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九昭扶着男人慢慢的绕过土坡,就发现裴祖父和裴父正在寻找他的身影。
“昭昭!”
男人的身形压得裴九昭喘不过气来,见到了祖父和父亲,裴九昭把男子推到了他们面前,“祖父,父亲,他受伤了,我们救救他吧。”
“昭昭,我们……”
裴父有些为难的说:“我们家里没有银子,而且他的伤很重。”
狐皮披风盖住了男子全身,身上的血在雪地里拉出长长的印子。
“银子的事情不用担心。”裴九昭从男子身上拽出一块玉佩,玉佩呈椭圆形,一端雕刻腾飞龙,另一端则是优雅凤凰,白玉无瑕,透露着淡淡的光泽,且温润有质感。
裴祖父接过玉佩,手指在上面轻轻摩擦着,双目微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感觉在哪里见过,许是年代太久远了,裴祖父一时间也没想起。
“祖父,我看这块玉佩一定可以卖个好价钱,我们去当了它。”
刚扶起男子时,裴九昭就感受到这块玉佩,硬物抵在腰上,他感觉腰上被蹭出大片淤青,男子想要活命,就得舍弃点东西。
裴家不似当年,一个铜板也拿不出来。
“父亲,玉佩有问题吗?”
裴父一眼就看出这是块上等的羊脂玉,低头看着倒在他怀里的男子,看来身份不一般。
“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裴祖父蹙着眉,无论他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哎呀!祖父,就别犹豫了,反正咱们也是给他治病,要是人没了,留着这块玉佩也没用。”
裴祖父瞬间醍醐灌顶,他刚刚在犹豫什么,什么东西比人命还重要,把玉佩放进袖子里,转身对着裴父道:“我和昭昭去村子里的当铺,你先带着这位公子回去,先简单处理一下伤口。”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裴祖父也乐意做这个善人。
凤鸣村的当铺位于最中心地段,街上人烟稀少,白雪皑皑,偶尔见到几个孩童在嬉笑打闹,片刻后,就被自己的娘赶了回去。
到达当铺时,裴九昭突然停下了脚步,转头问:“祖父,这块玉佩大概值多少银两?”
裴九昭不懂玉佩,光看色泽手感的话应该是块好玉,至于价格,他完全估摸不出来。
裴祖父作为大昭国前宰相,肯定见多识广。
“这是快上等的羊脂玉,从他的纹路来看,应该是匠人细心雕刻而来,当属无价之宝,就这么当了,着实可惜。”
裴祖父喜玉,宰相府曾经门庭若市,各地豪杰纷纷慕名而来,送给他的玉佩都是极品,因此裴祖父看着玉佩流露出不舍。
当铺的占地面积极小,掌柜的已经在里面打起瞌睡,见到顾客,心不在焉的问:“两位是要典当东西,锅碗瓢盆可不收。”
凤鸣村的村民时不时拿出一些无用的东西来典当,掌柜看到锅碗瓢盆就烦躁。
他开的是当铺,不是善人堂。
“典当玉佩。”裴祖父拿出玉佩,原本昏昏欲睡的掌柜在见到龙凤呈祥玉佩瞬间清醒过来,温润光泽的玉佩出现在深木色的桌子上。
极好的羊脂玉。
掌柜的立马来了精神,“两位活当还是死当?”
粗粝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龙凤呈祥玉佩,一双细长的眼睛闪过精明,冤大头来了。
“怎么说?”
掌柜这才注意到面前的两人,少年额间一抹鲜红痣,穿着灰色发白的棉衣,白净的脸庞露出笑容,一双眼睛纯真无邪。
旁边裴祖父眼神炯炯有神。
花甲老人和小哥儿不足为惧,掌柜心里起了小心思,完全不知道在他们面前的是什么人,曾经的宰相岂会被蒙骗?
掌柜轻咳一声,“死当三百两银子,活当一百五十两银子。”
趾高气昂的看着他们。
裴九昭心里无名怒火生气,“掌柜,你确定活当一百五十两?”
真把他们当傻子了?
