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凤仙的话忽然飘得很远,一直没被人在意的背景音乐在此时格外清晰,每一句的歌词都被听得清清楚楚。
也不只是歌词。
好像还有自己的呼吸声。
姜斯怔愣几秒后,若无其事地撑着身体回到原来的位置上,盯着桌面喝空的易拉罐心烦意乱地想,肯定是他喝多了。
这酒的度数一定不准。
这才几瓶就能喝醉人。
小凤仙和白七娘聊着云城的事,徐揽月一口接一口跟喝饮料一样喝着啤酒。没一个人注意到他们这时的安静。
正发着呆,姜斯的胳膊忽然被握紧抬起,他下意识去看,海棣已经撩开他的衬衫袖子,去看衣服底下的情况。
手肘上被擦破的地方已经有血丝淌出来沾到衣袖上。海棣分开布料的时候,粘连的肉被猛地扯动,姜斯倒吸一口冷气。
“很疼吗?”海棣蹙起眉心,手上动作放得更轻。把剩余的一点布料小心翼翼剥离完,完整看到那块白皙的皮肤上赫然有一大块擦破泛着血丝的地方,伤口可谓是触目惊心。
眼见海棣脸色更加难看,姜斯不知道为什么,莫名流露几分心虚的感觉。推开他的手,用衣服遮掩起来,尽量若无其事道:“没事,擦了点皮而已。”
海棣压根不听他说什么,直接起身去翻找出来碘伏和棉签,来给他消毒。
姜斯不肯伸手,他就一把拽过去,钳制着那条受伤的胳膊。
大惊小怪。
姜斯随他去。海棣的动作认真到了谨慎的地步,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那块伤口。姜斯看了几眼,甚至有点好笑。
海棣几根棉签沾了碘伏涂在伤口上,冰冰凉凉,加上他的手也是冰的很,只一会,姜斯就感觉刚才喝酒的躁意不见了踪影,甚至还有点安静的舒适。
嗯,安静。
嗯?
姜斯蓦然转头,发现聊天的几位早就停了下来,直勾勾往他们俩身上盯。
小凤仙啧啧一声,“都不想说你们两个。”
“我们俩怎么了?我受伤了,消个毒而已。”
“我们看得见。”白七娘道,言下之意:你不用解释这么多。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三位中最有文化的徐揽月幽幽叹气。
“......。”
姜斯也不知道怎么会解释这么一句,感觉会越描越黑,索性闭了嘴不再说话。
等处理得差不多了,就收回手老老实实坐着埋头吃东西。
所幸她们三个也没继续调侃下去的意思,继续开启下一场话题聊了起来。
姜斯还想去拿酒喝,海棣直接夺走,仰头倒进自己嘴里。
跟瓶子擦手而过的姜斯愕然:“你手边不就有吗?”
“你喝不少了,别喝了。”海棣晃了晃易拉罐,理直气壮道:“我替你喝。”
“......”行吧。
破天荒地没听见姜斯怼人,海棣还有点不习惯。
盯着人看了一会,发觉姜斯也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刚受完伤,忽地就软和下来。被发梢遮挡的耳根后红了一片,伸手去摸一下,应该会烫得惊人。
真难得。
海棣心想着。
.
收拾完吃剩下的狼藉后,姜斯去换了睡衣打算睡觉。转身的功夫,卧室又多出来一个人...一个魂。
“你有事?”姜斯问他。
“我看你需不需要帮忙。”海棣说得好似十分勤于助人的模样。鉴于他确实经常帮姜斯干活,姜斯倒也没觉得奇怪,“不需要你。你出去吧。”
“......我看你好像很热的样子。”说着,海棣就往姜斯靠近了一些,抬起手来。
姜斯愣住,侧过脸去,想去避开他的手。却没想到海棣只是把手在他头发上拨弄几下,语气罕见地带了笑意,“你头发乱了。”
说罢,丢下一句“早点休息”就离开了卧室。
姜斯站在原地沉默一会,忍不住抬手去摸自己的脸,他手指冰凉,触手摸到滚烫的皮肤。
都是喝酒喝的。
姜斯再次埋怨起酒。
.
