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算是看到头了。”姜斯将视频初稿发给罗妍,伸了个懒腰,脚在地上一蹬,转椅兀自在地板上划出道痕迹,借力转了半圈,正朝着海棣。
“等我这视频做好,就能腾出手来做你的事。也不知道你家在哪?连招魂都招不到你。”姜斯胳膊肘搭在扶手上,撑着尖细的下颌,懒懒道:“不过今天先带你找大师看看。万一有人有办法呢。”
“你很想让我回去?”海棣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沉沉看着他。
姜斯一脸“你在说什么废话”的表情,“你是不是忘了自己还是生魂?”
“我没有。”
“那你这是什么表情?”姜斯眯起眼睛,“该不会是在我这香烛吃上瘾,不想当人努力了吧?”
海棣:“......”
姜斯还想细问,手机电话响起。他在屏幕上滑动,接了起来。
是罗妍,她先是礼貌地震惊三连:“卧槽,卧槽,卧槽!”
“这个点子太牛了,姜老板,你这次绝对可以的,等发出去肯定爆火!”
“我看看……这纸人好精致,动作这么流畅,感觉跟CG动画一样。但是又不一样……哎呀,反正就是好厉害。你这镜头设计的也绝了,不愧是科班出身的。”
姜斯难得有点谦虚,“还可以吧,后面还有特效没做到,不算完美。你看看内容上有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宣传这方面还得你来审核把关。”
“没有没有,都挺好。我觉得非常好。”罗妍笑吟吟道,“对了,法会你记得去看看啊,听说从宁市请来一位大师,特别厉害。”
“怎么厉害了?”
“据说帮不少大佬都看过。”罗妍说到这,可以压低声音,“我这两天被同事科普了一把。就三年前,荥州突然下了场特大暴雨,两天之内,整座城全淹了。眼看伤亡人数不断上涨,是这位大师和其他各地法师赶到,大办了场法事才让暴雨停歇,传说做法那日有巨龙现身,不少人都亲眼目睹到了。”
“这么厉害。”姜斯一惊。他对暴雨的事情略有耳闻,但不知其中关窍,趁机看了海棣一眼,应下来,“行,我今天就去看看。”
.
因着是中元法会,时间都在白天,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六点。
姜斯到的时间有些晚了,但人群却丝毫不少,熙熙攘攘,摩肩接踵。
一踏进道观里面就闻见浓郁的香火味,往中间法坛上的香炉看去,正立着根一米高的粗香袅袅燃烧。
他实在不喜欢往人多的地方凑,就捡了条偏僻点的路走,肘腕夹着海棣附身的人偶。到了没几个人的地方,低声问他,“你感觉怎么样?”
毕竟是道观,就算办法事,一般的鬼怪也不能进来。海棣是生魂 ,不知道观里的神像对他有没有震慑作用。
“还好。”海棣惜字如金,只说两个字。
“那就好。”不知道他心里还闹着别扭的姜斯放了心,夹着他,大大方方地从几个蓝紫色道袍的道士身边走过。
眼看离晚会开始还有一个小时,姜斯随意在里面逛着。刚拐进太岁殿时就听见前面两个背包的小姑娘对话。
“我不信道啊,我是xx教徒。”
另一个人道:“我也不信,我是团员。”
“那我们能进正殿吗?感觉不太合适。”
“你抬头看啊。”自称团员的姑娘说着,姜斯仰头一起看去,只见里面大殿上扯着醒目的横幅。
女生字正腔圆念出来:“坚持宗教信仰自由。”
“……”姜斯沉默,跟着两个女孩进入殿内。
再抬头去看威武到神像,总觉得对方身上发着赤红的光芒,显得怀里的人偶有几分烫手。
姜斯家传做纸扎也经常跟鬼怪打交道,但到底他也不信教,不好去上香,只抱拳表示敬意。在里面转了一圈,时间就这样慢慢滑过。
等到一声锣响,才惊觉到了晚会时间。
最后一天晚会依旧是往日的流程,先是上供拜香,然后持经吟唱,最后散米祈福。
磬钟声依节奏响起。
姜斯站在围栏外,观望里面穿着各色道袍的人。实在不知道哪个是他要找的,于是跟旁边的人打听道:“你知道哪个大师是从外地邀请来的吗?”