裴祖父都认证了,这块上好的羊脂玉佩万金难求,这掌柜的竟然敢如此忽悠他们。
“不当拉倒,那你们去镇上吧。”掌柜也不怕他们。
出了这个门,可就不是这个价了,掌柜胸有成竹,料定了他们爷孙俩不识货。
况且镇上那么远。
“谢谢掌柜指路,那我们不当了,去镇上肯定值更多银两,一点也不费劲呢?”裴九昭从掌柜手里夺过玉佩,拉着裴祖父就要离开,掌柜面容呆滞,有瞬间不可置信。
怎么回事?
这是凤鸣村唯一间当铺,凤鸣村距离镇上有十几公里,尤其是雪天,完全就是寸步难行。
这爷孙俩就这样去镇里?
眼看裴九昭就要踏出店铺的门,掌柜一个箭步冲上去,拦住了他们,嘴上戴着小人嘴脸,“两位,镇上距离村里十几公里,难道你们就这样走着过去,来回也得好几天吧,在我这店铺……”
“掌柜的,谢谢你的好意,我和祖父不嫌麻烦的,不过也就几天时间,最起码可以当个好价钱不是吗?”裴九昭语气诚恳。
“也省的您觉得我和祖父不识货,我们就不打扰了。”
裴祖父也一脸不善的看着掌柜,糊弄人都糊弄到他头上了。
掌柜脸上的笑容崩不住了,谁他妈跟你好心,我想让你当我被宰的羔羊,你怎么就是不上当?
“公子,那您看多少银子合适?”掌柜适当妥协。
裴九昭把目光看向了裴祖父,裴祖父沉着脸说,“活当,最少五百两银子。”
“少于五百两不当。”
价格还是往少了说,在京城万两黄金也买不了,无价之宝在于有市无价,万金难求,在凤鸣村,也不好狮子大开口,等到时候再让男子把玉佩赎回来就行了。
“好,成交。”
掌柜咬牙切齿的说,一招碰在铁板上了,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爷孙俩,丝毫不受他控制。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离开当铺,他们穿过了无数小巷子,东走西走的,终于在一户农家停下了脚步,“祖父,这里面住的是医师吗?”
看起来和普通农户没区别。
“昭昭,去请医师。”
古代的医师是受人尊敬,人食五谷杂粮,难免有病痛,因此古代医师的地位是极高的,若是得一名优秀的医师,村民那叫一个激动。
李医师是外地来的。
由于医师身份,很快就在凤鸣村安家了。
“咚咚咚……”几声敲门声响起,从门内走来一个白衣男子。
医者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你们怎么又来了?上次欠我的药钱还没给,这次无论如何我都不去。”医师一看到裴祖父就没好眼色,又看到裴九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吆喝,裴小公子金枝玉叶,终于舍得出来了?”
讥讽的话让裴九昭深感不适。
裴祖父带着歉意,“李医师,欠你的十两银子,我们会还上的。”
“医师这是何意?”
“你们还欠我十两银子,真以为药材是白捡的,当初看你可怜才伸出援手的。”
手里突然被塞了银子,医师震惊的看着裴九昭,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你、你们有银子了,怎么不早点还,我很穷……”
裴九昭觉得医师很聒噪。
“医师,我家里有个受伤很重的人,要是把他治好了,银子不是问题,要多少有多少。”
五百两银子绝对能治好!!
“好好好,快带我去。”
来到凤鸣村后,很久没见过这么多银两,一双眼睛都在冒火花,裴九昭无情的打断了他的美梦,朝着医师微微抬起下巴,“医师,我们提前说好了,必须是治好了,要是治不好,一个子都没有。”
“那是自然,迄今为止从未有人质疑过我的医术。”
游历至今从未质疑自己的医术,就算不是华佗再世,他的师父也是鬼手神医。
几人到达裴家的土屋时,裴九宴已经在门口等候了,医师看到裴九宴便笑着说:“差不多一个月,就要临盆了吧!”
“恩。”裴九宴点头,对于凤鸣村唯一的医师,他说话都柔和了。
太阳沉没,暮色降至。
裴祖父率先带着医师进去,裴九宴拉住了裴九昭袖子,“你怎么随意往家里带人?”
