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天气放晴,一改前几日的雨雪天。
喻言起了个早,母亲认为办酒席这事不是一个大学生和都市白领该干的活,便没让她去帮厨,只管调配东西。
喻言一下给这个人取盐,一下去超市买水买饮料,干的活很杂乱,但不累。
至于今天的男主角喻星宇同学,他一改往日的懒散,跟着父亲招呼亲朋,还会帮忙干些重活。
不过,他手中最要紧的事是向家里人报告李莉他们一拨人的行踪。
而张兰总管厨房,指挥着亲戚邻居做饭烧菜。
放在马路边上的五个简易铁桶灶上炖着猪牛羊鱼等肉,还有一口锅里放着大木桶,蒸米饭。而对门赵婆婆家的大灶台被借用来蒸扣肉。
等客人快要到时便炒菜。
在喻宏光和张兰的安排下,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
忙碌的张兰感到热,敞开外衣,露出脖子上的金项链,其他人纷纷夸赞好看。得知项链是她女儿送的,大家又把喻言夸了一边。
邻居龚碧云阿姨感叹还是女儿好。
她有一个儿子,可儿子却让她操碎了心,年前刚离婚,儿媳走了,一双儿女要在母爱缺失的环境中成长。
有人附和着:“女儿比儿子孝顺,还是赵婆婆有福气。”
赵婆婆家有两个女儿,都结婚有了小孩,住在江城。
赵婆婆家的快递比邻居多了不少。她的两个女儿很孝顺,特别是大女儿,节假日经常回老家不说,还时常给父母买米买油买衣服。
赵婆婆笑呵呵地说:“生男生女都一样,儿子有儿子的好,女儿有女儿的福。”
其实,赵婆婆年轻时特别想生一个儿子,因为他们那辈人还有养儿防老、儿子传宗接代的观念。只是,她没有那个运气,只有两个女儿。
看过镇上那么多不争气不孝顺的儿子后,赵婆婆和吴爷爷也想开了,他们有退休金,有积蓄,自己就能防老。如果真有个不成器的儿子,日子估计过得没有现在舒心安逸。
喻言大姨:“还是养女儿好,养儿子太累,还要给儿子挣老婆本。”
龚碧云:“女儿是招商银行,儿子是建设银行。张兰,你们家有钱,不怕。”
张兰感叹:“我们家有几个钱,再说儿女都还没结婚,用钱的地方多的是。也不知道女方家提什么条件?”
龚碧云:“我们这里女方家长都不会为难男方,嘴上说要拿多少彩礼,不过都是虚数,做做面子,反正拿多拿少还不是给他们小的婚后用。”
赵婆婆:“我听女儿们说,江城的女娃娃都不要彩礼,而且娘家还要贴很多嫁妆,父母们只希望女儿婚后幸福。”
喻言大姨:“我们这种小地方还是要彩礼,就看女方家贪不贪了。”
“张兰——”龚碧云有意地看了一眼喻言,“打算给言言多少嫁妆?”
喻言再也不想吐槽长辈们的分寸感,不过她此时也好奇,母亲会怎么回答。
张兰:“等先找到男朋友再说,难道会少了她那一份。”
喻言呵呵笑,离开八卦人群,躲在一个角落晒太阳,不然又要被狂轰滥炸。
有个陌生人来找喻宏光,喻言带他去见父亲。
喻宏光抽出一根烟给那个人点上,两人闲聊着。那人突然将话题转向喻宏光身上的皮衣。他很得意地说:“我女儿给我买的。”
那一刻,喻言很满足。
*
近11点,三辆小车停在喻家门前。
贵客到了。
喻星宇冲在前面,走向一个中等个子的圆脸女孩,他的女朋友李莉。
李莉来过喻家多次,向喻家人问了好,并介绍了她的父母亲戚。
喻宏光和张兰热情地招呼客人,请他们进屋坐。
这条马路不宽,而且车流量大,要将车子停靠在另一条比较僻静的街道上。有个客人吆喝了一声,让人将车上的礼品搬下去。
喻宏光急忙跑去搬东西。
对门的吴爷爷也要帮忙卸东西,结果人到后备箱处,愣住,见车走远后,小声嘀咕了一句:“就这点东西。”
张兰让帮厨的炒菜,准备开饭。
喻言走到安静角落,给吴悠然打电话,让她叫上她男朋友及江禹行来吃饭。
挂断电话后,想来想去,她又亲自给江禹行打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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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里放了六张八仙座,客人及亲朋邻居都围坐着吃饭,喻宏光喻星宇父子同李莉父母长辈们坐一桌,张兰及她的姐姐为大家添饭添菜,喻言给大家拿饮料。
吴悠然和她的男朋友已到,坐在最外面一桌,可江禹行还没来。
吴悠然起得晚,还没吃早饭,这会儿正专心吃饭。
喻言同吴悠然他们一桌,招呼客人有些口干,她开了一瓶凉茶喝了两口,正打算吃饭时,只见江禹行出现,手里还提了一箱车厘子、一箱牛奶和一盒保健品。
喻言急忙起身:“你还带了礼物?”
