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人群先是静默了片刻,随后便有另一道声音传了出来:“听起来似乎有些意思。”
说话的男子正值壮年,留着并未修剪整齐的胡茬,一身粗布素衣衬的膀大腰圆,对方佯装思考了摸了摸胡茬,疑惑道:“不过这曲风从未听闻,我们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唱’啊。”
听闻此言,张客官兴趣不减反增,他忙看向冷迟雾,求知若渴道:“冷掌柜,这音律听着颇为奇特,不知能否传教一二,也让我们解解乏。”
言毕,其余人也纷纷将目光移向了冷迟雾。
看着众人极具期待性的目光,冷迟雾略作迟疑,脑海中飞快思索着什么。
从经营的角度上来讲,轻易将自己的“独门绝学”倾囊销售和传播是十分不利于生计发展的,而说唱这种艺术类表演更是容易被人模仿与传播。
如何融入文化以便大众喜欢,这些人无论如何都比冷迟雾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外来者更加清楚,现在将知识倾囊相授,是否会在人尽皆知后自取灭亡呢。
但目前冷迟雾的处境实在不容乐观,她急需扩大自己的知名度,以此来快速赚取相应银两,而说唱的嚎头不足以源源不断的吸引客源,与其藏着掖着,不如……
不如就将此作为传播戏馆的第一批“流量”。
一个策略在冷迟雾脑中渐渐成型,望着众人期待好奇的目光,她勾起了从容端正的微笑,语气自然道:“这是哪里的话,本就是无聊时哼唱的曲调,哪里谈得上什么传教?”
说罢,冷迟雾从戏台上缓步挪到众人身前,也不藏着掖着:“各位客官都围过来罢,我且慢些起个头,教些寻常音律,这玩戏开始后,诸位仿着来便是。”
众人纷纷走上前来,按着冷迟雾的要求围了一个四方,以免不小心偷瞄到其他人的牌。
由于戏馆损失惨重,其余人便只得站着,只有中间摆着一张破椅。
冷迟雾将事先准备好的卡牌往上一放,便示意其他人抓牌,自己则站在外围指导。
这一波来的人并不多,算上景卿如在内一共九人,剃去了冷迟雾,队形正正好好。
待众人抓好牌后,冷迟雾便绕着周围人走了一圈,打眼去看他们的牌。
一直热情高涨的张客官,铜钱。
方才说话的壮年大汉,铜钱。
某位并不算眼熟的新客官,铜钱。
……
就这么绕着走了一圈,最后,冷迟雾不知不觉间已经绕到了景卿如的身边,她向着景卿如的牌面一看,就见那上面豁然写了两个大字:元宝。
冷迟雾当即脚下一顿,自己写的卧底牌被自己的员工抓到了?
她是想在游戏结束之后,让输的人做一些惩罚,以增加趣味性,只是这惩罚她还尚未想出。
谁是卧底这种游戏通俗易懂,但对于第一次接触的古人来说,自然没什么经验可谈,所以抽中卧底牌的那个人往往最为吃亏。
所以输的人极大可能是,景卿如。
冷迟雾不由得想起一些往事,记得有一次同样是玩这个谁是卧底的游戏,有个倒霉的家伙连抓多次卧底牌,反应又慢了半拍,输的那叫一个凄惨,脸上也被人贴满了小纸条。
小纸条。
冷迟雾灵光一现,这看起来是个不错的惩罚方式,既不损失银两,又无伤大雅。
想到这,冷迟雾不由得看向景卿如,这人粉雕玉琢的,如果在脸上挂上一些纸条会是怎么样的一副场景?
冷迟雾不禁脑补了一幅这样的场面,差点没笑出声来。
“冷姑娘已经巡视一圈了,是要开始了吗?”
