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姜雪霁被关在刑狱天牢之中,扒着牢门,朝着侍卫驻守的方向,疯狂呼喊。
“卸磨杀驴!不是东西!……你以为那妇人一时渡过危险,就能杀了我么?做人哪有你们这样的?!”
姜雪霁只恨自己作为一个现代人,不如这些古代人阴险,方才救人心切,那宦官问时,将方子、底儿全都一股脑给倒了。现在他们思量她已没有任何利用价值,岂不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姜雪霁在牢狱里挠着头来回打圈,想尽理由法子想让对方放过自己——倒不是她有多么得贪生怕死——毕竟,就算身死,没准儿也就是回到她原本的时空了。
只是,她一想到好不容易穿越到先秦时代,眼下要查阅的古籍还一个都没看,该见的世面一个都没见,心里就一阵子窝火。
回到古代,就给一马一人做了两回剖腹产,累得头晕眼花,浑身酸疼,就要被一刀嘎掉,回到现代?这算个什么事儿!天下还有比这更赔本的买卖?
姜雪霁还要扒着监牢门喊,却听隔壁牢狱里悠悠传来规劝的声音,是一同被关押进牢狱的侍医。
“姑娘莫要再白费气力了。自你踏入那间寝宫起,就该知道,过了今晚,你再无生还的可能。”
“凭什么?这不是恩将仇报?你们大秦国不是以法治国,苛法为政么?我是那妇人的救命恩人,不好吃好喝报答我便也算是罢了,救命之恩反当仇报,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另一侧牢狱的侍医闻此,亦叹了一口气,道:“我见姑娘你医术精湛,想来定是个聪慧之人。你可知,你今晚来的是何地,救的是何人。”
“我当然知道,这宫殿富丽堂皇,妇人雍容华贵,想也知道该是个地位尊崇,身份高贵的人……只是那阉官跟那妇人缠缠绵绵说话的样子,真是古怪,令人恶心得紧,实话讲,搁我的那个时代……我是说国家,这不能说是主仆,只怕是夫妻还差不……”
姜雪霁满肚子窝火,骂起那宦官来,滔滔不绝就要刹不住车。
两侧牢狱的侍医官们纷纷咳嗽,忙打住了姜雪霁接下来要说的话。
姜雪霁脑袋一嗡,这才发现了其中的猫腻。
地位尊崇的妇人,四十余岁的高龄产妇,似是丈夫的阉人,偷偷摸摸地产子……这几个标签放在一起,她在秦朝的历史上倒确实想到了一对符合这些条件的人物来……
是秦王朝鼎鼎有名的□□,秦始皇之母赵姬和宦官嫪毐!
至于在侍医署遇到的那位“蒙大人”……
难道,就是秦始皇嬴政身侧的蒙将军,蒙骜?!
算算赵姬的年岁,产子的时间,这该是秦始皇嬴政才继位秦王不久的时候。想来,秦王还很年轻,国局都还未稳,更罔说发动合并六国的战争。
姜雪霁此时忽地又想起那位名为姜广汉老医者的忠告来:今后凡所有事,权衡决断之前,万分要考虑清楚,谁才是真正能护得住你的人。
在这大秦王朝,纵观整个历史,难道还有比秦始皇嬴政更能护得住自己的人么?
姜雪霁想到这儿,灵光一闪,遂向监牢的那侍卫喊:“烦劳侍卫长替小女子向蒙大将军捎句话!此事事关大秦江山社稷,千秋万代之基业,万望侍卫长务必向蒙大将军转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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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秦王宫。
秦王嬴政坐在桌案前翻阅着简牍兵法,听闻蒙骜的传话,一声嗤笑。
“你说,一介女流竟向寡人献策,一统六国之法?”
