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泥的手不住地颤抖,连带着身体也开始微微发抖。
乌恩察觉到了他的异常,悄悄伸出手,握住了方泥的手,两人十指交缠。
乌恩并未表现出任何异样,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下,他镇定地开口:“不论这是天神的惩罚,还是病菌的蔓延,我们都必须控制住局势,不能让它继续扩散。”
帐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凝重起来,众人的神色凛然。
“我们的族人正等着我们去救。”乌恩的语气不容置疑。
“春季未到,河水还未丰沛,人的饮用水和牲畜的饮用水还能分开。”
“索性我们地处极北,冻土没这么早融化,否则疫病的传播将生灵涂炭。”
“立刻分配人手,去清理各个羊圈,并加强水源的管理,务必要确保水源不被污染。”
一道道指令发出,每个人都专注地听从指示,没有人迟疑。
乌恩的话有种令人信服的魔力,众人收起愁绪,立即行动。
待乌恩的部下全部出了营帐,方泥的心神已然被乌恩展所现出了的果断全部吸引。
坚定的话语如同山川,稳定了人心,也入了方泥的耳中,他的情绪莫名安定下来。
方泥有种感觉,不论发生何事,乌恩都会像这样稳稳地站在他的面前。
呼吸长久的凝滞,直到看不见众人的背影,乌恩一把将方泥拉至眼前。
“放松,用嘴吸气。”
乌恩眼中映着他的倒影,发你这才察觉自己忘记了呼吸,随着乌恩的指令一呼一吸间,他的情况终于完全好转。
乌恩还用哄小孩的语气哄他:“泥泥怎会知晓如此多的东西。”
方泥别扭地试图甩开乌恩的手,却没成功。
别过脸,不愿与他对视。
自己如今的样子应该很奇怪吧。方泥的眼神胡乱游移。
“你管太多了。”
乌恩动作一滞,却依旧没有放开方泥。
两人僵持了许久,方泥在长久的推搡中感到一丝烦躁。
但是他惊讶的发现,这次犯病,他没有借助任何药物。
复杂地偷偷瞧一眼乌恩。
乌恩不知何时,早已放开了对他的钳制,是他自己无意识靠近对方怀中。
“泥泥怎么会忘记呼吸。”乌恩的轻语在方泥耳边响起。
明明是再寻常不过的问题,方泥却像炸了毛的猫,“与你无关。”
说完,他慌乱地逃跑,忘记自己最初的目的,一个同乌恩商议,将病患隔离,焚毁病患用过的器具的提议。
匆忙离去的方泥并未看到,乌恩紧紧盯着他的背影,眼底的晦暗情绪明明灭灭。
直到走出一段距离,小助手才悄然出现,“主人,部落已经出现第一例病患。”
方泥猛然停下脚步,“在哪里?”
向着小助手指引的方向,方泥快步走去。
正如大家担心的一样,部落接连出现了患病者。症状与会议时描述的一模一样。
这户人家住在营地的角落,不起眼的地方,他们家的羊圈是营地里第二大羊圈,仅次于塔娜家。
方泥远远地站在一旁,乌恩的几名部下还未赶到。
零散的牧民正在这户牧民的家门口讨论时,忽然有人喊了一嗓子:“巫医来了!”
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不远处。
方泥本能地皱起眉头,只见一位穿着古老祭祀服饰的巫医缓步走进来,手持一根雕满符文的木杖,口中念念有词。
他的头顶缠绕着野兽的毛皮,身上挂满了各种铃铛与骨饰,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他的目光犀利扫视过在场的众人。
只见他轻轻挥动手中的木杖,缓步绕过营帐,走向羊圈。
每走一步,身上的铃铛便发出刺耳的响声。
所有的牧民都显得极为虔诚,仿佛见到了神明一般,纷纷低下头,不敢直视。
方泥站在一旁,目瞪口呆地看着巫医的动作。
他看见巫医将手中的药草撒向羊圈,然后高举木杖,对着天空呼唤着古老的咒语。
接着,巫医又从怀里掏出一些黑色粉末,撒向四周,口中低声咏唱着神秘的词句,似乎是在驱逐那些看不见的邪灵。
这场景让方泥皱起了眉,“他在做什么?”
不用小助手查询,巫医已经开始进行下一步动作。
他在羊圈前完成了仪式,然后转身向人群庄严地宣布:“神灵已被安抚,邪灵将不再威胁我们。”
人群中顿时爆发出欢呼声,牧民和勇士们纷纷露出感激的神情,仿佛巫医的几句咒语就能驱散所有的灾难。
然后方泥眼睁睁看着巫医将这户人家的羊群收入了自己的囊中。
方泥的心里五味杂陈。
“就这样简单?”
