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已经近1月,乔华年每日定时出门定时归家,也不知是做什么,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同以往一样披着日落余晖而归,不过今日倒显得不同,从信箱里拿出信来正准备如往常一样扔掉,只不经意瞥了一眼,原以为是同之前一样的传销,可上头地址却是明南大,真是久违的几个字。乔华年望着那几个字恍若隔世嘴角不经意的露出抹微笑,原来还有人记得他这号人物,他觉得这段日子的阴郁散了不少,似乎只是因为找到一点自己没有被这片土地所遗弃的证据,不过署名那一栏并不熟悉,大抵是故人吧,无伤大雅。
他拆开信细细看来心情忐忑像是手中有什么宝物似的,开头几句寒暄,说是听闻他从英国英国留学回来想邀他出任建筑系教授授课。
乔华年收好信进屋,回去吗?像先生一样当个老师?日子挺平淡的。先生的那张桌子还在吗?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到这件事,还挺想再瞧瞧的,至于任教什么的不去,那样的生活够无趣的,他觉得他有点抵触这个职业,没由来的,也不想承认自己现在的生活其实更加枯燥无味,再看吧!
冰霜又一次爬上蓝色的壁窗结成大片美丽花朵,乔华年整好衣装裹上围巾去了,天太冷了,寒风吹过冻的他耳朵疼,他拉了拉围巾将自己小半脸掩住,他往日似乎从不系围巾,向来是先生喜欢……怎么又提起来了,那条半旧不新的红色围巾与他那身西装极为不搭,但他并未发现依旧将自己的脸暖和的缩在围巾里,说来这条围巾还是他从先生那里讨来的一条旧的,还留着的原因或许是念旧吧!
所谓念旧,念的是旧物旧情旧人,昔人已去唯有物存,以物睹人,借物思人。可惜乔华年不承认。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执着走向那所学校,这不算小距离,倒不是他改了出行方式,只因为要去的是明南大,他似乎在体会些什么,比如某些人走这条路时会说些什么想些什么,不过到底是什么呢?
寒风凛冽,不过好在已经到了,他站在陈旧的题字门牌下,“乔先生吧!”一个人笑脸盈盈的朝他挥手。
一张并不熟悉的脸乔华年默默的点头跟着他走,他没有细听那人的话只是用那仅露出来的眸子打量着周围,他不在的时候这里已经变动许多不过大体上还同记忆中一样。既然如此,那先生那张桌子大概也不在了,他跟着进了间办公室,屋里采光不好,以至于现在还早呢,就已经点上灯了,屋里围着坐着些人见他进来都礼貌地起身示意,里头有他眼熟的也有半点不认识的,他礼貌回应坐下来,可算是舒服些暖和些。
乔华年并未注意到,只有自己的那把椅子带有靠背,他有些慨叹果然对这些大无兴趣,他倚在椅子上,准确来说是歪在上头,借着衣服和围巾的遮挡尽量想将自己隐藏下来,他是这么认为的,但他可是这里的焦点。谈话的内容都是些老生常谈,他也只在必要的地方迎合几句。昏暗的屋内,暖和的衣服,无趣的谈话,简直让人昏昏欲睡。不过这样的状态并没有持续很久,因为已经到了他做决定的时候,他将埋在为围巾的半张脸略抬起来,眼眸也紧跟着转动起来低沉着嗓子说:“我,想想。”
接着又聊了些别的,最终给了他几天时间考虑,他对此感到疲惫,不过庆幸的是在提出那个问题后讨论很快就结束了,他在众人的目送下推门走出去,一阵寒风袭来将身上积累的暖气吹散,他也懒洋洋地伸展着筋骨,他还没走几步便又被人叫住,那声不属于刚才的任何一个人,“乔华年?乔先生?”
乔华年回头望-那是张稚嫩的脸。他对这张脸很熟悉,但他一时没想起来,可心头有股无法抹灭的厌恶,他皱着眉略显敷衍的朝那边点头示意。
那人凑了过来满脸笑意,但看着乔华年皱眉的表情便明了开口说:“我是喻轩,之前也跟着夏老师的,我们见过几次,最近听他们说您要来,我还以为是谁呢!”
