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远方的大地微微震动起来。
像是有一股磅礴的力量在地下剧烈冲撞,带着想震破这片土地的力道,空气中的尘土如波浪般起伏,沙子石子也随之跳动。
“嘭!!!”
蓦地,地底之下传来一声天崩地裂般的巨响。
大地如被人用斧子从下至上劈开般豁然裂开了一道宽阔的缝隙。
石头与泥土如烟花般四溅,尘土如黄雾弥漫,遮天蔽日。
坑洞之内,似乎有人轻轻一跃,跳到了地面上。
待尘土消散后,一位身着黄衣的少女身姿逐渐清晰可辨。
夏柔那原本光洁细腻的脸上沾染了尘土,她轻咳了两声,先前女扮男装时束起的长发瞬间松散开来,乌黑的发丝如瀑布般坠于身后。
她的眼中闪过一抹琥珀色的光,嘴角微勾,随后,她手腕翻转,一柄泛着流光溢彩光的宝金神斧正握于她的掌心之中。
“还当这狼王有多大能力呢,用仙子留给我护身的劈天神斧劈开这坑洞,属实是有些大材小用。”夏柔掀起衣服的一角,露出了那挂在颈间的蝴蝶玉佩,随即将劈天斧收回了玉佩之中。
她不慌不忙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而后微微眯眼,望向村庄所在的方向。
远处,有星星点点的红色正在移动跳跃。那红色之中正围着一顶大红花轿。
夏柔转身,径直向村子的方向走去。
月光之下,她的身影每前行一步都似在逐渐缩小,朦胧夜色里,化成了一只橘猫。
橘猫的身形极为灵活无比,速度更是迅疾如风。
不过片刻功夫,那原本远在天边的花轿此刻已然近在眼前。
冷风簌簌,凉意侵袭。
狼轿夫们全神贯注地抬着花轿,周围大批的狼群匆忙赶路,谁都没有注意到,在狼群的身后,正稳稳地跟着一只橘猫。
山路颠簸难行,狼群跨越过一个山头,身体疲乏不少,精神亦随之松懈,不再戒备。
片刻后,红帘之下,一只橘猫轻手轻脚地钻了进去。
红帘之内,刚刚进入的橘猫的身影转瞬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一位身着明黄衣衫的少女立于轿中。
黄衣少女嘴角轻扬,她缓缓俯身,似乎觉得好玩,凝视着那花轿之中正端坐着的新娘凝视许久,随后伸出手指,轻轻掀开了盖头的一角。
大红盖头被猝不及防的掀开,小兔仙蓦然抬眸,映入眼帘的是夏柔一张虽被尘土覆盖却依旧难掩其中神采的明媚脸庞。
夏柔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如同天边的皎皎明月,此时那双眼正含着笑,静静地望着她。
小兔仙心头一颤,她咽了咽唾沫,轻声道了两个字:“夏柔……”
却见夏柔伸出手指置于唇边,做出了个“嘘”的手势,随后“啪嗒”一声,夏柔的身影消失不见,一根黄萝卜凭空掉落,坠落到了小兔仙的怀里。
小兔仙唇角微微抿起,她伸出柔软的手将黄萝卜拿着起来,指尖微微发力,轻轻捏了捏黄萝卜的身体,恬淡的眉眼之间平添了几分温柔。
山路难行又漫长,外面是恐怖嗜血的狼群。有了夏柔的陪伴,总归不算太孤单,她的心里也隐隐多了些安定之感。
小兔仙捏着萝卜玩了好一会,直到萝卜头顶叶子微微摆动,似乎有了抗议的意思,这才松开了手。
斑驳的光影透过花轿的红帘,落在小兔仙的嫁衣上。
她伸手掀起红帘一侧,侧目望去,不知何时狼的队伍已经进了一个山洞。
山洞黝黑冗长,深邃可怖。
洞内,无数双闪着幽光的狼眼蛰伏在黑暗中,共同注视着这座明艳的大红花轿,它们的视线随着花轿的前进而移动。
在红帘撩起的刹那,无数双闪动的眼睛瞬间从注视花轿本身,转而集中在了小兔仙的身上,目光对准的瞬间,小兔仙咽了咽唾沫,连忙缩回了手。
直到外面有光照进来,小兔仙才重新拉开了红帘。
与上次的洞穴不同,这次映入眼帘的,是一处犹如世外桃源般的人间地界。
小兔仙神色一滞,瞳孔微微放大。
四周群山环绕,圆盘般的明月悬于天际。
这里郁郁葱葱半人高的野草竞相生长,各色明媚的娇花绽放盛开,成片的树上结着沉甸甸的果子,微微摇曳,萤火纷飞。
头顶传来一声悠长的鸟鸣,清风拂过,野草低伏,几只兔子啃食着比自己大数倍的草叶,簌簌摇晃间,似能听见虫鸣。
小兔仙歪了歪头,几丝疑惑染上眉梢。
虽然在这之前,绵绵早就进来探过路,可是当她亲眼见到这幅景象之时,心里还是不由得感到惊叹。
日照村之内,大地龟裂,土壤瘠薄,那野蛮的条件只有以阴气为食的阴血草才能生长。
可日照山之内,树木幽幽,草木旺盛。
她能感觉出来,这里的草并不是阴血草,而是靠吸收天地滋养正常生长的草。
