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回到最初的房间,沈钦钦抱着被子缩在床角默默地哭了。
裸露在外的右肩淤青斑斑,周围有几颗凝固的血珠u,与白藕细臂形成鲜明对比,像是失意时含恨涂鸦,有一种破碎的美感。
喻修琳无骨般靠站在床边,抚着浓蔻指甲,斜眼旁观沈钦钦哭了一会儿,见她朝自己看来,竟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这就哭了,我要是晚去会儿,你不得哭死?”
沈钦钦再次流下一串委屈的泪珠,“我就是不明白,本来我活得好好的,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受这些罪?”
她已经很努力不去想家,尽量让自己过好当下,可这些人太过分了。
她好累。
喻修琳叹了口气,“世间诸事,不是件件都能寻出因果。”
他忽然长腿一迈单膝跪到床上,从腰包掏出一红色小瓶子,“过来,上了药就不疼了。”
沈钦钦没动弹,一双清澈水润的鹿眸直直望向他,“姐姐,你有没有鹤顶红之类的,发作很快的那种药?”
喻修琳开药瓶的动作一顿,面露震惊,随即变成愠怒,“想寻死是么?滚出去,别死在我面前!”
他生气了,将药瓶子随手扔在床上,冷脸站回床边,一副赶人的架势。
沈钦钦呆呆地看着他完成一系列动作,吸了吸鼻子,连忙解释道:“不是,我没有想不开,我是想宰了老鸨和李嬷嬷他们这些坏人。”
喻修琳不太相信,“真的?”
沈钦钦郑重点头,“好死不如赖活着,我才不会寻死呢。”
喻修琳这才脸色好转,嘀咕道:“还宰人,你胆子不小啊。”
沈钦钦尴尬地挠了挠头,“我就随口一说,不敢的。”
喻修琳嗔瞪她一眼,“自己上药吧。”
“嗯好。”沈钦钦抬起屁股伸手去拿药,身上的被子随着她的动作滑落,露出紫色肚兜,春光微泄。
喻修琳忽然有点后悔揽下帮她身体化妆的活计。
就算装女人装的再像,也改变不了他是个正儿八经的身心都正常的男人这个事实。
喻修琳摸了摸鼻子,倒不是他会生出什么色心,而是不想损坏人家姑娘名声。
“我好了。”沈钦钦开口道。
沈钦钦不是很娇气的人,只把被李嬷嬷几人抓疼的地方抹了点药,然后将药盖好还给美人姐姐。
“谢谢姐姐的药。”沈钦钦欲言又止,接着眸光依赖,信任地询问,“真的要化妆吗?明天我……”
喻修琳勾了勾红唇,桃花眸中闪过一丝狡黠,“不然呢,你想继续挨针么……你也不必过于担心,再不济两眼一闭一睁,全当自己被狗咬了,以后封心锁爱,跟姐姐一起在这楼里潇洒红尘,也能快活一生。”
沈钦钦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顿时又布满眼眶,接着两眼一闭,留下两行泪,低喊道:“姐,你不要吓我啊。”
“噗。”喻修琳被逗乐了,见沈钦钦对着自己越哭越凶,好像他不作出承诺她就把自己哭死似的,最终无奈地摆了摆手,“好了别哭了,我开玩笑的,我一定保住你的清白行了吧。”
“哇呜呜呜——”沈钦钦的泪如水坝决堤,开得容易,关上却难了,她借着引子将数日来积压的情绪全部发泄出来,脑袋埋进被子里呜呜的哭。
“……”喻修琳觉得自己真是闲的,竟然在这逗小孩玩儿,惹哭了还得哄。
在他好声好语地再三保证后,沈钦钦总算止住哭声,却不肯抬起头,委屈地抽噎。
从黄昏到深夜,沈钦钦总算平静下来。
喻修琳可算是知道为何有人说女人是水做的,他可再不敢惹小姑娘哭了,可怕。
“明早段妈妈定会过来检查,我先给你化妆?”