喻轩?光听名字乔华年也只是有些印象,但听到后半句才彻底记起是谁,之前总跟在先生身边的家伙,他算是知道那个厌恶是从哪儿来的,关于这个人的记忆也开始在脑中复苏。
他和喻轩认识算是意外,那年的他还有些娇气,也正是和先生情谊正浓的时候。
那天我已经好久没见先生了,明南大又放假我耐不住性子向学校打去电话:“您好,请帮我转接到明南大,找夏鉉卿先生。”我一手拿着电话,一手因无聊而拨弄洗手边的物件。
良久电话那头的传来先生的声音,“您好,我是夏铉卿。”
电话那端传来的声音抚平了我现在的不耐,我朝着那头撒娇般地说:“好啊!先生,我好想你,忙完今天能来吗?”
“华年?不行,我这一时半会儿走不开。”先生真是好狠的心又拒绝我,还拿我当小孩子哄,这套挡不了我。
当时我以为先生只是躲着不见我,自从见了三姨娘才知道先生当时都是想着什么,担心着什么。哎,先生为什么不信我爱他呢,从一开始就打着离开的时候,真叫人难以接受,我的爱人不愿我爱他。
先生随意应了我几句便挂断电话,我不开心当然是要去缠着先生,先生不想带我回家,可我偏要去,我瞒着他们从家里走到学校,因为我知道今天那位乔先生和那位乔夫人是没空回来,所以我敢出来。我坐在学校附近的小摊上和老板打听先生最近的消息,果然不出所料先生又骗我,他根本就没有那么忙,说来也巧先生正好从校门口里出来,看得出他走得很急,连半分眼色都不留给我径直从我身边越过去。
我不开心的咳嗽几声,他方才回头看我疑惑地问:“你怎么来了?不是放假吗?”
“是放假不是守活寡。”我同一个深闺妒妇一样望着他。
先生深深叹口气眼里透着无奈和宠溺轻声说:“都叫你别来,偏是个倔脾气,你司机呢,一会让他把你送回去。”
“我自己来的,我不小了一定要个人跟的吗?先生还让我别小孩子气,可先生才最把我当小孩子。”我轻哼一声表示不满。
“我只是担心,你出来和家里说了吗?别让他们担心。”
我有点心虚地嗯了一声,好在他没看出来,不然先生一定擒着我说教直到把我送回去,明明就长我四岁,偏要摆出副五六十的长辈样,可惜严肃放在他脸上就……惹人打趣哈哈哈哈。
“我饿了。”
我央求先生带我回家吃饭,先生却想带我在外头蹉跎一顿打发我回去,本少爷不干,不干嘛,好不容易出来都想打发我,本少爷不干嘛!
先生瞧我赖着没办法才拽着我的衣服往那条通往他家的巷口走,我很得意下意识想去牵先生的手,却被不着痕迹的避开,先生并不想我们太招摇,他剜了我一眼,我有点失落不过只有一瞬,我开心的拉着先生的衣角朝巷子里走。
路上先生不知又想些什么到了自家门口还没发现,先生回过神一面掏出钥匙打门,一面问我怎么知道,这可简单了,找司机问问就成了,但我不来,家必须是由先生领着才能去的,先生得认可我,不过今日我倒属实有点死皮赖脸。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那么矫情。
“就有点面粉看样子给你弄点,别挑嘴。”先生领我进屋自顾自的围上围裙进厨房,我想跟上去打下手叫先生撵出来,让我别浪费东西。
我无趣的蹲在树下,先生家不小,听说之前是经商的具体的我不知道,先生从来不跟我提我也不问,到现在我才知道我对先生知之甚少,先生要将我们分个清楚,不,不是先生的问题,我从不问从不了解却自以为是觉得最懂先生,我不明白他的坚守不明白他的倔强不明白他的拒绝,我只想让先生顺我的意,只想带他走,不去体会他的想法想让他成为我的附庸。我简直混蛋,难为先生还对我有情谊,其实我也不爱先生吧!如果爱我又为什么要在外躲九年,以时局不稳为借口躲着,一心觉得先生该等我,我真是个混蛋,以先生为借口把自己装的多么深情,我最是个虚伪的家伙。
