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后来的彩绘课上,老师问了常姞一个问题,即为什么要将这幅彩绘作品命名为《点燃一簇风信子》。
常姞答道:“风信子是点燃的生命之火,也是一场崭新的爱。”
只是常姞的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那个夜晚——她是如何在姐姐的后背上点燃那一簇簇风信子的。
风信子对于常姞而言是点燃的**之火,也是长夜里淋漓尽致的爱意与疯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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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常姞照常去body electric上班,她的心情是肉眼可即的明媚,乃至那双厌世眼也添了几分光彩。
就连边水琼也忍不住调侃几句,说人类遇到爱时,连再平淡的人也会变得满面春风。
对此,常姞不置可否。
春风一度让常姞大胆了许多,她给苏莳发信息都秒变撒娇的甜妹。
“姐姐,手酸。”发(小猫可怜巴巴jpg)。
“姐姐,今晚能帮我揉一下手吗?”再发(小猫撒娇打滚jpg)。
随后,苏莳给她扣了一个“1。”附上(小猫点头jpg)。
于是,常姞得出一个结论——姐姐就是一只高冷又傲娇的小猫。
……
然而,常姞的好心情在遇到一个不想遇到的人后戛然而止了。
常姞本来还在沉浸式画画,突然耳边传来了一道熟悉而刺耳的声音。
“常姞,几年不见,你居然在清吧靠卖艺为生,曾经的尖子生现在混得如此不如意,真是狼狈。?”
常姞停下了动作,抬头看去,看到来者是常姞以前的高中同学,喻容。
一个曾给予常姞谎言与痛苦的人。
常姞明媚的心情在见到喻容的那一刻戛然而止。她不禁情绪失控地捏紧了笔尖,冷言回道:“是吗?几年不见,你依旧那么自以为是,毫无素养,最擅长没有意义的讥讽,妄图通过打压他人去获得自己精神上廉价的快感。”
常姞的目光在这一刻变得像锋利,如同一把明晃晃的刀。墙壁上的时钟还在一下下地往前挪进,可常姞却看到了逆时针的回忆。
那是关于她破落的青春。她站在青春的岁月上,抬眼看去,尽是一片废墟。
因为父亲的酗酒家暴、母亲的指责谩骂,常姞在自卑中长大,她封闭内向,在学校里也经常独来独往。
没有爱的孩子内心里有着一个窟窿,窟窿里回荡着一场悲戚的风,常常刮伤内壁,带着隐秘的疼痛。
在这种疼痛下,常姞对主动靠近的喻容并没有太多警惕的防备,反而有着道不明的期待。她期待着友情,也期待着被喜爱。
她们也曾拥有过短暂的友谊。喻容和她一起上下学,她们踩着夕阳的尾巴,在小卖部买上一根五毛钱的冰棍,有时候说嗨了忘记吃,冰棍就会化成水滴在常姞的手上,粘粘的,让人迫不及待地想要洗掉,就像她和喻容的友情一样。
常姞忘记了自己是什么时候对喻容放开了心防,她和喻容讲过她的原生家庭,讲过她对婚姻、对家庭的不理解。
甚至,某天她们站在走廊上时,喻容问了常姞一个问题——“常姞,你是同性恋吗?”
常姞有些犹豫,毕竟在这座偏僻而并不开明的小镇上承认自己是同性恋意味着你要承担很多非议与曲解。
喻容看出常姞的动摇后,抬手安抚性地拍了拍她的的后背,笑着说:“你怕什么?我可是你的朋友,你还怕我会说出去不成。而且,同性恋也没什么,这很正常。”
“真的吗?”在常姞过往的十六年岁月里,她懵懵懂懂地意识到自己并不喜欢男生,她爱女性身上的敏感、细腻与坚韧。
但在常姞的教育背景与生活环境里没有人和她谈及过同性恋这个话题,她也只能偷偷地把自己的取向觉醒藏匿在自己的内心深处。
“喻容可以信任吗?”那时的她反复在脑海里问自己这个问题。
在喻容鼓励的眼神下,最终,常姞还是说了那句话:“是的,我是同性恋。”
那一刻的常姞选择了信任,也选择了承认。
但是常姞的声音刚落下,走廊的拐角处就传来了一阵哄笑声。一群常姞认识的、不认识的同届同学从拐角处走了出来。
她们嬉笑着,用嘲弄的眼神看着常姞,就像在看一名滑稽的小丑。
“喻容,没想到这一局是你赌赢了。这位尖子生居然真的是同性恋。”
常姞无法用贫瘠的言语描绘她那天受到欺骗时的复杂心情,她错愕地看向身旁的喻容。
那天的阳光很刺眼,就像喻容脸上的笑容一样,明晃晃的。常姞看到了毫不掩饰的恶意。
“常姞,你不会以为你真的是我的朋友吧?要不是因为这个赌注,谁会愿意靠近你啊,一个没人爱的小可怜。”喻容嗤笑着,用看玩物的目光看着常姞。
很多嘲讽声、讥笑声在常姞的周遭汇成了一片喧嚣、汹涌的海,然后吞没了她。
世界在常姞的眼中变成了一片眩晕的漩涡,恶善颠倒。她的太阳穴上开始传来一阵阵刺痛,她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头,感觉一切都荒谬至极。
是的,这个世界就是一场巨大的诈骗。
不过几天,关于常姞是同性恋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校园。
学生时代,在一个人的世界观、是非观并未健全之时,她们的善意与恶意常常是被风向所裹挟着。
有的人觉得这没什么,但依旧有很多人为了显示自己很合群而选择眉目跟风。
遭遇了欺骗与各种非议的常姞患上了抑郁症。
旁人都说她有病,却不承认她真的有病。
常姞在日记本上写下倒计时,不是离开世界的倒计时,而是离开这所学校的倒计时。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她的眉眼,她每写下一个数字之后,就在心里跟自己说:“常姞,眼前的痛苦是短暂的,不要与痛苦共沉沦。”
……
记忆中喻容那不掩恶意的笑容和此时重叠。她恶劣地看着常姞手中的画笔,说道:“常画师,麻烦你给我画张画……这是你的工作职责不是吗?”