见沈钦钦没反应,喻修琳蹙了蹙眉,显然耐心耗尽,他上前戳了下沈钦钦脑袋,却见她头一歪,露出一张红扑扑但明显已经安息了的小脸。
“……”竟然睡着了。
*
沈钦钦再次醒来已是第二天早上,模模糊糊间觉着肩头有些痒,正想去抓,手背被人拍了一下。
“痒也给我忍着,若是抓坏了就只能让李嬷嬷给你刺花了。”
一听到李嬷嬷,沈钦钦登时清醒,看到房间里只有美人姐姐才松了口气,随即神色一囧,“好姐姐,你别吓我了好不好?”
喻修琳翻了个白眼,“谁吓你了,段妈妈和李嬷嬷一会儿就来检查,你快起吧,不然就冲你这懒劲儿也得扎你几针。”
沈钦钦闻言迅速起身穿衣服,这才发现自己胳膊肩膀上的淤青都不见了,凑近看了看,多少还是能发现些蛛丝马迹,并且能闻到淡淡的青莲香。
跟美人姐姐身上的味道一样呢。
沈钦钦不由想起前世,只有关系非常要好的闺蜜才舍得给彼此用自己一直在用的化妆品,不禁再次被美人姐姐感动到。
但感动很快被惶恐替代,因为她又被李嬷嬷带走了。
在经过一通检查后,段妈妈对沈钦钦很满意,决定今晚让她排在前面伺候贵客,于是命李嬷嬷将她带走训话。
“今晚是你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成则荣华富贵任你享,但若你任性妄为,得罪贵人,等到吃苦受罪时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去把我给你准备的衣裳换上,贵客一会儿就到……怎么伺候男人也都教你了,你可千万别不知好歹,否则让段妈妈丢脸,定会死得很惨。”
沈钦钦就这样被迫换上露骨的衣裳,同另外几个姑娘一起被推进满是酒气的阁楼,由一群道貌岸然的男人肆意打量挑选。
一桌六人,以北阳通判大人为首,皆是锦衣华服,非富即贵。
通判吕勤扫了眼几个姑娘,心中颇为满意,面上却装作正人君子,达拉着三角眼,语气不赞同道:“段妈妈这是作甚,我等今日招待上头贵客,听说那位清正廉明,冷面无私,可不兴这个。”
段妈妈与在座的都是老相识,说话也不忌讳,“嗐,哪个男人不爱美人呢,多大的官咱没接待过,到时只要几杯美酒下肚,几位爷想要什么都成。”
“哈哈哈。”
显然在座几人与段妈妈想法一致,一笑而过后,吕勤便给段妈妈使眼色。
上头那位是贵客,同桌这几位也都是北阳城有头有脸的人物,同样不能怠慢。
段妈妈心领神会,连忙开口,“看我这糊涂的,几位爷喝了半晌竟连个倒酒的都没有……姑娘们,别愣着了,还不快去伺候着,以后啊,他们可就是你们的金主。”
几名小姑娘都是未经人事的良家女儿,不管之前是否愿意,能够被带到这屋里,必然是不敢反抗的。
几人对视一眼,便在段妈妈的逼视下开始缓慢移动。
其中一个穿金戴银的胖男人目露色光,指着最后面的沈钦钦,朝段妈妈阴阳怪气道:“上个月老爷我砸了多少银子让你寻这样的美人儿,你总说没有,这回舍得了?看来是王某人人微言轻,攀不上阴翠楼了。”
“哎呦,王老爷您可是北阳城首富,人家得罪谁也不能得罪您啊。”段妈妈亲自将沈钦钦拉到王老爷身边,讨好道:“人是前天晚上才到的,只怕没调|教好,惹您不快。”
王老爷眼睛黏在沈钦钦身上,神色猥琐,“老爷阅人无数,还用得着你调|教吗?这美人身价多少,老爷我现在就为她赎身。”
说罢就伸出咸猪手要摸沈钦钦的腰。
沈钦钦立马挣脱开段妈妈,扭头就往外跑。
“救命啊——”
在场之人皆是脸色一变。
段妈妈朝门外吼道:“这丫头疯了,快给她拿下,莫要惊扰了客人。”
沈钦钦刚冲出门就撞在了一人身上,险些将对方撞倒,自己也被弹了回来,坐倒在地上。
下一刻,一把剑架在她脖子上。
拿剑之人喝道:“胆敢冲撞知府大人,不要命了!”