喻轩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一个腼腆活泼的家伙,“老师今天回的真早啊!”他似乎是一路小跑来的,他声音里止不住的开心。
我蹲在地上并没注意他,先生喊多了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他站到我面前问:“你是谁?也和我一样来老师家吃饭?”我抬头看他,他半蹲着身子看着我,身上穿着学生装,我不认识他也没见过他,原本不想理他的,可他盯着我怪别扭就随口嗯一声。
我扭过头思索起他方才说的话,他经常来先生家吃饭?先生只领别人回来,唯拒自己,凭什么。喻轩站在我旁边说个不停一会夸先生人好,一会夸先生厨艺好,先生的好我能不知道,越听着他的话就越觉得不耐,我站起身往厨房去先生还在忙,我凑过去从身后半搂住他的腰,惊得先生直问我做什么,我不太开心地将自己的头垫到先生肩上小声埋怨道:“有个叫喻轩的人来了。”
“你让他先等会儿,你也出去一会弄得全身都是面粉。”
“先生,偏心。”说着我就赌气出去了。
终于到了吃饭的时候,碗里似乎是用面捏的小疙瘩,盛了一满碗。我和喻轩相对而坐,“你叫什么,怎么之前没见过你,老师的新学生吗?”喻轩笑眯眯的问。
“他叫乔华年,比你还大两岁。”
“我记得先生没有教他们吧!”
“以往是有教过的,现没有而已。”
碗里的东西没有味道,但嚼起来糯糯的,我埋着头吃饭听着他们聊天,他们似乎经常来往说话可亲近了,呵呵,呵呵。我吃了小半碗就听先生说:“我吃饱了,你们慢点吃。”说着就把他的碗筷收拾进厨房。
喻轩傻呵呵地夸:“老师怎么总是吃的这么快?胃口真好。”
我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我停住了筷子也将碗筷端进了厨房,“你怎么进来了?吃完了?这不还剩这么多吗?我知道我做得不好,你就将就吃别饿着肚子伤身体。”先生接过碗看了一眼又开始数落我。
“那先生不饿?”
先生似乎没有想到我会这么问,他身形顿了一下又开口说:“我不是刚吃完吗,怎么会饿。你倒是个娇贵的,说带你去外头吃,你又偏不?”
“先生是个好心肠,倒显得我恶人了,宁愿自己挨饿也要帮别人,不怕把自己饿坏了?”
“在学校吃了点东西,你声音小点,别让喻轩听到了。”先生赶忙拽住我的衣袖。
“我吃饱了,这碗总归要浪费,先生不嫌弃我脏帮我吃了吧,总别是浪费粮食了。”
先生吃了,我盯着他吃的,看着先生碰过我用过的东西心头莫名一阵隐秘的愉悦。
我从厨房出去喻轩还在吃,真不知道他那一碗要吃到什么时候去,因为刚刚的事我对他并不喜欢,好在他吃完就乖乖地走了,后来也在学校见过他几次,他向我打招呼,但我并不搭理,我并不喜欢他。
收拾完碗筷先生打发我回家,我不想走,我不想回到那个宅子里去我还赖着,其实也有对先生的怨气,先生对谁都一样好,宁愿强撑着也要帮人家,可我希望先生只对我好,我想霸占先生,我抱着先生撒娇埋怨他的不重视,先生见我打发不走问:“和家里打招呼了吗?”
“嗯。”我又撒谎了。
先生不赶我走了,我缠着先生想要名份,磨的先生从柜子上翻找出一个红色锦盒给我,我不解的打开是块翡翠镯子我仍是不懂,“我娘的,说是留给我娶媳妇用。”
我忍不了了,上回我不懂只是拉着先生相互碰碰摸摸前头就已经受不得了,今天赖不掉的,我将先生按在身下撞击索取,力道不知轻重,撞击声抽泣声混杂在一起,我觉得自己现在真像个疯子,先生的求饶声是我预备的号角,我玩的疯了直到先生半昏过去我才发现疯过头了,为什么疯,为我争到了名份而疯。
乔华年看着喻轩久久不能晃过神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夜,我难掩尴尬微抿唇开口:“你也在这当老师?”