旁边的人是个虔诚信徒,一直抱拳跟着经文念诵。间隔间,听见姜斯这么问,啊了一声,“这都是本观的法师,没有外地来的。”
“?”姜斯也是一愣,受邀前来不跟着一起做法会吗?
他道了谢,找罗妍发信息问她有没有大师的照片。
既然没有他要找的人,姜斯干脆离开大殿,找了个僻静地方歇着等罗妍回复。
里面开法会,外面在布施香火。闻到香味的野鬼纷纷赶来,有个年头稍早的老鬼眼珠转了一圈,不屑和其他小鬼一起争东西吃,干脆翻墙进道观,打算偷点更好的香火吃。
一扭头,就看见个年轻人坐在石凳上休息。隔了十几米都能闻到他身上那股香甜可口的香烛味。
老鬼下意识馋得舌头都掉了出来,滴滴答答淌口水,乌青的眼眶贪婪的看着对方。
一身香火味,又这么年轻,肯定是观里没啥本事的小道士。
这边连个鬼影都没有,要是不趁机打个劫,他晚上睡觉前都得抽自己几巴掌。
想着,他径直飘了过去。故意露出恶相,凶狠开口:“喂!打劫,把你身上的香烛纸钱都交出来!”
“……?”姜斯往周围看了一圈,确定是在对自己说话。
“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快把东西交出来,不然今天就别想离开这!”老鬼说话的时候,舌头一直垂在胸前动来动去去,跟条上吊用的绳子一样。
真是开了眼,居然有鬼跑到道观里打劫。姜斯的震惊之色无法言喻,甚至有点佩服它的勇气。
“喂?听到没!”老鬼看这人一直盯着自己瞧,以为是被吓傻了,伸着舌头去叫他。
舌头刚甩出,被姜斯一把揪住。
“嗯?”老鬼懵了,使劲往后退想扯回舌头。
姜斯不给他这个机会,三两下打了几个结,把那条长舌头挽成一团。又趁着老鬼张嘴的空隙间,塞了一大把石头进去。
松开手,看老鬼挣扎试图吐出来嘴里塞得满满的东西。那些石头和打成结的舌头混在一起,几乎把嘴角撑到了耳根处。
“呜呜呜呜——”他愤恨地看着姜斯。
姜斯没理他,嫌弃地摊着两只沾满口水的手,冲到几步外的水龙头前清洗。
太恶心。
他这几天怎么老遇到这些东西,先是蛇,再是掉舌头的老鬼。
就不能有个正常点的生物吗?
回头再看伸手给自己解结的老鬼,姜斯犹觉不够,一脚踹过去,“好大胆的鬼,居然敢在这打劫。”
老鬼欲哭无泪,它往年都这样干,谁知道常在河边走,今天居然就湿了鞋。
姜斯正想着要不要把它丢出去时,忽然背后传来一声:“道友且慢。”
来人是两个男人,一前一后走过来,前面的是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一身灰白唐装,手上还拎了把折扇。后面是个更年轻点的人。
“有事?”姜斯挑眉看去。
“今日观里不限附近鬼怪进入,但也不欢迎不知道感恩的恶鬼进来。你去处理一下。”
年轻男人将老鬼轻飘飘地一把拖走,一时间,此处只剩下姜斯和中年男人两人。
“道友不是观里的人吧?”沈笏道,视线在姜斯身上扫视,最后落在他的眸子上。“道友眼睛有些不同寻常。”
“我不是道士。”姜斯解释身上香火的来源,“家里做丧葬生意,你误会了。”
“难怪。”沈笏了然,从善如流改口,“小友刚才的举动和常人不太一样,原来是家学渊源。”
姜斯姑且就当是夸他,礼貌笑了笑,“大师是道观的法师吗?刚才没在法会上见到你。”
“我也是从外面来的。”沈笏右手执扇轻敲左手掌心,“随便出来逛逛,没想到随便看了场戏。小友真是勇猛。”
能徒手抓鬼的,沈笏活了这么久统共就见了这么一个。
姜斯听他这么说,心头一跳,“你从宁市来的?”
