刃无霜睁开眼,就看见忘忧剑急切地在床前转悠。
见他醒过来,魔剑立刻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堆,一把铁骨铮铮的剑显得非常不淡定。
刃无霜立刻转过身,看向旁边躺着的唐玉缘,发现他面色灰败,头发也渐渐发白,隐隐呈现天人五衰之相。
小乌龟松花蛋趴在主人胸口,伸着脑袋着急地张望,用小爪子缓缓扒拉他的嘴巴。
看来是灵魂被禁锢在虚幻的世界,全身经脉不通,灵力无法运转,身体就会脱离掌控,像凡人一样慢慢衰老。
如果是小妖兽的话,再这么下去,会维持不了人形,彻底变回化形前的状态。
再往后,就会像普通小兽一样死去。
刃无霜当即坐起来,掌心贴到他丹田处,缓缓注入少量灵力。
然而用灵力一探,他大为震惊——
唐玉缘的妖丹为什么损耗得这么厉害?!
难怪这么快就出现了天人五衰之相!
前些日子他分明还探过,那会儿吃了绛梨果,又炼化了小妖兽的妖丹,明明已经强健了许多,怎么会这样?
但刃无霜此刻来不及思考,尝试着注入更多的灵力,先将唐玉缘的妖丹滋养起来,用以支撑全身的经脉运转,免得情况继续恶化。
“忘忧,现在过去几天了?”他问道。
不知道幻世里的时间跟这秘境里是否同步。
忘忧剑在空中画了个“十”。
刃无霜心头一紧。
他在幻世里待了大概五天,看样子里面的时间流速更慢。
再回去时,必须快些打破唐玉缘的幻想才行!
不然,恐怕小兔妖真的会遭遇不测。
刃无霜左手下意识地攥起拳头,心中焦躁又愤怒。
唐玉缘,本尊不许你有事!
“不会有事的。”唐玉缘趴在床边,给自己打气,喃喃地说,“阿兄一定不会有事。”
刃无霜骗他亲嘴,他确实有点生气,哪怕心里也是喜欢的,但觉得不能鼓励这种行为。
现在就这样,以后若真的关系亲密一些,阿兄岂不是要变本加厉?
自己力气敌不过他,功夫也不行,岂不是要任他拿捏?
就算是彼此喜欢,也得发乎情止乎礼,不能不尊重对方的感受,现在就得让他知道,这么霸道不可以!
于是唐玉缘耐着性子同他冷战,冷着冷着,却还得了趣。
平时不同他说话,偶尔用眼神和简单的言语带过,但每一次对视都会怦然心动。
看到平时冷冷淡淡、略显傲气的阿兄可以弯下腰来帮忙种地、劈柴,是一副要认真过日子的模样,也让人觉得心里踏实。
谁知道今天中午自己在做饭,阿兄好好地在水井边打水,只听“咣当”一声水桶掉落的声音,就见他晕了过去!
爹爹帮忙一起把阿兄抬回床上,又找了村里的郎中来看诊,郎中只说脉象平和,不该有大碍,让等等再看。
可等了半天多,天都黑了,他还没有醒,怎么办?!
唐玉缘心急如焚,又不敢跟爹娘和妹妹倾诉,怕家人跟着一起担心,便守在床边,眼都不眨,只怕错过他每一个微小的反应。
门“吱哟”一声被推开,唐母的声音传来:“芋圆。”
唐玉缘赶忙擦了擦眼角的泪花,装作无事地起身:“阿娘。”
“刃兄弟还没醒?”唐母走到床边看了眼刃无霜。
“还没有。”唐玉缘失落道,“若是一会儿还没动静,我再去找郎中看看。实在不行,我就用车把他推到镇子上去,找镇里的名医来看。”
唐母心疼地抚摸着他的脸:“好乖乖,别太着急,刃兄弟身强力壮,一定不会有事。”
“嗯!”唐玉缘使劲儿点头,“说不定他下一刻就会醒过来!”
唐母看着他,缓缓露出慈祥的笑容。
“我儿交到这么好的朋友,为娘也替你高兴。”她温声说,“虽然你跟重栾、草薰他们一起长大,但娘看得出来,你们性子差太多,相互之间并不那么亲,现在总算遇上一个彼此交心的朋友,是好事。”
娘亲的语调太过温柔,就像温暖的泉水流过心间,一下子击碎了唐玉缘给自己套上的伪装。
他鼻子酸得厉害,一个没忍住,眼前蒙上了一层雾气:“阿娘……我好担心他……”
“娘明白,娘都懂。”唐母将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儿子抱进怀里,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想哭便哭吧,别忍着,眼泪不代表脆弱,男子汉哭过了,咬咬牙继续面对困难。”
唐玉缘把脸埋在母亲肩头,放声大哭,把压在心头的情绪一并发泄了出来。
他哭了一小会儿,很快就吸吸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说:“我哭好了。”
唐母忍俊不禁,哄孩子一般道:“如此收放自如,我儿真厉害。”
“就是这么厉害!”唐玉缘抹了一把眼泪,也笑了笑,再看一眼床上了无生气的刃无霜,心头又是一阵酸疼。
他什么表情都挂在脸上,唐母当然看得出一切,关心道:“儿啊,刃兄弟在你心里,好像比我想象的还要重要,是吗?”
