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师宋延笑得慈祥,忙对朝他行礼的人招了招手,示意对方坐在他身边。
他一直挺喜欢徐长安这孩子的,乖巧懂事,不像宋霖,整日里就知晓上墙揭瓦。
“长安,过来坐叔父身边,如今成了家,可还适应?”
徐长安嘴角含着浅淡笑容,步伐款款,从容的走到没人军师身旁,优雅落座。
“谢叔父关心,长安只觉一切都好,夫婿他亦是个玲珑心肠的良人。”
“如此便好,也算是一段天赐良缘。”美人军师品了一口茶盏里的碧螺春,又看向徐长安,“身体可好些了?近日里天干物燥,冷热迥异,夜里莫要着了凉。”
“是,必当谨记叔父所言。”徐长安搁在腿上的手不自觉抓紧了衣服布料,耳朵尖尖紧张到泛红。
有时候他会傻到冒泡的想着。
为何自己的父亲不能换成美人军师?
他很渴望拥有一位隽秀温柔的长辈,时时刻刻温言细语的关心爱护自己。
奈何自己的爹娘从不是什么细致温柔的人。
他自记事起,便瞧上了爹爹身边的美人军师,觉得美人军师就是他理想中的亲爹模样。
继而,他便对美人军师生出了浓厚的孺慕之情,偷偷研究着美人军师的喜爱和偏好,成为对方会怜爱疼爱的模样。
有时候他会嫉妒宋霖,为什么宋霖能做美人军师的儿子,他便没有这番好运气?
但随着年岁增大,他也知晓自己的想法很幼稚。
不过,每次见到了美人军师,他总会下意识调整好自己,以美人军师最喜欢的模样出现。
大将军在一旁看着自己突然变“娇羞”的傻儿子,突然觉着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这都多少年了啊?长安怎么还没忘掉想要他老伙计做爹的事情?
依旧是一见军师就变乖,一见军师就脸红羞涩。
他甚至搞不懂自家儿子在羞涩个什么劲儿?
“不是说来送礼的么?礼物呢?可别见了军师就走不动道。”
徐沛受不了自家儿子对老伙计的那股黏糊劲儿,连忙出声打破儿子和老伙计之间的奇妙氛围。
儿子还从未与他这般亲近过呢!
本来老伙计能上门他还挺高兴的,自家儿子一出现,他就觉得老伙计的存在尤为碍眼了。
闻声,徐长安这才想起自己过来是要给美人军师送礼的,连忙动作柔缓的站起身来。
食盒是送给老父亲的,免得老父亲看到美人军师有礼物而他却没有礼物,乱吃飞醋。
“爹,这是儿子第一次亲手做的菜肴,希望爹不要嫌弃。”
徐长安微垂着头,恭敬有礼的双手将食盒递上。
将军瞬间心情变好,瞟了一眼老伙计,意有所指道:“刚尝了宋霖的手艺,甚好,也不知道安儿的手艺如何,毕竟这可是安儿第一次下厨做出来的菜肴!”
徐长安愈发恭敬,声音温和,“请爹爹品尝。”
自家儿子那么乖巧,将军只觉得心里舒坦。
接过食盒,将军欢欢喜喜的溜回座位上,面前的棋局也不管了,大手一推,直接作废。
儿子送的食盒有三层,跟老伙计带来的那一个是一样的。
徐沛打开第一层,一份冒着热气儿的鲜香鱼汤映入眼帘。
端出鲜鱼汤摆在桌面上,他又接着开第二层,那是一盘炙肉,盘里只有一块扁状的圆肉块,瞧着约莫半指厚,散发着阵阵撩人香味儿。
“安儿手艺真不错啊!这肉香味,许久没闻过这般好的了!”
徐沛脸上是洋洋得意的笑容,但随着第三层的打开,里头的神秘菜肴露了面,他的笑便僵在了脸上。
偏头看向自家儿子,眼里全是疑惑,“安儿,这里头搁了啥?怎的又黑又红?边上还有那么多的黑色烂叶子。”
徐长安:“切过的红蓝叶子,随米粒搅拌均匀放锅里蒸熟,能使得白玉般的米粒变色,香味愈发浓郁,带着丝丝植物的清爽香味。”
徐沛打消疑虑,拿起筷子先夹了几粒黑红色的米饭塞入口中,而后眼睛刷一下大亮,惊叹出声。
“嗯!果真有一股子清爽香味!安儿能想出这个法子,当真废了心思,很是难得!”
