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湛蓝,纯净得能拂去所有不快。冬日和煦,温暖世间万物。
喻言站在废亭前,眺望远方连绵不断的青山,听着鸟鸣风吹树响。
她全身被晒得暖洋洋,晒久了有些犯困,便坐在一块大石上,手肘抵在大腿上,双手托着头,打起瞌睡来。
昏昏沉沉时,听到有人靠近,喻言抬头回眸,阳光晃眼,她半眯着眼看到一个颀长的身影。
“还以为你在哭呢。”
“我为什么要哭?你怎么在这里?”
江禹行走到喻言身边,四下望了望,没有大石可坐:“安隆就这么大,遇上的机会很大。”
“也是。”喻言脸上一抹淡笑,稍纵即逝,转过头去,看着远方发呆。
太阳渐渐偏西,喻言的半张脸被阳光直射,眼睛难受,身子不得不向东边侧了侧。
江禹行移动了一步,正好为她挡住刺眼的阳光。
*
大约半小时前,喻言出了家门,要到山上去寻清净,经过吴家时,悠然妈妈叫她去家里玩。
喻言未进屋,只跟悠然妈妈在门口随意聊了两句便走了。
也就是在那时,在三楼的江禹行听到了熟悉的声音,透过窗户看到喻言离开的方向。
他猜到她要去哪里,跟家里人说出去走走。
江禹行站在路边的竹林里,看着亭子旁静坐的喻言好久,怕她被晒久了犯晕,这才上前将她吵醒。
*
“你挡到我太阳了。”
江禹行愣了愣,笑着移了一步:“你还没晒够?”
喻言幽幽道:“发霉了,需要好好烤烤去去霉气。”
人人都在说共情力,可就算共情能力再好,自己没有亲历过的事,也没法完全体会别人的心情。
视野所及范围内,江禹行左看看右瞧瞧,指着西边的那条山路问:“这是去哪里的?”
“山上有片林子,有片地,还有几户人家,山那边有一条下山小路,通到镇上。”
江禹行有印象,小时候经过那里时,突然蹿出来一条凶狠的黑狗,朝他扑来,幸好被主人制止,这才不用去打狂犬疫苗。
江禹行指着前面的大路问:“这是去哪里?”
“不知道。”喻言指着不远处的一座房子,“我只到过那里,往前走就不清楚了。”
“那我们去看看。”
*
喻言和江禹行并排前行,步子不急不缓,边走边欣赏远山近景。
其实风景也没什么可看,无非是茂密的山林,荒芜的田地,蜿蜒的山路。
喻言不想开口说话,江禹行也不多问。
他们沉默一路,直到站在那座房子前。
那不是一座普通人住的房子,里面住着各种神佛。
镇上没有寺庙,但又有人相信神佛,于是十几二十年前,由某人牵头向镇上的人家募捐,每家每户出一点钱,找了一块地,建了一处房,供奉着神像佛像。
人们逢农历三月三、六月六、九月九来此上香。
房前有一块大石碑,刻着寺志。还有两块稍微小一点的石碑,是善缘碑,上面刻着捐款修建寺庙的善人名字。
房门紧闭,不过从缝隙中可以看到里面放着很多神像。
喻言来过这里好多次,不觉得新鲜,倒是江禹行立在碑前,看得十分认真。
“这上面有我舅舅的名字,没看到你们家的。”
“估计修建这庙的时候,我爸妈在外地打工。”
江禹行回头问:“那时你是留守儿童。”
“嗯,我7岁后爸妈没再出去,在家做小生意。”
江禹行没再多问。
他记不清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喻言,但他小时候,外婆舅妈们常会提起喻言,说她人不大却很懂事,能帮大人照顾弟弟,而且学习成绩很好。
这样的孩子,特别招大人们的喜欢。
因为大人们经常在他面前提喻言,他从小就会多注意她几分,有时甚至会觉得,喻言比娇气的吴悠然可爱多了。
*
喻言在路边捡了一根小树枝,碰到类似蒲公英般的小花就拍一下,顿时飞絮漫天。
江禹行不解:“它们惹到你了?”
“没有啊。”喻言回头笑,“我这是在帮它们传播种子。”
“有点费手,大风一吹,他们自己想飞哪儿就飞哪儿。”
“种子能去的地方有限,比不得人和动物。”
“你想去哪里?”
喻言有点懵,不过立刻明白他意有所指,然而此刻她不想谈那些大的空的虚无的扰人的东西,只是傻笑地指着前方。
*
山路很静,半山腰有一个270度的大弯,转下去,再走几十米便能见到几处楼房。
前方有两条路,一条路上有人家,一条僻静看不到路的尽头。
江禹行问走哪一条,喻言指了那条不见尽头的路。
江禹行笑了笑:“不谋而合。”
这条僻静马路上鲜少有车辆或行人,路旁堆着厚厚的落叶。
已走了好久,江禹行很热,脱了黑色外套,只着一件灰色卫衣,回头问:“你不热吗?”
“热。”
喻言脱掉白色外套,里面是一件湖水蓝的开衫毛衣,左手抱着外套。她咽了咽口水,有点渴。
“喻言?”
喻言回头,只听咔嚓几声,她被偷拍了。
不对,是明目张胆地拍。
光线太强,江禹行走到树荫下,低头捂着手机看照片。
喻言发懵,他这是干什么?
