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风顺吸着旱烟,咂巴咂巴嘴,看着院子摆满的渔货,脸上的喜色掩饰不住。
这次出海收货颇丰,他们打到了带鱼,黄鱼,胡鱼,金枪鱼、鳕鱼,鲳鱼、还打到了一条河豚。河豚和金枪鱼价值最高,可惜一共三条金枪鱼只活下来一条,但就是这样,这些海货移到千岩城去卖也能卖出好价钱来。
院子里有八个渔箱,三十几条渔网,裴大娘和裴芝兰都在收拾渔网,准备晒干修补。院子里飘满了鱼腥味,但裴风顺不觉得难闻,反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吐出烟圈儿“就是这个味。”
满满的渔货在渔船上已经分好了,他家分到了近五百斤鱼货,还分到了金枪鱼和一条极品的二十斤重的大黄鱼。还有一条活的河豚也在这里,独自在一个大水缸里养着。只要卖出去,他家三个月内不用出海了。
“行了,别骂你弟弟了。”裴风顺止住了大儿子裴照意对裴苏止的训斥。逃学嘛?哪个孩子不逃学,再说他好几个月没见儿子了,也很想念这个臭小子。
裴风顺掐了旱烟,喊了儿子过来,仔细看看儿子。刚才在东篱村港口忙的要命,分鱼卸渔箱搬运的也没仔细瞧儿子。如今看了看儿子,白白嫩嫩的脸,嗯,吃胖了。
裴苏止赶紧凑到他爹旁边,“爹,这次卖鱼我能跟着去吗?”他好想出去逛逛,出去看看啊。传过来一年多都在这个小海岛上待着,也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的。从书上得知这个大庸朝还挺大的,大大小小的城池和岛屿有一百多个呢。
不过大部分小岛都不能住人,都是一些很小的群岛,海平面一上升就会被淹没掉。海岸线有五万多公里呢。裴苏止根据书上的知识猜测这个大庸朝应该是类似琉球群岛、印度尼西亚,新加坡,日本和古朝鲜那样的岛屿国家。他想去千岩城看看,千岩城说是繁华的很,有好多好玩的。
裴风顺拍了拍儿子的脑袋,拒绝了他,“不行,你在家好好读书。”
裴苏止不情不愿的,在自家老爹身边磨蹭着,想让老爹改变心意。
裴风顺被他磨得没办法,要说什么。
裴芝兰走了过来,“爹,我和大鹏还有大哥去卖鱼,你就在家歇着,也好管管苏止。他上次还跑海里游泳。”
“阿姐,你怎么胡乱告状?”裴苏止急了。
裴芝兰瞅了他一眼,冷哼道:“不管你,你要无法无天了。”慈母严父,在家里裴苏止第一怕的是裴风顺这个爹,第二个就是大哥裴照意。
果然这两人听裴芝兰说他又跑去海边游泳了,立刻脸色变了。裴照意立刻眼睛瞪过来,裴风顺拽过儿子的胳膊,就要去找板子打他。
“娘,娘,你快救我。”他爹打是真的打,一点都不含糊。打一次他能在床上躺三天,裴苏止都快哭了。他马上都要十六岁了,这个时候还要挨打,还是要打屁股,他受不了。
裴大娘赶紧放下渔网,过来拦着。裴芝兰见自家老爹似乎来真的,想起半年前那一次,裴苏止挨了打躺了好几天,好了后整整有半个月没和她说一句话,她也后悔告状了,也赶紧拦着。裴蓉蓉也过来凑热闹,喊着不要打小舅舅。
正闹得鸡飞狗跳时候,隔壁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叫声凄厉惊恐,接着是几声巨响。听见外面有人喊:“有人吗,救命啊!救命啊!”
裴照意第一个跑出去,裴风顺也放下板子,指着裴苏止,“等会儿再收拾你。”
裴苏止逃过一劫,扑棱着自己的小心脏抱起了裴蓉蓉。
裴蓉蓉摸着小舅舅的头,奶声奶气地说:“小舅舅以后我保护你,你躲我后面,姥爷就打不到你了。”
外面的声音越发凄厉,裴芝兰立刻关上了院门。裴苏止往门缝里朝外一看,正好看见隔壁王叔在地上乱爬,四肢痉挛。
王婶捂着脸哭喊着说老头子发疯了,咬人了。邻居们在帮着拦人,去喊大夫。那王叔见谁咬人,表情狂躁又痛苦,口水横流,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力气大得很。众人一开始拦不住他,后来被裴照意用木板子压住了。
王叔还手脚乱蹬着,想要挣扎着咬裴照意的胳膊。
裴蓉蓉吓坏了,裴苏止捂住了她的小眼睛,眉头紧紧皱着,喊他姐过来,“你和娘还有蓉蓉别出去。”
他见王叔这症状像狂犬病啊。一想也是,王叔家里好像吃了好几天的狗肉。
裴苏止把院门开一条缝,挤出去,然后在裴照意旁边对王婶说:“王叔的嘴巴要堵上,他咬人可不行。”这里的猫狗都不打疫苗,咬人会传染吧?他小声对大哥说:“大哥,你没受伤吧,你看到有人被咬了吗?”