想起前几天跟刃无霜私底下亲密无间的亲吻,还有这几天冷战中也夹杂着的丝丝缕缕的情愫,唐玉缘大约明白了自己的内心。
他好像,真的很喜欢很喜欢阿兄。
喜欢被他亲,被他抱,若是就这样一同生活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看来自己就是个断袖。
虽冒天下之大不韪,但既然已经确定了,就没什么可不承认的。
只是怕父母不能接受。
“嗯,他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唐玉缘垂眸,有意试探,“是我愿意一生相伴的人。”
已经说得很明显了,不知道阿娘能不能联想到断袖那方面。
唐母却并没露出什么惊讶之色:“难怪,既然如此,那便好好照顾他,娘先出去了。”
目送母亲离开,唐玉缘无奈地叹了口气。
看来她是没懂。
也对,阿娘是本分的庄户人家,哪知道什么是“断袖”,恐怕把这个词说给她听,还得费心好一番解释。
既明确了心意,就想名正言顺跟阿兄在一起,不知道该如何跟爹娘说才好。
他的目光落在了一直昏迷不行的刃无霜脸上,又是一阵揪心。
阿兄好端端的,为什么总不醒?
还有什么办法能唤醒他?
突然间唐玉缘脑中灵光一闪,想起了上次自己昏厥的时候,刃无霜做的事。
一边奇怪为什么两个人会轮流莫名其妙地晕倒,一边趴在床边,缓缓凑了过去。
试一试,万一真的管用呢?
尽管毫无道理。
就算不管用,反正他也不会知道。
想到这里,唐玉缘便趴到了刃无霜脸边,低下头,轻轻吻上那双薄唇。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双唇紧贴的时候,好像有酥麻感一闪而过,下一刻,对方的唇动了。
唐玉缘惊愕地抬起头,看向刃无霜,果然发现他的眼睛缓缓睁开,看向自己。
“阿兄!你终于醒了!”他喜极而泣,一下子扑在了对方身上。
刃无霜紧紧抱住他,轻声道:“抱歉,让你担心了。”
他给小兔妖的身体注入了不少灵力,把那颗妖丹滋养回原来的八成,又人为地推动对方体内虚弱的经脉运转,将灵力炼化,避免造成反噬。
一番操作下来,耽误了一天一夜的时间,不知道幻世里情况如何,便立刻赶了回来。
刚一有触觉的时候,就发现唐玉缘在亲他。
脸上还沾了一点湿滑的凉意。
再看唐玉缘这般主动地扑过来,就知道自己离去的这一小会儿,对方有多担心。
想来这感情也已经到了很深厚的地步,必须用力推上一把。
没时间了。
秘境里的唐玉缘要是身体出现问题,这个幻世肯定也会破碎,但是等到那时候,恐怕一切就来不及了。
不能等,必须提前打破才行!
“阿兄,你为什么会突然晕倒?”唐玉缘担心地问,“可郎中又说你没什么大碍。”
刃无霜把他抱上床,搂在怀中:“实不相瞒,圆圆,我已身患不治之症……”
“啊?!”唐玉缘震惊地看着他,“什么病?!”
看着他惊慌的样子,刃无霜突然有些于心不忍,但没办法,只能继续道:“我说不清,镇里的名医替我诊的,只说是脑子里的病,已经药石无灵,起初就会这样突然晕倒,片刻后就会醒来,以后晕倒的次数会越发频繁,每次晕过去的时间也会越来越久,直到……再也无法苏醒。”
“怎么会这样?”唐玉缘一下子就懵了,鼻子酸涩难忍,“我不信,我带你去治,我们去京城,请、请御医!一定能治好的!”
刃无霜缓缓摇了摇头:“没用的……我不想浪费时间,我只想在最后的时光里,留下最美好的记忆。”
“无霜哥哥……”唐玉缘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那般滴落。
“我这次突然来这里,就是想看你一眼,却没想到情难自已,还是对你说出了那些话。”刃无霜垂眸,望着滴在自己手背上的眼泪,低声道,“贪心作祟,我萌生了自私的念头,想要同你成亲。”
说到这里,他又急切道:“我并没有打算瞒你,也想找机会跟你说,左右断袖成亲于礼不合,也不用登记户籍,我就只想咱们两个举行一个小小的仪式,之后的每一天,于我都是赚的。等我死了,你随意来去,照你的意愿生活就是。”
“但方才晕倒的这一次,让我幡然醒悟,我知道这么做是大错特错,我不能耽误你过正常的生活。”
这招以退为进,对单纯善良的小兔妖来说,应当最是好用。
只是,刃无霜这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尊,哪怕知道自己现在是无奈之举,还是为欺骗唐玉缘而感到了内疚。
这情绪实在陌生又来势汹汹。
做法的确是无奈,但唐玉缘此刻遭受的折磨却是真真切切的。
魔尊也有些心疼。
唐玉缘一听便道:“无霜哥哥,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又不是你逼我变成断袖的,想来我原本就是,只是自己不知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可能再娶妻生子,同你成亲,我愿意的,不用假装,这个亲若是成了,就是算数的。”
“拜了父母,拜了天地,就是真的,不然不就是欺骗父母和神明了吗?”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刃无霜:“无霜哥哥,我们成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