小助手沉默不语。不是不想回答,而是不敢回答。
牧民流连忘返,他们的心中满是惊惧,怕自己也得了那种怪病。
等到人群散去,方泥找到卫抱厚,低声说道:“没人质疑他吗?”
卫抱厚长叹口气,没有回答方泥的问题,只是感慨道:“塔娜家的羊群越来越大了。”
方泥震惊,“塔娜?”
一个想法在他脑中一闪而过,他随即便问出了口:“刚刚那巫医与塔娜是什么关系?”
卫抱厚悄悄答道:“那是塔娜的父亲。”
方泥回想起自己与牧民说起要改善羊圈卫生时的场景,莫名极力反抗他们的表情。如同今日一般充斥着恐惧。
所以那时的他们认为自己要抢夺他们的羊群?
原来如此。
怪不得他一开始遭到如此强烈的反对。
无论他如何苦口婆心,牧民们都不愿意接纳他的好意。
再加上他的身份在这里他是部族的王妃。
谁知道他在整顿过羊圈后,会不会将他们的羊收走?
方泥在这一瞬间想通了所有的事,将前因后果串联了起来。
恍然大悟的感觉让他重新审视起了方才的巫医。
他望着卫抱厚,用十分肯定的语气猜测道:“巫医在泰坦族的地位不低吧?”
卫抱厚还是用那副悄悄的语气回答方泥:“除了王,巫医在族里的地位最高。”
“一直如此吗?”
“一直如此。”
正当人群即将散去,塔娜突然出现了。
她的出现伴随着一声高喊:“都给我站住,不许走!”
方泥被这突如其来的呼喊吸引,抬头望向塔娜的方向。
塔娜的视线则在同一时间扫向他,目光如利刃般刺来。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遇,那一刻,方泥清晰地感受到了塔娜眼底的愤怒。
方泥内心困惑,这愤怒从何而来?
他思索片刻,没有得出答案,但很快,他就明白了原因。
塔娜脚步飞快,径直朝他走来。她的手里举着一样物件,那正是方泥用来清理羊圈的工具。
方泥顿时心中暗道:“糟了,昨日忙到凌晨,竟忘了带走这工具!”
那工具是专门为清理羊圈所设计的,只有他独自使用过,落在这里自然极为显眼。
塔娜可不是什么蠢人。
连续两天,她家的羊圈比往常干净了许多。
起初她并未在意,但随着这种现象持续,她开始怀疑有人在从中作梗。
而今日一早,她见到方泥独特的工具,所有的疑虑便瞬间被印证。
她确信,打她家羊圈主意的人就是方泥。
与此同时,牧民们也在她的叫嚷下纷纷回头,停下了脚步。
一些本已抬脚走远的牧民也被塔娜的声音召回,围成了一个小圈,中心站着塔娜、方泥,还有一脸迷茫的卫抱厚。
人群渐渐聚集,原本被夺去羊群的牧民家门口,又围慢了人。
塔娜毫不客气地将工具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她双手叉腰,声音高亢:“大家过来看看,部族里出现了小偷!偷了我家的羊,被我抓到了把柄!”
这句话一出,原本沉寂的牧民群体瞬间骚动了起来。
失去羊的那个牧民尤其愤怒,他的情绪瞬间被点燃。
“是谁?到底是谁偷了你的羊?说出来,我们将他打死!”
他大声吼道,仿佛这样的宣泄能让他内心得到片刻的平静。
方泥听到这话,心中一沉。
他隐约感到事情正朝着一个未知的方向发展。
果然塔娜冷冷扫视了一圈牧民,目光最终落在方泥的身上。
“就是他!”她手指着方泥,声音笃定。
周围的牧民们先是一愣,随后纷纷转头看向方泥。
空气在一刻凝结。
方泥动了动嘴,试图解释什么,但塔娜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她气势汹汹地走上前,一把抓住方泥的衣领,用力一扯,方泥重心不稳,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
这一幕惊醒了围观的牧民们。
他们忽然意识到方泥的身份。
第一个被方泥骂过才肯学着清理羊圈的牧民站了出来,快速走到方泥身旁,将他扶了起来,转头瞪着塔娜,怒吼道:“你做什么欺负王妃?”
其他牧民也迅速反应过来,纷纷挡在方泥面前,形成了一个天然的防护墙。
塔娜见状,脸上的愤怒更甚。
她冷冷一笑,指着地上的工具:“你们有没有听见我说什么?我说我家的羊被偷了!就是他干的,地上的这些工具就是证据!”
牧民们狐疑地看向塔娜,神情间充满了犹豫与不信任。
她的父亲才抢走了呼和家的羊,难道塔娜也想抢走王妃的羊吗?
可是王妃有羊群吗?
牧民的心沉甸甸,方泥一言难尽地看向塔娜。
他轻轻叹了口气问:“我用粪叉子偷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