这里的土地肥沃至极,极适合生长树木花草。
也是由于这里草多树多,依山生长的动物便也多了起来。
几只小鹿蹦跶着从林间跑来,俯身在池塘边喝水。老黄牛慢慢悠悠地走在草地上,慢慢悠悠地甩着尾巴驱赶蝇虫。几只山鸡围在一处,有一下没一下地啄着地上的草籽。
仅仅一山之隔,山内宛如仙境,山外遍地裸露饿死的白骨。
小兔仙叹了口气,她的目光向远处投去,那处立着一根通天巨大的石柱,那石柱上镌刻着三个大字:三道境。
小兔仙盯着那三个字,微微出神。
下一秒,远处跑来几只黑狼,动物们瞬间吓得四散奔逃,狼群的奔跑速度何其快,转瞬间便一口咬断了那只老黄牛的脖颈,殷红的流晕染狼身,皮毛上都是黏腻的血。几匹狼迅速上前,分而食之。
小兔仙眉头一簇,握紧了萝卜。
手中的黄萝卜散发着淡淡温热,似是在安抚她。
小兔仙拉上了红帘,收回了目光。
她的身上有丝丝缕缕的疼痛正在来回拉扯,小兔仙合上眼睛,闭目休息。
再次睁开眼睛是夏柔在唤她。
这顶花轿不知走了多久漫长的道路,竟然还没有停下。小兔仙揉了揉发痛的眉心,心想若是真有姑娘嫁人坐着花轿坐了这么久,那也算是远嫁了。
“小兔仙,”手心的黄萝卜散发着淡淡的光:“你快看看外面,我总感觉有什么不对。”
小兔仙闻言,再次抬手掀开红帘。
与上次见到的不同,这次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座连绵的房屋。
这里的房屋大小、高矮各不同。树木幽幽,万家炊烟升起,空气中飘散着食物煮熟的人香气,明明是在普通不过的一副农家场景,在小兔仙眼里却无处不在地透着诡异。
小兔仙伸手抚上胸口,她双眉微蹙,眼睛定定地盯着眼前的一切,像是在震惊,又像是在不解。
因为这里的一切,哪怕一砖一瓦,都与日照村一模一样。
不,准确来讲,是与五年前的日照村一模一样。
小兔仙抬眼望去,那村口处原本应模模糊糊地写着“日照村”字样的界碑上已经改换了名字,取而代之的,是三个清晰的文字:“涟水镇”。
涟水镇界碑的旁边,立着一根通天石柱,上面同样写着三个大字:三道境 。
小兔仙微微歪头,嘴唇紧抿,似是在思考什么。
忽然间,一处距离花轿最近的房屋,引起了小兔仙的注意。
房屋内,有女子的背影在灶屋里忙碌,她身着素裙,围着案板正在切菜,准备食物。
她的身旁,围着一个不大的孩童,那孩童活泼极了,似是刚学会走路,四肢极不协调地在地上跌跌撞撞练习着行走。
“扑通”一声,男孩摔了一跤,他似乎走累了,不哭不闹,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爬了起来。
过了一会,男孩起身继续行走,他走到女子身旁,声音是与其年龄极不符合的沙哑粗粝,说起话来一字一顿,极不清晰:“大黑,我不想吃菜,我想吃肉,吃生肉。”
那素衣女子并未抬头看男孩,而是自顾自地继续切菜,她的动作极为笨拙僵硬,拿刀的手势也极为奇怪,没切两下便会切到自己的手掌,使得菜板上到处沾满了鲜红的血痕。
女子像是习惯了疼痛一样,并未表现出任何不适,反而出声道:“你又叫我名字了,可别再忘了,以后你只能管我叫娘。”
女子的嗓音更为粗糙僵硬:“大王说了,咱必须要快点学会做人,吃的东西也得跟人一模一样。他们人不吃生肉,以后肉必须煮熟了吃,而且大王还说了,做人不能只吃肉,他们人讲究荤素搭配,以后咱也得天天吃草。”
两人谈话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进花轿,很快,花轿即将驶远,屋里没再传来声音。
小兔仙觉得奇怪,她将头向外多伸了一些,企图能多看见些什么。
然而,像是感觉到小兔仙的目光一般,下一刻,屋内传来了冰冷粗哑的声音:“娘,外面有人在看咱们。”
闻言,那对母子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们身体僵直的转过身子,齐齐扭头看向花轿内正半掀盖头探头望向自己的新娘。
那窗内身着素衣的女子和那趴在地上打滚的孩子齐齐望向窗外,他们的身子上方,是两颗长满黑毛的狰狞狼头。
小兔仙的瞳孔颤动了下,她迅速收回手,匆匆躲回了轿子里。
她抚摸着起伏的胸口,心中的不安之感迅速蔓延。
见花轿渐行渐远,逐渐消失踪影,那对狼母子这才收回目光。
“你看错了孩子。”
灶屋内,母亲狼手举菜刀,回过神,继续专注切菜:“那不是人,是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