早上醒来后,姜斯依旧感觉没好多少,太阳穴涨的生疼,头脑恍惚,睁眼半天也没想到今天要干什么 。
中元节后,就他那店十天都难得开一次张。姜斯刚心安理得地翻个身打算继续睡,自动退出睡眠模式的手机忽地响起来。
打开一看。
姜斯登时起身,头也不晕了,身体也不困了,整个人精神抖擞还能去楼下跑了几公里。
罗妍偷偷给的内部消息:姜斯分两批次给的奖金到账了。
几乎是颤抖着手查看的银行卡余额,数了又数,确认没错后才联系了罗妍。
姜斯好奇为什么要分两次给。
罗妍似乎在忙,半晌才慢吞吞回复:领导想跟你签后续系列作品,这个后续奖金需要你签完后才能发。
姜斯一愣,感觉自己上当一样:当时为什么不说?现在已经做完发出去了才说不觉得晚吗?
罗妍心虚,没再回复。
姜斯脸上的笑意沉下,看着屏幕上文字不住感叹,“这很职场。”
嗯,果然又上当了。
人在极度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姜斯简直气笑了,把手机一扔,起床去找饭吃。
他好歹是有一笔进账,吃了顿丰盛的早餐才去店里开门。如他所料,一上午都没人来。
但是下午却是来个意外的人 。
沈笏推门进来,见姜斯正支着头看书,过去敲了敲桌面。
“姜小友。”
姜斯讶然,忙摘下耳机,起身招呼,“你怎么来了?来买东西?”
沈笏看了一圈周围的丧葬品,沉吟道:“我暂时用不上这些。”
“……”好像也是。
姜斯笑了笑,“那你过来是有事吗?”
“最近榕城出了事,我特地来提醒你一下。中元之后,不少野鬼反映身边的游魂野鬼少了许多,我怀疑是有人勾魂炼鬼。你要小心着些。”
“有人勾魂炼鬼?”姜斯诧异,“只听过大鬼捉小鬼,还没听说人也能干这种事的。这是什么旁门外道,怎么没听过?”
“这不是我们常见的派别,是南岭那边的人。据说民间有人会役鬼,称为鬼师。鬼师寻找合适的鬼,使用秘术,将其魂魄和自己相连,让它不能噬主,只能听命调遣。”
“不过一般的鬼师役鬼也是做善事,替普通人解个疑难杂症。这种大规模勾魂炼鬼的还是第一次听说。”
见姜斯脸色凝重,沈笏安慰道:“也不用太紧张,我已经让人四处寻找了,这几天肯定会有消息。”
“辛苦你们了。”姜斯点点头。
“应该的。”沈笏看向柜台上的人偶,又道:“我给我师兄去信询问了招魂的事,过几天他就能过来看看。”
姜斯大喜,笑容愈发真心实意:“那太好了,谢谢您。”
不过,姜斯好奇:“都现代社会了,你们还写信交流?”
“微信也是信。”沈笏一本正经。
“行吧。”
沈笏一摆手,转身离开。
“沈大师都亲自上门来提醒,看来这鬼师挺棘手的。”姜斯说着,拎起来人偶,跟他平视,“听见没,你最近小心点。别被人拐卖了。”
海棣:“……”
事实证明,有些话不能乱说,不然一语成谶。
傍晚有客人打电话订货,姜斯忙着准备,一直到十点多才停下手。
打点好东西后,他一手抱着人偶,一手去关灯。灯光刚灭,一黑一白两道虚影大摇大摆地从外面飘了进门。
有志一同地往扎成捆的香烛那边扑,那小黑顺手还拎起一个金元宝,深深呼吸,享受道:“卧槽,好香。”
“好香,好香!”另一个捧着香烛沉迷。
两鬼丝毫不把自己当外鬼,就这样跟逛超市一样,边走边拿,各抱了一堆东西。
小白总觉得有什么东西窥视自己,往外面一看,正对上纸扎店老板了然的目光。
“!”