忽的,景卿如似察觉到了冷迟雾的停顿,他略微抬头,古井无波的眸子里染上了一抹笑意,随着他的动作,发丝宛如瀑布般顺着尖头滑落,被阳光染上点点斑驳。
如今的戏馆并无灯盏,建筑物遮盖了大部分的阳光,只有些许阳光顺着缝隙投射进来,恰巧落在了景卿如有些破烂划损的布衣上,配上对方那张俊美无瑕的面庞,不觉荒凉,只让人感觉岁月静好。
冷迟雾瞬间回过神来,眼眸恰好撞进景卿如漆黑如墨的眸子当中,对方垂眸浅笑,颇为好看的眼眸中满是好奇之色,似乎在询问着为何冷迟雾会在他面前踟蹰。
仅那一瞬间,冷迟雾便有一种被看穿的错觉,她急忙移开视线,莫名有种坏心思被人看穿的不自在感。
这神情,这威慑力,不做演员着实是有些可惜。
冷迟雾清了清嗓子,不再去看景卿如,她向后退了两步,尽快调整好了状态,开口向众人道:“好了,现在我一知晓诸位客官的牌面,在诸位开始说唱前,请先听我为大家做个示范。”
言毕,冷迟雾便开始示范起了说唱的曲调,其实说唱最初都是从听歌开始练习的,但眼下自然没那个环境,她便只唱了一段通俗易学的调子。
略微示范几次后众人便宛若幼儿学语一般,十分僵硬生疏的说唱起来。
说唱看似简单,实则对节奏韵律要求极高,稍有不慎就会说的嘶哑难听。
众人哼着不成调的句子,也许是因为从未听过此等曲风,当这种奇异的韵律从大家口中迸射而出时,每个人的脸上都满是惊喜奇异之色。
人总是会因为从未接触过的事物而产生好奇,冷迟雾将众人表现收入眼底,又重新示范了一遍节奏和旋律。
一柱香后,众人或多或少掌握了一些节奏感,但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达到冷迟雾那么自然的韵律。
这东西自然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形成的,冷迟雾也不强求,见众人都能唱出些许后,便及时引入了正题:“毕竟是解闷的玩戏,各位客官也不必太过深究,我见诸位时间紧迫,还是先过上一局吧。”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他们接触说唱无外乎不是个新鲜感,对于旋律音律等自然没有过多较真。
倒是张客官仍对此颇为执着,他一边模仿着冷迟雾的节奏,一边忍不住出声感叹道:“这说唱看似与寻常交谈有些相似之处,没想到这其中的门道竟如此复杂。”
说话间他的眼神中似闪烁出几抹异彩,满是求知若渴的姿态。
有人似乎和张客官颇为熟悉,直接拍了拍张客官的肩膀:“嘿,就别惦记你那戏曲了!一会不去西城卖货了?”
听闻此言,张客官这才悻悻的收回视线,略微惋惜的叹了口气,再次将目光再次聚集到了自己手中的那张牌。
冷迟雾看了眼张客官,心中倒是有些讶异,她倒是第一次见有人会如此痴迷一件事物,想了想,她便率先看向了张客官,笑了笑:“既然以说唱玩戏是由张客官提出来的,那便由您来起头,率先描述一下纸张上面的词藻吧。”
“哦……好。”
张客官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点点头,他铺开手中的纸张,眉头微皱,思索良久,才用蹩脚的说唱缓慢道:“我这物件……形状似饼,内中有方,麻绳中穿多盘缠!”
张客官磕磕绊绊唱完,见众人都将视线移了过来,便似不自在般摸了摸鼻头,看向了冷迟雾:“冷掌柜……是这般玩法吗?”
冷迟雾微笑着点点头,便抬手示意张客官旁边的人接着说。
旁边的那位客官看了看纸上的词藻,又回想着刚才张客官的说唱,像是明白了什么,他点点头,清清嗓子,同样用类似的话语描述了一番铜钱的特征。
冷迟雾站在一旁驻足观看,抿了抿唇。
到底是第一次玩这种游戏,每位客人的描述都异常直白,丝毫没有给人留下任何想象空间,单凭歌词便能猜出手中词条究竟是何词藻,如此抽中卧底牌的景卿如自然应该知道如何变通,只说出与铜钱类似的词便是。
但若是如此,这游戏岂不是喋喋不休,永无止境了?
只得在大家尽兴后找个理由叫停了。
冷迟雾正这样想着,很快便轮到了景卿如发言。
此时除景卿如之外,其余众人皆用说唱将词藻描绘了一遍又一遍,所描绘的是什么物件,大家应都心知肚明。
突的,冷迟雾感觉一股视线顺着人群落到自己身上。
她一抬头,就见景卿如正似笑非笑的盯着她。
冷迟雾一头雾水,还未能想通究竟是怎么回事,景卿如却突然开口了:“既然大家都说好了,那我便也说说我手中的这个词藻。”
下一秒,在众人的注视之下,景卿如轻声唱了起来:“我有一物,通体银白,重量颇丰,人见人爱。”
他的声音本就清冽好听,说唱的节奏也与冷迟雾最初示范的节奏颇为相似,听起来着实有些悦耳。
冷迟雾微微一愣,感觉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隐约记得自己在初学说唱的时候,被老师要求天天听歌,耳朵近乎磨出了茧子。
怎会有人只听她唱了一段韵律便能模仿的七七八八的?
而且……景卿如这内容,就差把“他是卧底”这四个字唱了出来。
在结合刚刚莫名的笑,冷迟雾略微思索片刻,感觉更加疑惑,莫非……他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