沈笏讶然,“你知道?”
“听朋友说过宁市来了个大师,特地来拜访一下。没想到这么巧。”姜斯喜笑颜开,总算不是白跑一趟。
他三言两语就说明了来意,“我有个朋友一直离魂,想尽各种办法都没能让他回去。今天就是来道观问问有没有解决办法,让他早点回归身体。”
“生魂离体?”沈笏脸色凝重,立即想到刚在宁市看过的海家公子。
最近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么多人离魂?
“小友那朋友在此处吗?我要先看看情况。”
姜斯手指怀里一直装死的人偶,“就是它。”
看见人偶的沈笏,“……”
真是天才办法。
回不去□□中就再做个身体。
“小友不仅身手敏捷,也同样机智过人啊。”沈笏干巴巴地夸赞,对姜斯伸出手,“我能看看吗?”
“当然。”姜丝把人偶递过去,沈笏仔细打量一番,发现抛开潮玩的造型不说,整个人偶确实十分巧妙。
四肢关节都做成可转动的样子,方便活动,又因为是特殊树脂胶制成,鬼魂附在上面,阴气都能被遮挡掉绝大部分。
“确实不错。小友真是为我提供了个新思路。请问这人偶身体是怎么制作的?能不能教我一些。”
姜斯想也不想道:“我网上定制的。你要有兴趣,我把链接推你。”
“……”沈笏怔愣一瞬,忍不住慨叹,“真是没想到,高手竟在民间。”
他琢磨着,回去和天师协会上提一提,看能不能把这技术用做他们平时的法器。
姜斯看他一直走神,忍不住催促,“那个大师,人偶的事情以后再说。你要不先看看我这朋友。”
“他一直在外面飘荡,连妈妈都找不到,特别可怜。”
说话间,沈笏陡然被拉回思绪,一手捏了个手诀,合眼默念。
但念了半天,人偶丝毫没有反应。
沈笏无可奈何睁开眼睛道:“真是不好意思,我在招魂这方面没有太多研究。你这朋友,我也没办法。”
姜斯有些失望,但只能这样,将人偶接了过来 “好吧。”
想了想,沈笏道:“生魂到底在外面飘荡不好,如果有需要可以把魂魄带到道观里养着。至于回魂或许是时机没到,小友可先等上一等。”
姜斯谢过他的好意,加了沈笏微信,多嘴问道:“大师贵姓?我改下备注。”
“沈笏,满床笏的笏。”
姜斯打字的手一顿,多看他一眼,赞道:“这名字真好。”
听起来有权有势的。
把商店链接给沈笏推了过去,姜斯还想问问有没有其他大师能一起看看,就听刚才离开的年轻人快步跑过来,神色慌张,“师父,出事了。”
沈笏镇静持重,问道:“慢慢讲,发生了什么事?”
年轻人表情复杂:“来了两个柳仙。”
确切说,是两条大白蛇。
嚯!
这下真不怪他震惊,就连姜斯都诧异起来,“柳仙怎么这个时候来道观?”
中元法会,这仙家又不是受众对象。
“不知道啊!按道理要去也应该去寺庙......”年轻人小声嘀咕。
按哪门子道理?《白蛇传》吗?
姜斯听得一清二楚,忽然觉得这群专业法师也不是特别靠谱。
上个月,我去外地爬山。本来抱着肃穆庄重的心情踏进道观的某个神殿里,结果抬头就看见一条巨大的显眼横幅写了几个大字:严格贯彻党的领导下的宗教政策方针。那瞬间,真给我干沉默了,整个灵魂跟洗涤过一样直接升华!
看来咱妈不仅管人,连天上地下一起管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4章 第 2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