江禹行抬头一笑:“不错。”
喻言摸了摸头和脸,没摸到什么异物,又打开手机相机,照了照,脸上也没什么东西。越发好奇他拍了什么?
“给我看看。”
“不给。”
“你侵犯了我的肖像权,我有权看,并要求你当面删除。”
江禹行忍俊不禁:“现在跟我谈肖像权了?”
喻言顿时明了,她的手机里还有他的搬运工照,还拿此照威胁过他。
她打开相册,找到那张搬运工照,亮给他看:“我们一起删。”
“你先删。”
“好。”
喻言上前,和江禹行并排站着,删了那张搬运工照,再返回相册,清空最近删除。
“永久删除,满意了吧。你快删掉。”
江禹行侧头低笑:“发给你了,删不删由你。”
喻言好奇地点开江禹行发来的照片。
照片里的喻言一手抱着厚厚的冬衣,身着一身湖蓝色羊毛衫黑色铅笔裤的她腰肢纤细,双腿修长,凹凸有致。
她微微仰头,露出流畅美丽的下颌线,弧度刚好的娇俏鼻子,眼睛紧闭长睫浓密。
咦,正好有一米阳光洒在她的头顶上。
除开这张侧颜照,还有一张她的回眸照,诧异的样子,就是刚刚江禹行叫她的那一刻的反应。
“你还挺会拍的。”
江禹行不客气地说:“没办法,人聪明学什么都快。”
喻言笑了,倒不是因为江禹行的自大,她一直都知道他很聪明,懂的东西多,学东西也快。
她笑是因为此刻她真的想笑。
情绪是会传染的,江禹行也在笑。自从昨天午饭后,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喻言这样肆无忌惮的笑。
“你删了一张照片,还你两张,扯平了。”
“其实我赚了。”喻言得意极了,“我刚刚已经把你的照片上传到网盘上了。”
江禹行惊讶不过半秒,轻笑道:“就那么想要我的照片?那张不好看,我就站在这里任你拍。”
喻言觉得自己的皮肤好似被羽毛拂过一般,痒痒的,还有点烧。
她清了清嗓子:“谁想要你的照片。我留着那张照片是为了防身,你从小就欺负我,现在好不容易抓到你的把柄,我不利用就太傻了。”
“那张照片也算把柄?我记得有句话——”江禹行想了想,“美女披个麻袋都好看。我怕什么,不就套了条围裙。”
喻言笑个不停:“那些大明星被人夸奖时还会谦虚几分,没见过你这么自恋的。”
江禹行甩了甩头,故作姿态:“我知道自己有什么,不用谦虚也不是自恋。”
喻言笑得合不拢嘴,连说话的声音都在抖:“好,好,你是围裙界第一帅哥。”
“可以适当把格局放大一点。”
“围裙界第一帅哥加安隆镇镇草。”
“镇草?”江禹行轻轻点头,“好吧,镇草就镇草,至少比围裙哥好听点。”
“围裙照真威胁不到你?”
“你说呢?”
“那毛毛虫、癞蛤蟆总是威胁吧?”
江禹行脸一僵,笑容卡在嘴角。
喻言笑了,笑得很放肆。
*
去到一个陌生地方,或因环境不熟悉而忐忑,或因遇到新鲜事而欢喜。
喻言走在从未踏足过的土地上,并不忐忑,因为身边有江禹行。
在这陌生的山路上未曾见到新鲜玩意儿,她但依旧欢喜,因为身边有江禹行。
这条路的尽头是什么,他们都不知道。
她好想就像这样,一直和他并肩前行。
喻言时不时偷瞄身旁的江禹行,嘴角一直保持着微微上扬的弧度。
*
山路一侧是凸起的山地森林,一侧是窄窄的贫瘠田地,路弯弯曲曲,视野并不开阔。
他们沿着山路走了很久,终于走到一处开阔地,有很大片田地,路的两侧各有一栋大房子,一栋是新修的钢筋混凝土楼房,一栋是有年头的木房。
喻言对那栋木房子更感兴趣,现在很难在小镇上看到保护如此完好的木房建筑。
她不知咽了多少次口水,指着木房子说:“我们去那里看看,顺便找点水喝。”
江禹行点头。
谁知,他们刚走几步,就听到一阵犬吠声,只见一条身形矫健的中华田园犬,也就是土狗从木房子冲了出来,而它的叫声又引来了楼房里的两条狗。
一时间,疯狂的狗吠声回荡在山谷。
江禹行及时蹲下,狗子们以为他要捡石头,纷纷后退了几步,但又没停止疯叫。
喻言怕狗,不过她不是只会躲在江禹行身后的人。看到路边有一堆柴火,她上前取了两根木棍,一根给江禹行。
狗子们见他们手上有武器,只得停止进攻,站在一旁狂叫吓唬人。
狗叫得这么厉害都不见主人人影,要么主人不在家,要么主人不是热心肠,不关心屋外事。
无论哪种情况,他们想去木房看看或是讨水喝的计划都得终止。
江禹行说:“走了这么远,我们回去吧。”
喻言点头。
*
返回的路上,他们走得很急,直到听不到狗叫声后才停下来,看着彼此傻笑。
喻言舔了舔嘴唇,现在是又累又渴又热。
江禹行四下看了看,指着不远处的大石头说:“我们去那里休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