蒙骜再拜,道:“此女子行事章法绝非等闲,王上纳贤聚才从不论及出身,又何必在意其是一介女流。”
“善。宣。”嬴政合上书简,肃声道,“能得蒙将军青眼,寡人要亲自见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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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姜雪霁所料,果然不多时,两队侍卫回来,径直打开了姜雪霁牢狱的大门,就要带她离开。
“去哪。”
“贵人要亲自见你。”为首的侍卫回答。
在去往咸阳宫殿的路上,姜雪霁一直在心底里打着腹稿,一问一答,该如何与秦王嬴政谈判,恨不得把从小学到大学,所学过的所有古文纵横之术,都背诵默念一遍,又在心底设想了多种情境,多种与秦王的问答方式。
现下而言,对秦王嬴政来说,再没有比能一统天下,更能令他感到心动的了。秦王的历史,一统六国的作战方略,姜雪霁在史书上倒是看过一些,无非是纵横联合之术,什么“远交近攻,分化瓦解,各个击破”之类。姜雪霁自信自己在史书上看过的那一套打法,一定能得到秦王的拍手称赞,没准儿,自己还会一举被封为重要谋士,国师之类,比肩国相李斯的官职……当然了,若秦王当真这样允诺,姜雪霁也必然会婉言拒绝。她可以向秦王一直献策——反正,未来历史的结局必然会是秦国一统天下。但作为交换,秦王必须答应姜雪霁两个条件:一、无论发生何事,在何种境遇,就算是将来为统一思想,秦王焚书坑儒,也万不能毁坏任何一本医药典籍;其二,就是秦王要替姜雪霁寻遍天下医药典籍,供她参阅。她要趁着自己在古代,将所有的医药医典全部翻遍。这样,即使她不小心结局了此次穿越之旅,只要能将这些医典全部记在脑子里,所有先古遗失的医典,岂不是全都能重现于世?
那将在整个中医药界带来多大的影响和震撼!
只是想一想将来的那幅场面,姜雪霁就感到心潮彭拜,难掩激动。她不由低声轻笑起来。带她进宫的士兵们大约觉得姜雪霁已经被吓得疯癫,纷纷侧目。
就在姜雪霁已经在心中默默演练了三次与秦王一来一回,每一句台词,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该如何与他谈判之时,待她入了巍峨宫殿,抬头看到宫殿内上位案几之后坐着的男人时,却仿若一时被按下了暂停键,脑子里的腹稿全都被一键清除,彻底忘记该如何开口,从何处说起了。
“秦始皇帝,名政,虎口,日角,大目,隆鼻,长八尺六寸,大七围,手握兵执矢,名祖龙。”
姜雪霁暗自在心下喃喃默背着《太平御览》皇王部中,对秦王嬴政身材外貌的描写。身高八尺七寸,约合现代的1.98米,从史书上对秦王嬴政外貌的记载来看,秦王嬴政怎么看怎么该是一位仪表堂堂,器宇轩昂,丰神俊朗,拥有帝王之相的大帅哥才对。
故而,在进宫来的路上,姜雪霁为能见到这个雄才伟略,在史书上占有重要一席之地的帝王时,心中还七上八下,紧张了一把。
姜雪霁闭上眼,感到一阵心酸,她深知那句话的含义:史书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上位者多在史书上对自己进行美化。
她明白,不能要求秦王嬴政能如史书一般,一字不差,完全照搬,但……
他也不能从外貌身材条件上,做到和史书上的每一个字,都毫无相关吧???
史书上的话翻译过来便应该为:高鼻梁,细长的眼睛,浓重的眉毛,挺立的胸膛,高大的身材……这无论如何,都得是一个英武异常的男人吧?
怎么可能是眼前这个矮、挫、丑的毛头小子呢?
狗·日的《太平御览》!你还我那帅气又迷人的老祖宗!
姜雪霁咬着牙,在心底暗骂。才要模仿着旁边的侍卫,向面前的男子行礼,却听旁边的侍卫向男子称呼道:“长安君。”
长安君?
秦王嬴政唯一的弟弟,韩夫人之子,嬴成蛟?