徐长安面带微笑:多亏了自己的好夫婿魏乘澜,如若不然,他可捯饬不出这等美味。
眼瞅着自家亲爹已经沉浸在美食之中,不能自拔。
徐长安果断转正身子,对着美人军师,微微躬身,双手捧上雕漆长木盒。
“叔父,这是长安给你准备的礼物,还请叔父不嫌弃。”
军师宋延面如冠玉,性情温和,是个极其优雅隽永的人。
他挥袖起身,双手接过徐长安捧在手中的雕漆木盒,语气温柔得好似拂面而过的清风。
“谢谢长安,鲜少有人如此郑重的赠我礼物,你是第一个,我必当将这礼物好生珍藏。”
徐长安听着美人军师那柔柔的声音,面颊不禁又热了起来。
雕漆木盒里装着一卷画,是他特意为美人军师画的。
西北无桃花。
美人军师爱极桃花的浓丽,却因军师职务无法离开西北,无缘得见真桃花,便有了收藏桃花绘品的爱好。
很久之前,他就想着为美人军师做一幅桃花图,奈何躯体病弱,亦无能见到真桃花。
于是,画桃花,赠军师,这个想法只能作罢。
直至前段时间做了个误入桃林的梦境,他便以梦中所见所感,绘制出了一幅意境深远,用色大胆的桃林画卷。
“希望叔父会喜欢。”
说完,徐长安便拜别二位长辈,同宋霖一道离开了将军的清正院。
·
清澜院正院,书房内。
昨日看着徐长安绘制了一幅桃花图,那画卷里,枝条横斜的桃花好似真的一般,灵动天然、色彩浓丽,颇得南方的春日意趣。
魏乘澜对那幅桃花画卷越看越喜欢,便想着自己也善丹青,就调了颜料,展了宣纸,修了毛笔,想着动手绘制一幅。
不知道是许久未作画手艺生疏了,还是颜料和毛笔的问题。
忙活了半个时辰,他都没有调出自己想要的桃叶绿和桃瓣红。
书房门没关,宋霖直接走进来。
看见魏乘澜面前的笔墨颜料、宣纸,他忍不住感叹,“哟,你也会丹青么?得,你们夫夫俩真神奇,两个人都会作画,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陪着徐长安回来,但徐长安要回房间换身衣裳,他便先一步来到书房,想瞧瞧魏乘澜这会儿在看什么书。
以前是他小瞧魏乘澜了。
以为对方奴隶出身定然啥也不会。
不曾想,对方懂礼仪,处事正,善笔墨,善丹青,比普通官宦家庭的公子哥还要有才华。
怎么说呢,徐长安这回当真是捞着宝了。
听声辨人,魏乘澜眸也不抬,“许久之前练过,长久不曾作画,手艺生疏。”
“多练练不就好了,反正你底子在,手熟了就能找回感觉,就跟我练木仓法一样。”
宋霖吊儿郎当的靠坐在书桌旁,随手从桌上的果篮里挑了一个个头红润的苹果,就往嘴里塞去,咔嚓咔嚓的啃着
没过多久,换好衣服的徐长安步伐款款,面含微笑,仪态端方的走进书房中来。
整个人的状态可谓春风拂面、精神抖擞,好一个皎皎似月少年郎
一改先前灰败枯寂之气色,不再是空有皮囊,灵魂却枯瘦干瘪的垂死之人。
察觉来人动静,魏乘澜抬眸看向书房门口,只一眼,就被眼前之人满含朝气、灵气四溢的模样给惊艳住了。
“待会儿我们出府,到街上去逛一逛如何?”徐长安看了一眼专注啃苹果的宋霖,才将目光落到魏乘澜身上。
魏乘澜站直身子,搁下手中悬停许久,却不曾往宣纸上落墨的笔。
迎着徐长安的视线,他轻轻点头,“也好。”
近几日来陪着徐长安养伤,他都没出去逛过。
今日这桃花怕是画不出来了。
既然徐长安想出去透透气,他为人夫君,自然没理由拒绝。
关好书房的门,免得风吹乱里头的书册和纸张,三人便在侍卫甲乙的陪护下,离开了清澜院。
外头的太阳很大,阳光很猛烈,热气有些烘人。
青石板路旁,没有大树树荫罩着的地方,杂草全部蔫吧耷拉下来,没了早间时候的青翠笔挺。
这种天气出门,必须得撑着伞,不然还没走到街上,就被太阳晒得没了出去逛街的想法。
宋霖走在前面,手里拿着一柄墨色的伞,徐长安和魏乘澜共用一把伞,伞柄在魏乘澜手中。
三人步伐轻缓的朝府门处走去。
话多的宋霖和徐长安都不讲话,默不作声的走着。
如此,气氛就变得凝滞起来。
魏乘澜想了想,低头看了眼徐长安,第一次主动开口,说了很长的一句话。
“还好身上的伤口都已结痂,顶着热气出门,沁出的汗水会让伤口发炎,人也难受。”
说完,微垂的眸子没有转回,而是自然的欣赏起身旁之人的装扮。
徐长安穿了一身浅青色衣裳,发带也是浅青色的,配上一张青春洋溢的小脸,给人颇为清凉舒爽的感觉,十分养眼。
他越看,越觉得心情愉悦。
“这多亏了你的药膏。”徐长安笑着回。
“刚才在书房,我看你准备好了画具,是想画些什么呢?”
魏乘澜写字那般遒劲有风骨,颇显功力,会作画倒也不稀奇。
“桃花。”
“桃花?难不成你也同军师一般,喜欢桃花?”徐长安突然偏转身体,仰头看向魏乘澜,眼里闪烁着星雪微光。
魏乘澜没预料到身旁的人会突然看向自己。
眼中欣赏之色未来得及敛藏,就撞入了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眸。
心“怦”的跳快了一下!
酥酥麻麻的感觉冲上心脏,说不准舒服还是不舒服,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感受。
“嗯嗯……”魏乘澜身形一顿,略显慌乱的错开视线,睫羽也跟着颤了颤。
“算不上喜欢,你画的很好看,我便想着也画一幅,挂在书房的墙上。”
徐长安心思不是很细腻,没发觉身旁之人的异样,只摆正了身体,继续往前走,嘴角笑意更深。
“你喜欢我画的画,我便给你多画几幅,每日都换不一样的挂墙上去。”
闻言,魏乘澜眼里有流光闪过,望向徐长安的视线愈发凝实。
“如此,多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