常姞想到这是明娆姐的清吧,她不想给明娆姐惹来麻烦,不想破坏她的生意。
哪怕自己一点都不想画下这个她痛苦的起源,但常姞还是选择拿起了画笔。
画到一半时,常姞感觉到自己的手忍不住颤抖,她看着喻容的脸就像看到她那扭曲的、痛苦的回忆,回忆会变成一个漩涡,慢慢地吞噬她当下的理智。
直到,常姞的手被一双微凉的手握住。
常姞抬头就看到苏莳,她穿着时髦而简约的服装,银色的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她的气质依旧那般疏离而冷漠,但见到她时常姞却感到一股春风化雨的暖意。
苏莳摩挲着她手腕,说:“不是说手酸了吗?我来帮你画。”
苏莳的声音将常姞带出了梦魇的漩涡。
她怔愣地看着苏莳某的眼睛,委屈的情绪在这一刻流露出来,她忍不住抱住了苏莳,像受伤的小猫见到亲近的主人那般柔软而委屈:“姐姐。”
苏莳低头看着抱住她的腰的小姑娘,她看到常姞低落、委屈又愤慨的情绪杂糅在一起,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苏莳有些不解,她的目光锋利地看向了旁边的喻容。
此时的喻容已经换上了温柔无辜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擅长伪装,她朝着苏莳打招呼:“你好。”
苏莳蹙起眉头,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诡异感,喻容给她的感觉并不舒服。她压下这种奇怪的感觉,问常姞:“怎么了?”
常姞没有哼声,只是抱着她没有撒手。但苏莳感觉到自己身前的衣服湿了一小片,苏莳的心情也跟着湿了几分。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想着“这么委屈啊”,却忍不住回抱了常姞。
苏莳在后来才知道,她在这时就已经在心疼常姞了。情动早已有迹可循,只是她在感情上慢热而迟钝,直到很久以后才回味过来。
“不要,我不要你给她画。”常姞起身,擦掉了眼泪。苏莳的怀抱让她从梦魇中走出来,她早已不是当初的常姞了,破碎的家庭、痛苦的霸凌、绝望的死亡都无法将她压倒。
她常姞的生命哪怕泥泞,也不会被人轻易地踩进泥土里。
就像她在很多个黑夜里对自己说过的话语那样,她对自己说:“常姞,痛苦早已远去,不要沉沦在痛苦的漩涡里。”
“喻容小姐,我这种卖艺为生的也有自己的画画准则,我只为我认为美丽的一切作画。很显然,你不符合我的作画条件,在我眼里,你的灵魂作恶,你的言行虚伪。我不会给我讨厌的人画画。”
常姞撕掉了那张画,画了一半的纸张变成碎纸,洋洋洒洒地落了一地。
常姞连同撕掉的还有她痛苦的回忆。
苏莳有些惊讶地扬了扬眉,在她眼中对很多事情都没有波澜、情绪一直很稳定的小姑娘此时正在撕掉她的枷锁。
喻容再也维持不住虚伪的笑容,她气急败坏地咒骂着常姞:“你以为你有多高贵,一个被家暴、被嫌弃、被孤立的人,在这里说我灵魂作恶多端。常姞,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那么多人不喜欢你,是不是因为你的灵魂才是罪恶的存在呢?”
苏莳伸手捂住了常姞的耳朵,目光凝结成寒冰,语气强硬:“这位小姐,我现在以Body Electric股东的身份跟你说话,你进入了Body Electric的黑名单,不想我叫保安的话,现在就请你出去。”
喻容张口还想继续理论,就被苏莳叫来的保安拖了出去。
自始至终,苏莳都将常姞摁到自己的怀里,用一只手捂住常姞的耳朵。
待喻容消失不见后,苏莳拉着常姞的手,牵着她走到一个没人的包厢里。
苏莳解开了衬衫上随意系着的黑领带,蒙在了常姞的眼睛上。
常姞眼前的世界顿时变得一片漆黑,她伸出手抓住苏莳的衣服,有些紧张地唤道:“姐姐。”
“乖。”苏莳将常姞的两只手都束缚到她的身后,随后在黑色的领带上落下一个吻。
常姞感受到眼前的黑暗正在变得滚烫,她不禁颤了颤眼皮。
“从现在开始,忘记你的一切痛苦,把你的欢悦交给我。”
苏莳的声音穿过黑暗的缝隙,抵达常姞的灵魂,她点了点头。
无论何时,她都愿意将自己的欢悦献给苏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