江禹行示意手里的东西:“放哪儿?”
“你先坐。”喻言上前接过东西,先将它们放在货架上,“我给你打饭。”
张兰听到外面的动静,小跑出来:“小江,来吃个便饭,怎么还送东西,多不好意思。”
江禹行起身:“阿姨,这些都是亲戚送的东西,家里有很多,我就随便拿了点,顺便来沾沾喜气。”
“那你慢慢吃。”张兰回头,边走边喊,“喻言,来招呼你的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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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禹行刚坐下,吴悠然便凑过来,压低声音:“我怎么不知道家里有车厘子?”
要是发现有车厘子,她早就吃光了。
“我去舅舅店里拿的。”
吴悠然一脸诧异。
江禹行强调:“给钱了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吴悠然瞄了一眼货架上标着4j尺寸5斤装的进口车厘子,“这挺贵的。”
“我们三个人来吃饭,送点礼物应该的。”江禹行掰开一次性筷子,“再说,他们还给我们家送过橘子。”
吴悠然默默点头,继续吃饭。
*
喻言将米饭放到江禹行桌前,他叫她坐下一块吃。
喻言拿了一个塑料凳,坐在桌子外侧,方便招呼其他人。这桌除开他们四个成人外,其余的都是小孩,大家话不多,一门心思都在饭菜上。
吴悠然吃好了,放下筷子说:“吃得真饱,我要走一走。”
张新永吃好后,和吴悠然站在路边聊天。
江禹行见喻言来回夹粉蒸肉下面的打底菜,问:“豆子有那么好吃吗?”
“好吃呀,比肉好吃,你尝尝?”
江禹行夹了一小撮放进嘴里,嚼了嚼:“还可以,不过我还是喜欢吃上面的肉,跟小时候吃席时的味道一样。”
“你还在这里吃过席?”
“有什么好奇怪的,小时候经常吃。”江禹行顿了顿,“我童年最美好的时光都在这里。”
“真的?”
江禹行点头。
喻言突然笑了。
“笑什么?”
喻言清了清嗓子:“是不是人老了就喜欢回忆童年?”
江禹行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你跟我差不了多少。”
喻言不服,问旁边的小孩:“你觉得我跟他谁老?”
小孩指着江禹行说:“叔叔老。”
喻言捂着嘴笑:“他叫我姐姐,叫你叔叔,我们不是一辈的。小孩不会说谎,你长得太着急了。”
江禹行望着满面春风的女孩,她长相秀气,有一双灵动的眼睛,身材高挑但不会给人弱不禁风之感,如同山谷中的春兰,清冷高雅,暗香扑鼻。但只要她一笑,就像一朵原野上的蓝色雏菊,可爱娇俏,独具一格。
不是他长得太着急,而是她显小。
喻言敛起笑容:“生气了?”
江禹行收回目光,夹了一块炖得软烂入味的牛肉,放进嘴里:“有那么好笑?”