“嗯,你结婚了?看来老师心愿也了了。”喻轩盯着他无名指的戒指慨叹。
又是这个问题,怎么总是绕不开,怎么总是先生总是结婚,乔华年看着喻轩的双眼颤抖晃动,可对方没发现依旧讲着夏鉉卿是怎么和他说的。
受不了了,乔华年受不了了朝着喻轩吼了一句:“别说了,你tm别说了。”
喻轩被他突然的打断下了一跳才发现对方的眼眶微红轻声问:“怎么了,乔先生?”他不知道自己刚才触碰到对方的什么痛处,惹的对方失态。
乔华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低下头,语气满是歉意的说:“对不起。”对方回应了句客套话,气氛冷了下去,喻轩盘算着要不要告别就听,“那个你结婚了吗?”乔华年挑拣许久也就能问这个
“快了,等我在南方那边安稳下来就打算结婚了。”
一个出乎意料地回答,乔华年呆滞片刻不可思议地问:“你要走?不在教书了?”
“没,不过想换个地方,我未婚妻父母在南方,我这边也没什么牵挂了,倒不如同她一起回去照料,也免得让她在这边多操心。”
喻轩说的很轻快,回过神见他小声喃喃着什么看起来不太正常,“乔先生,那我就先走了,下次见。”
“祝你结婚快乐。”声音冷不丁的从喻轩背后传来,他笑着回头应了一句:“谢谢,祝您也新婚快乐!”
新婚快乐……真好……
乔华年在原地收拾好心情随意抹了把脸决定在这校园里走走,不过有点后悔方才净伤感去了,也没问问先生那张桌子的下落,对那张桌子,他还有些执念,也不知道下回能不能再碰见喻轩打听一下。刚刚落的几行泪现在被风吹得生疼,身后有人抓住了他的肩膀嬉笑着说:“白教授怎么换了身衣裳?”
两人四目相对一个疑惑一个尴尬,“你是?”
“啊?对不起,我认错人了,您和我们教授有点相像,我以为是我们教授,对不起啊!”
“没事。”
他们前面的一个人顿住身形转身看他们,乔华年用余光瞥了对方一眼觉得眼熟故而又仔细打量起来那个人有点像的他,同时那人朝他们走过来先是对他说了句抱歉,又说叫起身旁那个少年,语气中严厉带着温和,这大概就是刚刚话语中的白教授吧,他盯着他呆呆地说:“你,你认识夏鉉卿吗?”这个人让他回想起先生信里提到的那个像他的少年,他不确定是不是他,可见到的时候话还是直直的问出嘴来。
对方的脸上划过一阵惊愕沉默良久才开口问:“你是……乔华年?”对方语气试探也不确定,见他点头才介绍起自己叫白兴尚。
怎么偏偏这么巧,偏偏就是今天谁都能遇上。
白兴尚很热情主动邀请一起转转,“你也在这里当老师?”乔华年问。
“是,快三年了。”
“你为什么做老师?也是因为他吗?”
“嗯?为什么会这么问,外头比较冷要不去我办公室里坐一下,虽然不算太暖和,但比现在好。”白兴尚推开门邀请乔华年进去。
“其实我不太了解夏鉉卿先生,我们只在里头一起呆过几天,不过和他聊天我能清楚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他跟我提过一嘴我们
很像,那封寄给你的信还是我写的,不过我没想过能见到您,喝口水吧暖暖身。”白兴尚递给他一杯水,“做老师不全因为夏老师,你听过'三尺讲台,三寸舌;三寸笔,三千桃李'这句话吗?”