“小黑……我们好像被发现了。”
“怎么可能,我们一直踩点盯着,附近没有其他鬼——”
小黑说到一半,风铃被摇动,正要锁门的纸扎店老板再次进了门。
那眼神,很显然就是能看见它们。
“……?”小黑茫然,跟同伴对视,“他不是人吗?”
“好大的胆子,零元购到我头上来了。”姜斯冷笑。
他开店这么长时间,第一次见这么不懂规矩的鬼。这跟抢银行有什么区别?
他话落,海棣现了形,站在他旁边,拎着根金棒。一看就是姜斯的打手。
忽见一道鬼影突然飘出来,小黑小白本就惊疑不定,这下更是害怕,想到近来的传闻,当即将拿的贡品放在地上,扑通一跪。
口里大喊:“大人饶命!”
小白比较会说话,求饶道:“小的初来乍到,不知道这是您的地盘,求大人饶命。放小的一马。”
“……”
这滑跪的也太丝滑了。
姜斯纳闷,他看起来这么有气势吗?
清了清嗓子,他问道:“站起来说话,你们是从外地来的?”
这些没有被阴差带走的野鬼一般来说只会在自己死亡的地方徘徊停留,轻易是不能到处乱跑。
毕竟人间是现代社会,阴间还是类似封建社会的结构,每个地方都有城隍庙管辖,没有通行证就算是偷渡。
小黑小白一脸哀怨,“我们跑路不就是因为您吗?”
没想到跑了这么远,还是遇到了。
“?”
真是好大一口黑锅。
姜斯冤枉极了,“什么就因为我?我做什么了?”
小黑小白互相对视,谄媚道:“有的事不用说这么清楚吧,咱们自己都懂。”
姜斯:“说!”
两鬼被吓一跳,慌慌张张和盘托出,“大人,我们是从南边来的。听说有人到处抓鬼便跑到了这里,没想到……没想到……还是落到您手上。”
这下,姜斯算是听懂了。
“你们觉得我是南岭来的鬼师?”姜斯纳闷。
“这......您...身边有个生魂...”小黑/道。
“我问你们,那南岭鬼师手段这么吓人?竟然把你们逼到背井离乡。”姜斯问道。
“那太吓鬼了。”提起这个,小白就一肚子苦水,“寻常鬼师最多养几个鬼当作随从,他不一样。他拿鬼来炼蛊,让同类相残,把赢家选出来作为驱使。就这段时间来,他已经捉了几百只鬼,一直北上,一路走一路捉。”
姜斯奇怪道:“这么长时间都没法师注意吗?”
“您不知道啊?好多法师都出去了,压根没在国内。”
它这么说,姜斯才想起来白二叔公似乎确实说过,国际上有个斗法大赛什么的,看这样子规模着实不小。
“行了,这次就放了你们,下次就不会这么客气了。”姜斯将两鬼驱走,特地把之前做的守门神挂画找出来,挂在柜台正中央,这样再有小鬼有抢劫的打算,也不敢进来。
重新锁好门后,海棣道:“回去得跟其他几个说说情况。”
“是得让她们小心着。”姜斯叹气:“最近怎么诸事不顺的,早知道上次去道观就顺便拜拜了。”
海棣心念一动,突然道:“要不然我去找罗妍领导谈谈?”
“别了吧,那领导我见过,都五十多岁的老大爷了......万一被你吓出好歹。”姜斯觉得不至于此,“等过两天面谈吧。”
这章真是跟小姜共情了,我现在还被拖欠着一笔奖金呢.....(叹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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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