桌上六人一听知府大人来了,连忙起身围过去询问伤势,刚才还要赎人的胖男人无情道:“这种笨手笨脚的女子活着也是浪费粮食。”
“……”
知府大人稳住心神后冷眼扫过挤在门口的人,随即无视他们的嘘寒问暖,向前走去。
几人不明所以,自动让开一条路。
只见知府大人走到沈钦钦跟前,抬手示意侍卫收剑,而后问道:“方才可是你在喊救命?”
沈钦钦点头。
知府大人便道:“有何冤屈尽管说出来,本官定为你作主。”
沈钦钦抬头仰望眼前一身正气的中年大叔,直觉他是个好官,不禁哇的一声大哭出来,指着段妈妈一行人道:“我是被他们拐来的,他们还要逼我卖|身。”
六个男人立马远离段妈妈站到别出去。
段妈妈脸色微僵,很快恢复如初,甩着手绢笑道:“大人明察,咱阴翠楼可不做那种蹲大牢的事情,这丫头是被她爹卖给我的,手续齐全,奴家这就派人给您拿她的卖身契去。”
段妈妈做这行多年,表面功夫还是会做的。
可惜这位新上任的知府大人不同以往她打交道的官员,并不打算敷衍了事,听完她的话,从容地走到桌旁坐下,道:
“正好本官今日被请在此处吃饭,时间充裕的很,既然你能证明自身清白,便呈上来给本官看看,谁是谁非,本官自会判断。”
段妈妈也只是微微皱眉,便笑道:“奴家遵命,这就去给大人拿。”
岂料话音刚落,外头忽然一阵嘈杂。
有人大喊,“不好了,走水了!”
接着门口便是浓烟滚滚,以惊人之势涌进屋来。
屋内之人皆是一惊,胖男人首当其冲跑出去逃命了,段妈妈也尖叫着跑出去。
知府大人没来得及说话,便被侍卫带着从窗户跳了出去。
落地后,知府大人命令道:“快去救人!”
等侍卫再回房间,屋内的男人全朝他扑了过去。
“大人救我。”
“大人先救我,我给你一千两!”
侍卫眉头一皱,一手一个将人全部扔了出去。
这是二楼,摔不死。
待他去救躲在角落的几个小姑娘,才发现沈钦钦不见了。
与此同时,沈钦钦正用茶水浸湿了的帕子捂着嘴,猫着腰往外跑,打算趁乱逃出这个鬼地方。
路过某个房间时,却被人一把攥住胳膊给拉进了屋里。
沈钦钦定睛一看,又惊又喜。
“姐姐?!”
惊喜过后便是焦急,沈钦钦反手拉住美人姐姐便往外走,“我们快逃吧。”
喻修琳又将她拉回来,笑着指了指窗口,“从那走岂不是更快?”
沈钦钦摇头,“从那出去是后院,我要逃出青楼……姐姐若是想留下,我可以自己走,有机会我一定会来看你的。”
喻修琳揽住沈钦钦肩膀,安抚道:“有知府大人给你作主,何不光明正大离开?”
沈钦钦想起自己被李嬷嬷带走前美人姐姐说过已经找到办法救她,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她还以为自己被骗了。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沈钦钦惊讶道:“知府大人是姐姐请来的?”
喻修琳笑而不语,接着凑近她耳朵,轻声道:“再告诉你个秘密,这把火也是我放的。”
沈钦钦:“……”这种秘密是可以随便说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