当裴九宴看到裴父带着陌生男子回来时,他吓了一跳,险些动了胎气,因为丞相府的原因,裴九宴很厌恶除了家人外的任何男子。
“我看他很可怜,想到了前几天埋在雪地里的我,我要是不救他,他必死无疑。”
裴九昭眼色晦暗,好像蒙了层淡淡的薄雾,眼里也像敷了层化不开的冰,久久不散。
“昭昭。”
“兄长!”
“算了没什么,进去吧!”裴九宴淡淡看了眼裴九昭,弟弟心善,裴九宴说话难听。
男子被搁置在裴父的屋子里,医师面色凝重,突然他从药箱里拿出一把匕首,在火上烤了烤,然后对着男子的肉剜了下去。
“我靠,住手!”
裴九昭刚进来就看到医师这么离谱的操作,这是要生剜肉?
“小公子,难道你不知道医师在治病救人的时候不能打断。”
“那可是刀子,不打麻药吗?”
裴九昭惊魂未定,古人做事就这么直接吗?
“麻沸散吗?小公子,这里是凤鸣村,不是在京城,如此昂贵又稀少的东西,我可没有,他的肉已经腐烂了,不剜掉依旧会死。”
“没有别的办法了。”裴九昭胆战心惊,直接下去,他怀疑男子就算不死,也没了半条命。
疼也能把人给疼死。
裴父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昭昭,听医师的,麻沸散确实没有,只能凭这位公子的耐力了。”
李医师似笑非笑的看着裴九昭,“裴公子,还要继续吗?治不好我不要银子的。”
“治!”裴九昭心一横,反正把男子的玉佩换成银钱,也是为了救他,至于男子能不能承受这些痛苦,那就看他的造化了。
怪不得古人死的人多。
原来都是硬生生熬过去,正所谓不成功便成仁。
当刀子剜下去时,裴九昭仿佛听到了割肉的声音,血腥的场面,他实在看不下去了,转身看到裴九宴脸色惨白惨白的站在门口。
裴祖母和裴母在一旁扶着他。
“兄长,你、你怎么了?”难道是里面的场景吓到了裴九宴?
“无事。”
裴九宴不想让亲人担心,肚子的剧痛让裴九宴有些站不稳,感受到胎儿下坠,忍不住弯下了腰,里裤湿透,似乎有什么东西往外流。
裴母感受到裴九宴身体颤抖,她温婉大方的脸上露出惊恐的神情,“宴宴,你、你是不是不舒服,身体为何如此冰凉?”
裴祖母暗道不好,“宴宴。”
“祖母、母亲,我好想要生了。”裴九宴面露恐慌,他好像羊水破了,未知的恐惧袭击大脑。
裴九昭转头就看到李医生给男子上完药,步伐僵硬的走了过去。
“医师,我、我兄长他……”
裴九昭很懵,李医师倒是淡定,见裴九宴痛苦的捂着肚子,他慢悠悠嘱咐:“裴公子,屋子里公子的伤口已经处理好,每日记得换药,若是药没了,一定记得来取,万万不能不能耽搁。”
等裴九昭反应过来,李医师就吩咐裴家人,“把他带进屋子里,最好是暖和的屋子。”
“暖和的地方,堂屋?”
堂屋连接着灶台,是目前为止裴家最暖活的屋子。
裴家手忙脚乱,夜色降临,天已经黑了下来,无数星星闪烁星空,裴家今晚乱糟糟。
几人全部都随着李医师进了堂屋,谁也没预料,裴九宴会早产。
东屋此刻就剩下裴九昭和床上面色惨白的男子,脸被裴父擦洗干净,露出了本来样貌。
此刻裴九昭才观察男子,黑色长发瀑布般的铺在床上,容貌俊朗如玉,气质出尘。
裴九昭蹲在男子面前,“公子,你叫什么名字?”
突然抬头凑在男子嘴边,隐隐约约听到了几个字,“珩、珩……”
“那我叫你阿衡了,今晚多亏了你,也算是无意帮了我们,在你伤好之前我们还好好对待你的,这是我们给你的承诺。”
“我们帮你,你也帮了我们。”
朦胧的月色照在裴九昭和阿衡脸上,裴九昭轻轻的说:“这样咱们谁也不欠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