姜雪霁微微抬起头,不由带着好奇,又打量了眼前的毛头小子一眼。
而这小子也正斜睨着眼,带着敌意,打量着姜雪霁。
“祖母在等她,带她进去吧。”
嬴成蛟如此说道,一旁的帷幔之后遂走出一位侍女,在姜雪霁随着侍女走进内宫之时,嬴成蛟仍斜睨着眼打量着她,目光直叫人生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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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雪霁步入宫殿最内的寝宫,看到寝宫正中央的卧榻之上端坐着一位兹眉善目的老奶奶,而在她另一侧的坐榻上,还有一位相貌姣好的中年女子,瞧着服饰装扮,应该也是一位显贵才对。
在秦朝嬴政才继位,还未亲政的早期,姜雪霁记得,秦王朝是由三位太后共同执掌朝政的:一位,是夏姬夏太后,即秦王嬴政之父秦庄襄王嬴子楚的生母,即嬴政的亲祖母;一位,是华阳太后,曾是秦孝文王嬴柱的宠妃,之前,到赵国做人质的嬴子楚认华阳夫人为母亲,才赢得了秦孝文王的王位继承权,所以,华阳夫人也就成了秦始皇嬴政的嫡祖母;还有第三位就是母皇太后,即赵姬。
在这三股势力中,夏太后早年为了培植自己的势力,在秦庄襄王嬴子楚回到秦国的第一年,便从自己的母家韩国挑选了一位美人,嫁给了自己的儿子,这个人,就是韩夫人,嬴子楚回到秦国的第一年,与韩夫人生下的孩子,就是嬴成蛟。所以,在秦王朝早期内部的势力斗争之中,成蛟、夏太后、韩夫人同属于韩系一派。
姜雪霁刚刚既然已在外间见过长安君赢成蛟,那么不难猜,面前的两位,应该就是夏太后和韩夫人了。
有了这一天的穿越经验,姜雪霁深感古人都早熟得厉害,心眼多,又喜怒无常地。于是,决定今后广结善缘,多讨几个派系力量的喜爱,成各派的吉祥物,免得以后万一浑水搅起来时,被各派误伤。所以,她一见着夏太后便学着嘴甜了起来,行了个五体投地的跪拜大礼之后,直呼太后松龄长岁,哄得夏太后眼睛都跟着亮了亮。
夏太后:“是个嘴甜的,倒显得招人喜爱。”
话是这么说,侍奉在侧,善察这老太婆心思的老妪在瞧了一眼太后的面色之后,却是转身将姜雪霁身后里外的木门全都闭紧了,又对韩夫人会意之后,请韩夫人先出去了。
整个房间只剩下夏太后,那个侍奉在侧的老妪和姜雪霁。姜雪霁心不由地又提起来,突突突都快跳到嗓子眼儿了。
这又是要干嘛呀。怎么就这么倒霉,自从穿越过来,就没个闲工夫!姜雪霁低着头苦恼,感觉自己的这条小命,一直在这阴曹地府的大门口进进出出地来回蹦跶,徘徊。
“我听闻,赵姬在离宫养了十个多月的顽疾,就是你这丫头给治愈的?”
夏太后悠悠发话,带着十足的压迫感。姜雪霁心中感慨那么多的宫斗剧总算没有白看,一下子就清醒,琢磨过这话的味儿来。
从夏太后的话中不难猜测脑补出,赵姬为了掩盖她与嫪毐私通怀孕,假借生病,在离宫修养,实则暗中保胎诞下婴孩。而夏太后估计也不是吃素的,能这么快就将姜雪霁给精准地带过来,看来,是一早就了解内情,赵姬和嫪毐之间的一举一动,恐怕早已在夏太后的耳目之中了。
这帮大佬之间斗法,遭殃的终归是她们这些操心费力,又没有背景可依靠的小鬼。
姜雪霁苦着一张脸,犹豫了一会儿,觉得这问题答是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只好又沉默着磕了一个头。
“你不必怕。那□□的勾当,老妇一早便心中明白。”
知道你还问!吓死人你有瘾呐!
姜雪霁在心中暗骂。
“你起身,上前来。”
姜雪霁转了转眼珠,起身,依着夏太后的指示,走上前。
“你既有真本事,不如,就替老妇也搭一下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