涂了上去,薄薄的一层又一层。不多时,十个指甲全部变成了黑色指甲,看上去竟然多了一层神秘感。
牵着这只纤细柔弱的手,师拟墨俯身,鼻尖是刺激的指甲油味道。在叶思淼白皙光滑的手背处,虔诚地奉上一吻。
抬眸的瞬间,漆黑眼眸迸发出势在必得的光芒,两边嘴角微微勾起,他似乎已经想好了要怎样对待眼前这人。
“……我劝你善良。”
自然知道对面那人在想什么,叶思淼抽手,却没抽开。
“……”
“我打你了啊?”
闻言兴奋的男人拉着叶思淼的手,将纤细的手放在他脸上,眼底都是跃跃欲试,“打呗。”
手指蜷缩,叶思淼羞涩到快要爆炸,眼眸一瞬间变得湿润,他用力踩了师拟墨一脚,气鼓鼓转身就走。
他不要和变态一起玩!
从元旦开始,师拟墨一直住在叶思淼他卧室,睡他的,吃他的,玩他的,私人空间都快被师拟墨占完了。
爸妈甚至是姐姐都是默许的。
叶思淼:……
生日那天,饭桌上。
爸妈在讨论明天腊八要吃腊八粥,完全看不见叶思淼那闪亮如灯泡的大眼睛。
姐姐在玩手机,这半个月来,她一直抱着手机不放手,根本就没注意到叶思淼期待的视线。
想哭的叶思淼安静吃饭,他吃饭看手机都没人说他,这下是真不爱了。
叶钿悦:“哦对了,六水。”
“姐姐!”激动的叶思淼像小狗,却一不小心碰到了姐姐的手臂,她筷子上的炖鸡块飞了出去。
“……”
叶钿悦似笑非笑,叶思淼哆哆嗦嗦又重新夹了块鸡腿放在姐姐碗里。
这才满意的叶钿悦问他:“你这个学期除了转让股份,应该还做了什么事情吧?”
“开了家宠物医院。”
谈到蒸蒸日上的生意,叶思淼却死活不说医院地址,还是师拟墨给把租房地址给了叶钿悦,希望姐姐没事来找他们玩。
“……”
叶思淼白他一眼,又切了一声。
嗡,手机震动,一个头像是绿瞳黑猫的联系人发来消息。
册:【记得签收快递】
瞪大双眼的叶思淼大为震撼,环视餐桌一周,他做贼似的回到座位上,手指颤颤巍巍打字。
六个水:
【你终于理我了】
【册哥哥人家好想你】
册:
【……】
【我看到你了】
六个水:【?】
一个激灵,吓得叶思淼抓着手机往桌子下面钻,底下除了鞋子外什么都没有。
突然消失到桌子下面的叶思淼还被姐姐踢了一脚,他身子一歪,顺势砸在师拟墨腿上,对方手中的手机还差一点脱手。
呀,叶思淼扭头,不好意思地冲黑着脸的男人尴尬笑笑,缩着脖子又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同时讪笑着向父母展示手中一根孤单的筷子。
他脸上肌肉都笑僵硬了。
刚才身体下意识想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人已经趴在师拟墨大腿上了。
仔细想来,今天家宴就五个人,不可能有外人在,所以叶思淼放下心来。
册:【去看了吧?觉得那里怎么样?】
六个水:
【……好玩】
【哥哥你跟踪我?】
册:【又找了个新欢?】
六个水:【……】
册:
【还说你喜欢我?】
【我看和我分手的借口都是假的吧,目的也不是为了气你联姻对象】
【让我猜猜看,你就是见一个爱一个的渣男,还是说你本人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六个水:
【我说了好多遍,和哥哥分手真的是权宜之策,我又打不过他】
【我就是为了气他】
【我不是谁都喜欢啊!】
【我有我自己的一套审美!!】
【如果不是因为他,我根本不可能想去谈恋爱!!!】
对面没回应了,叮咚,另一个头像是黑色红瞳小章鱼的联系人给他发来消息。
红发:
【老板今天是你生日对吧?】
【先提前说一声,生日快乐】
【我人在老家,不过礼物还是会给老板的,记得期待一下】
叶思淼:
【谢谢】
【嘤嘤嘤尼沫儿你对我真好】
红发:
【毕竟老板你说了,和你谈恋爱是当小四】
【难不成老板你还和前任藕断丝连呐?那你可脚踏三只船了】
【怎么联姻了以后再找小五?】
“……”
叶思淼捧着碗,用快速扒饭来掩饰脸上不自然的表情,什么玩意儿!他从不乱来,他只想气一气阴鸷男主啊!
叶思淼:
【我没想着滥.交】
【我和前任没在线下见过面,和你算正儿八经的谈,但咱俩除了接吻之外就没别的了,和我联姻对象……这个比较复杂,先不谈】
【言而总之,总而言之,我竟然还是处男:)】
【你说我渣,那我认了】
【说不准不久以后,我只要一个男人当我对象,其他的也只是过客而已】
红发:【哈老板你是知道的,有时候男人就是有该死的胜负欲】
叶思淼:【哦】
啧啧,抱着发烫的手机,叶思淼只感觉到了棘手,三个男人一台戏啊……哦不对,师拟墨还是很乖的。
叶思淼满意地冲低头看手机的男人点头,真不愧是情绪最稳定的男主!
注意到了一道明晃晃的视线,师拟墨抬头,得到了叶思淼一个大拇指,以及他双臂在头顶处的一个比心。
师拟墨:?
吃完饭,依旧没人说礼物这件事,但眼睛里有星星的叶思淼他是期待的,见没人搭理,尴尬的他上楼去衣帽间换了身新衣服。
再悄悄去幽静的花园。
精致漂亮的青年在缤纷花丛中,好似自带繁复的背景,点点粉唇轻微张开,他伸出手,指尖处的黑色指甲瑰丽神秘,掐了一顿娇嫩的花朵。
纤细修长的手指在玩弄粉红的蔷薇花,花瓣碾碎,指腹之间传来了青枣味。口中呼出的气体在接触空气后变成了白雾,它出现又消失,好似从未出现过。
绿意盎然的花园里,身形单薄的黑发青年孤独地站在那里思考起未来人生,脖子酸涩的叶思淼歪了歪头,他脚下的影子随之摇晃。
虽然无聊,却固执的没有离去。
他在等。
等他。
等那句话。
那句,生日快乐。
至于礼物,青年嘴角勾起,颜色深浅不一的花瓣从他指缝间掉落,飘飘荡荡间,一个黑影悄然出现在拐角处。
粉红花瓣因为蹂躏已然裂成两瓣,一瓣轻轻融入肥沃的土地上,另一瓣重重跌落在运动鞋的鞋面上,一阵带花香的微风吹来,青年额前碎发飘动,他眼眸深处浮现点点幽光。
只要不是钱,什么都可以。
哪怕是一句话。
一句,生日快乐。
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