乔华年不解的望他一眼接着摇头,怎么说这么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夏老师没和你讲吗?这是西汉司马迁写的,意思是老师整天站在三尺讲台之上,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拿着粉笔传道授业解惑,致力于培养人才。夏老师和我讲的他很喜欢这句话,我觉得也很有道理,他说这个时候需得人才救国,教书育人不比拿刀拿枪弱,身体强健和精神富有,才能真正让人瞧的起,站得稳。我不因为他一句话就打算站上讲台,自己的想法而已,就像你选择出国一样,你寻问别人的建议只是用来坚定自己的想法而已,不是吗?”
只是为了坚定自己的想法?果然爱的真浅,不想离开先生,舍不得的说法只是为了换取先生让我走的话而已,真是贱啊,乔华年你真贱啊!
“那个,你知道夏先生之前办公的桌子还在吗?”乔华年沉着头艰难开口,一阵沉寂后只听他开口:“可能是我这张吧,上头模糊
刻过一个夏字,不太清楚学校又不止夏老师一个人姓夏,不过应该没扔,明南大一向节俭不是吗?”
“嗯,谢谢你的招待我先走了。”糟透了的一天,当初就该将邀请信狠狠扔进垃圾桶,就该谁也不见呆在家里,父母那边也递消息
了,或许该回英国起码有亲人,反正怎么招都比现在烂透的生活好,好想离开这到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去,真是糟透了,糟透了。
“那个我这有张集体合张里头有夏老师,不知道你要不要。”白兴尚拉开抽屉将一张相片递了过来解释道:“之前集体合照一直挂
在办公室墙上现在都取下来了,这张是我重印的。”
“可……可以吗?”乔华年颤着声音问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想哭,但见到先生那张模糊的照片时我就不住哭了出来,我忍不住
真的忍不住。
白兴尚看着乔华年的不对劲无措地说:“可以,当然,我还有复印件,你别哭啊,我没注意保存有点不清楚,对不起,你先别哭。 ”
向他鞠躬道谢后,乔华年转身离开走的飞快眼泪也是,没有目的逃离这个伤心地,再次调整好心情是才发现到了条小径,小径两旁全是银杏虽然光秃秃的但也挺漂亮,他在小径上漫步脸上再次因为泪水被风吹得生疼,他将方才的照片拿出来细照,灰色褂子的先生这才对嘛,真叫人熟悉,又瞧地上的枯叶被风动颇有些感慨:没想到连以往讨厌的人,到现在竟成了能感慨沧桑的故人。
他又是披着黄昏回去的,清姨和彭叔正忙,看着这一幕他心头想着这也算是在这世上唯二能眷恋的家人吧!有家真好。
“少爷回来了,饭正巧也好了快座吧,外头可够冷的。”清姨从厨房探头喊道。
乔华年将衣服挂好进了餐厅,饭是三个人一起吃的,原先清姨他们还守着旧规矩,如今才习惯。今天的饭桌上格外安静,他率先开口道:“我记得,春增今年二十四了吧!现在做什么呢?结婚没?”
彭春增是彭叔和清姨的儿子,他记得比他小六岁,以往还常带着玩,现在也不知道如何了,他们一家三口如果在一起应该不会这么安静吧,或许多是谈笑声,就算是住棚屋也是幸福的吧!可他没这么好的运气。
彭叔与清姨交换了个眼神,吃饭的动作慢了下来,半响才听到彭叔开口说:“春增前些年随军队走了回不来了。”
乔华年手中的动作顿住了,回不来了,又一个回不来了,这九年里怎么什么都回不来了,他真的很后悔备开了这几年时间,他觉得缺失的这几年时间,他的故人,故乡,故国都将他抛弃了,他在这九年重要光阴中错过了太多了,他像外乡人一样无法融入这片本该包容他的土地,漂泊在这已无温暖的土地上。
清姨面露忧虑她缓缓开说:“也原本打算同少爷讲的,我们想着离开这回到老家去,这宅子我们俩口子也守了大半辈子,也该回去了人落叶归根嘛!”