“当然,今天可是我们家的大日子。”喻言侧头,视线不经意落在货架上的车厘子上,“镇上没几个人会送这么贵的水果,真是财大气粗。”
江禹行弯了弯嘴角:“都是被商家炒作起来的东西,时间差的问题,要是这个季节国产车厘子熟了,谁还买进口的。”
“是啊,现在国产的东西也很好,我就喜欢吃国产大樱桃。”
江禹行笑而不语。
“小时候常去山里摘野樱桃吃。野樱桃酸甜中还带点苦,但大家就喜欢自己动手自己摘,再一把把地往嘴里塞。”喻言眼睛发亮,“那种乐趣是去果园摘水果比不了的。”
一旁的小孩说他也摘过野樱桃。
喻言像回到了童年,两眼放光,问好玩吗?
小孩点头说好玩。
江禹行突然说:“我也摘过野樱桃。”
喻言疑惑:“在这里?”
江禹行点头。
“怎么会,野樱桃五六月份成熟,你那时候应该在城里读书。”
“有一年初夏,外公生病,我跟妈妈回来过,那一次我便和你们去摘了野樱桃。”
喻言夹了几粒饭塞进嘴里,边嚼边想,想了好一会儿,脑子里出现了一团模糊的画面,几分不确定地问:“你怕毛毛虫?”
江禹行正从盛羊肉汤的大碗里夹萝卜,突然手一顿,萝卜掉进碗里。他目光躲闪,故作镇定地再次夹萝卜。
碍于家里客人太多,喻言没敢笑出声,捂着嘴憋笑,全身都在发抖。有谁想到,那个在大人们面前乖巧懂事,实际上却是一个调皮捣蛋天不怕地不怕的小恶霸,竟然害怕小小的毛毛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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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禹行记得那年初夏,他跟喻言及一些小伙伴上山摘野樱桃,他没戴眼镜,爬上树坐在树杈上刚伸手摘樱桃时,看到樱桃叶上好多白的红的黄的凸起的东西,吓得大叫,身子往后一缩,双手抱着树干,整个人往下滑,离地还有一米多高时,跳了下去。
当众人知道他被毛毛虫吓得屁股尿流时,狂笑不已。
后来江禹行才知,樱桃叶上的不是毛毛虫,而是一种被叫做樱桃瘿瘤头蚜的害虫在作祟,它的卵在樱桃叶上越冬,樱桃瘿瘤头蚜在樱桃叶片的前端侧缘反面吸食汁液,发育繁殖,致使樱桃的叶片边缘向正面凸起、肿胀而形成伪虫瘿。
一眼望去,满树都是令人发指的毛毛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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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禹行望着笑得眼泪都流出来的喻言,无奈道:“这么多人在看。”
“不怕,反正被笑话的不是我。”
江禹行横了她一眼,转头扒拉着碗里的饭。
吴悠然见喻言这般笑,走过来问她有什么好玩的事。
喻言盯着江禹行不语,眼睛却满是挑衅。
江禹行警告:“你敢!”
喻言望着吴悠然:“他不让我说。”
吴悠然困惑,来回打量着江禹行和喻言:“你们两干什么坏事了?”
喻言:“没有,我们只是在说他小时候——”
江禹行打断:“喻言——”
喻言笑着闭嘴,不过却给身旁的小孩使了一个眼色,用唇语说“你说”。
小孩很机灵,指着江禹行说:“叔叔怕毛毛虫。”
喻言再也控制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吴悠然一脸坏坏地望着江禹行:“哥,我要封口费。”
江禹行一脸淡定地吃完碗里的最后一口饭,将筷子搁在碗上,拿起桌子上的餐巾纸擦嘴,慢悠悠道:“这么多人都知道了,还需要封口?”
吴悠然挤了挤眼睛:“还有很多人不知道。”
江禹行轻轻点头:“吴悠然,我记得你17岁那年,你们班上有个人,叫什么——”
吴悠然赶快捂住江禹行的嘴,求饶:“哥,我不会乱说的,也不用封口费。”
张新永一脸好奇地追问吴悠然,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喻家。
喻言好奇地问江禹行:“悠然17岁时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
“你破坏你妹妹跟妹夫的感情。”
“我什么也没说。”江禹行得意一笑,站起身来,去跟喻言父母道谢后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