木板压住了王叔的头,但他还是发出瘆人的吼叫声。王婶回过神来,捂住自己的胳膊,让他们把王叔捆起来。
裴苏止赶紧找了两块长的木条,用破布包着把王叔的嘴堵起来。就在这个时候裴苏止看到了王叔的眼睛,瞳孔放大了,眼白扩散到了整个眼眶,明明是白色的但是却透着猩红。眼神凶狠,似乎再渴望着人肉。
裴苏止被这双眼睛一瞪,心中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抓住了大哥裴照意的手。
“怎么了?”裴照意问。
“大哥,你看王叔的眼睛。”
裴照意将裴苏止推到一边,直接用油布把王叔脸裹上了。姜小虎家的人也帮忙,五六个大男人把王叔手脚都捆起来,脸上脖子上都绑了布条,嘴巴封得严严实实得,只露出一个鼻子来。又将他送回王家去。
“王婶,你们家几天杀的狗有疯狗吧,那狗肉不能吃的。”裴苏止没有进王叔的家,在门口说了一句。
他这一句话出口,姜小虎的娘亲就问:“疯狗肉吃了会怎样?变成王叔这样吗?”
王叔门口这一闹,一百多米外的邻居也过来了,听到这话就说:“这话可不能乱说啊,裴家小子。”
裴苏止摇摇头,想说自己没乱说,但又没有实在证据,于是就不说了,回到家里就和爹娘大哥说:“裴梅生说也看到有人像王叔这样,反正你们要是在外看到野狗,可躲着点。”
裴风顺是村长,想的比较深远,“你王叔这情况是不对劲,等会儿看大夫来了怎么说,我去千户长那一趟。”得把这个情况和他说说。他出海这么长时间,对待村里的事情也了解不多,于是赶紧出去找人问问。
裴苏止逃过一顿打,表示庆幸。
裴风顺这一去很晚才回来,他回来后家人都睡了。老婆子问他千户长怎么说。
裴风顺皱纹很深,缩缩手,叹口气小声道:“千户长说近来有好几起人发疯情况了,大夫找不出原因来,听我说可能是吃狗肉引起的,他说派人查。王叔明天可能会被带到渔山塘,关起来。”千户长掌管着整个镇子上的治安,渔山塘是个大地牢。
“王婶愿意?”
“不愿意也没法子。那边有七八个人都是这样的。千户长说他们跟疯了一样,咬人吃生肉,力气还贼大,差役都被咬伤好几个了。”裴风顺敏锐的觉察到不对劲了,“你明天回你娘家说一声,让他们别吃狗肉。”
裴大娘点头,裴风顺又问:“女儿女婿回去了?”
“大鹏又不是入赘的,老住咱这里算什么。我给撵回去了。”
“你啊。”裴风顺看了一眼自己老婆子,知道她就是这性子,嘴硬心软,“以后别说这话,芝兰听了不高兴。”女儿婚事他一开始不同意,但现在他已经带着大鹏出海打鱼了,就代表他认可这个女婿了。
裴风顺起身去裴苏止房里看了一眼,儿子睡得很熟。他摸了摸儿子的额头,又给他被子往上拉一拉。
裴照意睡在隔壁小屋里,他警醒,睁开了眼睛,见是父亲。便起身跟着父亲出来,听到裴风顺说:“明天你们就去卖鱼,我留在家里,你和芝兰还有大鹏一起,你多注意点。”他不能走了,要留在家里看着。
村里也要走访一遍,前几天的大黑雨,他们在大海上没多大感觉,只是感觉到海水增多,在瞭望塔那边看到旗帜,于是选择在东篱村港口上岸。可是回到家里,听老婆子说起大黑雨和苏止发烧的情况,又看到今天千户长说的状况,他有些心神不安。
裴照意点头,家里是要留人的。裴风顺拍了拍他的肩膀,“去睡吧。”去千岩城卖鱼并不是想苏止想的那样简单容易,相反会更累。“这回卖了鱼回来,就给你娶媳妇。”
裴照意脸红了,不过天黑也没人看见,他闷声闷气的嗯了一声,回房睡了。裴风顺却是睡不着了,天一亮就起来,拿着卷旱烟,开了院门出去了。
裴苏止起床的时候,家里的板车都已经堆满了,就连小花背上也拖着一个大渔箱。
“你去上学去!”裴大娘催促他赶紧吃饭上去,别误了时辰。裴照意裴芝兰大鹏他们拿着干粮和工具,推着板车又赶着驴车上路了。
裴大娘抱着裴蓉蓉说等爹娘卖了鱼回来给她带好吃的买个花灯,她们俩留在了家里。
裴苏止看着他们出发,闷闷不乐地吃完了饭,便走出家门去书院。离开前他看了一眼王叔家的大门,紧紧关闭着,门缝很大,从里面透出黑沉沉的空间来,仿佛带着死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