“是吗。什么时候走啊,留这过春节再走吧!”乔华年的心像是被人撕扯开一样疼,能在乎他的人又要走了,可他又能以什么来挽
留呢,落叶归根,那他的根又扎在哪里呢?一个人其实也挺好的,就是能不能陪他过个春节,过他回国以后的第一个春节,过最后一个有人陪的春节,拜托了,就一个春节,就七天光阴。
“不了,少爷您回来了,老爷他们想着也快回了,春增的墓在那也孤单久了,我们想回去看看春增,我们已经很没回去过过节了。少爷,况且在这也没什么亲戚走。”
“好,什么时候走。”乔华年将头低埋进碗里不想被他们瞧出不对,声音也低沉许多。
“明后天吧!”
“这么急吗?”
“再晚就没有车次了。”那声音如此温和却又那么绝决。“嗯。”
乔华年抬头看向他们勉强挤出抹微笑说:“我真羡慕你们,记得春节快乐啊。”
他不再有胃口随意吃了几口就上楼了,这个家他依旧融不进去,连他们都要离开了,这里不是我的家了。没有了故人的故乡怎能算得上归处呢?当初是为了什么回来呢?为了先生,先生走了连同故人也都要走,他的故乡不愿留给他温暖,像虎豹豺狼一样驱赶着所有值得他留念的人和事,真是不公啊!他不想留在这了,他或许就不该回来,重新去往英国的念头在他脑里盘旋,对,就这么办,这个地方留不得了。
半夜,乔华年辗转反侧,这几个月见到了许多人,但重要的似乎也就是三姨太、喻轩和清姨彭叔他们了,他们都走了,或要走了,这里还能剩什么呢,他从怀里又拿到那张照片轻轻抚摸,先生你能告诉我吗?我真的好迷茫,或许你也不太想见我了。遇见的每个人或多或许都绕不开关于你的话题,彷佛我的过往与交际是因先生而充盈的,我似乎不能再欺骗自己与先生的过往只不是退去新鲜感的爱恋,我忘不掉,也不想忘,我的心为先生而跳动,为先生而炙热的,从遇见先生开始便是为先生活的,先生我爱你,原谅我好吗?陪着我好吗,先生……先生……
乔华年戴着戒指的手抚上了他的**,他不也知道这点**是从哪来的,他望着先生的照片加快了手中的动作,戒指的冰冷被逐渐
染热,空气中的喘息声回荡着,他体会不到一丝快感,他有点厌恶这种事了从此刻开始,可停不下来不下来,上瘾了戒不了,原来欲和性只有在真正情投意合的人身上才能得到快乐与满足,他终于泄了回身仰着头不住喘息着。他自暴自弃似的把手上的戒指摘下扔下床,全都去死吧,他侧身躺着,枕头被打湿了几块,他抬起手打量起照片,先生的眼神让他感觉陌生不带感情,不知道为心中生出股怒火又带点委屈,连你也不愿再亲近我了吗?连你也不再爱我吗?顺着那个怒火他将照片揉成一团扔了出去,心中一片悲凉。
他第二天起得很晚,应当是睡了很久的,但他依旧觉着浑身疲惫,他起身看见地上那团照片依旧静默躺着,他盯着照片犹豫许久还是颤着手将它捡起来抚平在桌上,上面的折痕抚不平了,他的心也是。“对不起,对不起先生,我错了,别不爱我,别放弃我,我只有你了,我感觉自己快要疯了,先生,你可怜可怜我好不好,我不走了,我哪也不去就在这好好呆着,别不爱我。”他将照片举起紧紧贴在额间颤声说着,不争气的眼泪再次涌出,他感觉要疯。
当他缓步走下楼梯时,他看见了摆好的早餐,走近触摸才发现已经凉透了了,他试着叫了几声没人理会,就这急着走了,甚至都没能好好道个别,看来再难见了,他坐下开始喝起已经不再冒着热气的粥,他不知道自己在执着什么,执着着这最后一次关心吗?最后还是难忍胃中翻滚跑进卫生间吐了个昏天黑地,胃里什么都没有,他背靠墙壁瘫坐下去,身心俱疲突然发现这房子真大啊,也真空啊,只有他一个人了,什么都不剩。
他有决定了——去明南大当老师。这样也能有点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