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昀看着傅玉昭突然咧开的唇角,不由地也被带动起一丝愉悦的情绪。
这也太好哄了。
他好整以暇地托着下巴,问道:“夫人想好怎么对付他们了吗?”
这称呼,一旦改口,叫得是越来越顺口了。
挺好听的。
傅玉昭温柔地笑着:“天凉了,就让崔家破产吧。”
她笑眯眯地说着,谢昀却打了个冷颤。
看来以后不能随意惹夫人生气!
她坐了下来,打开面前放着的盖碗,抿了口茶,不疾不徐地问道:“夫君可知三殿下背后势力?”
谢昀犹豫片刻,点头承认。
傅玉昭眸色微眯,“那夫君可知,杀人不见血,才是对付敌人最好的办法。”她刮了一下茶盖,撇去上面的浮沫,“我有一个好法子,不如我们二人联手?”
谢昀沉吟片刻:“夫人请说。”
“前些日子北方雪崩,夫君不是还问我要银子了吗?”
谢昀微微颔首,因着伤亡重大,上次那些银两根本不够。胖管家暗示了他很多次,今日本想厚着脸皮向他夫人再要一点。
傅玉昭再问:“夫君身边总有几位武功高强,擅于易容之人吧?”
谢昀再点头。
他有点摸不透自己这个夫人的想法了。
她问这些,究竟是想干什么?
傅玉昭本来想秉着徐徐图之的策略,慢慢把三皇子的势力瓦解。
既然他的屠刀已经对向她,那她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是时候回击一次,让他也好好担心担心自己。
腊月廿一,大雪。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寒冷,也格外的漫长。
京城尚且如此,西北的风雪更甚。
景文帝端坐在大雄宝殿的龙椅上听着各方来报,面色阴沉得如乌云压顶。
兵部尚书李珣的声音沉稳而有力:“陛下,今年的风雪来得比往年都要猛烈,西北来报,近来接连发生雪崩,现在就连驻守关外的龙骑军都宣布军粮告急,急需朝廷救援!”
户部尚书岑绍元目光闪动,他抬头望去,目光和在殿上站着的谢曜在空气中交汇,立马出身回禀:“陛下,臣觉得李大人这是在危言耸听了。”
他气若神闲,手捧奏折微微躬身,“臣以为,雪灾之象每年都有发生,龙骑军应早有准备,此番话语,莫不是李大人为了多要点军饷而特地夸大其词。”
李珣当即怒道:“你......你!岑大人这话实在不妥,虽然每年都有雪灾,却也要实际考量,此次灾情严重却需朝廷支援,我等怎能见死不救?而岑大人作为户部尚书,理应为陛下分忧。”
“我自然唯陛下之命是从,但李大人是否太过于杞人忧天,如今国库空虚,你可不能为了自己一己私欲而谎报军情。”
“西北知府已将灾情整理写成文书,这几日定会送达,西北是军事要地,若是因为断了粮草被北边的鞑子觊觎,那影响的是整个大景朝!”
“李大人我来与你说说历来发生灾情的上报程序,先是由地方——......”
大雄宝殿上,李珣为首的兵部一派,和岑绍元为首的户部一派就这样激烈地争吵起来,两方人马就朝廷现在是否要进行赈灾展开了一场辩论。
景文帝坐在龙椅上,看着下方的群臣各自争论。争吵的内容甚至从是否要进行赈灾到了为各自部门谋利的话题上,叽叽喳喳越来越投入,差点都要动起手来。
吵得他脑袋都疼了。
过了大半个时辰,景文帝看他们还没有争论出个所以然来,李珣被气得满脸通红,他一拍龙椅,大吼一声,“都安静。”
众人静默,齐刷刷地转向面前的这位陛下。
李珣掀袍跪下,含悲忍泪,“陛下!民生之事,实在国之根本啊!”
“李大人当真是不放过一点为兵部谋利的机会啊!”岑绍元在一旁开口讥讽道。
景文帝微闭双眼,沉默片刻后,他缓缓开口:“秦太尉何在?”
话音刚落,一个身着云纹仙鹤的紫袍中年男子出列,他躬身一拜,道:“臣秦方,参见陛下。”
景文帝目光如炬,冷峻地问道:“秦太尉,朕问你,李尚书说言是否属实。”
秦方一拜,沉声应道:“回禀陛下,李大人所言不虚,今年的雪灾确实异常严重。龙骑军统帅郑裕和将军前几日来信所述,如今西北沿途所见,尽是饥寒交迫、流离失所的百姓,饿殍遍地,实在令人痛心!”
岑绍元听罢脸色骤变,背后冷汗涔涔,却还欲再辩,“陛下,这也只是龙骑军一面之词,若要朝廷赈灾,一时之间实在难以筹集到这么多物资和资金,更何况——”
他悄然侧过头去,看到谢曜微点头颅,心下顿时明了,话锋一转,“更何况,若要去西北赈灾,人选更是至关重要。不知陛下心中是否已有派遣的人选?”
李珣闻言轻轻嗤笑一声。
他方才看得明白。
岑绍元枉顾灾情,不顾百姓死活,只在三皇子点头后立马又转变了口风。
拿这个来当夺嫡的筹码。
真不配当这个户部尚书。
景文帝点头,沉吟片刻:“岑尚书,朕给你三天时间,务必筹集好赈灾的银两物资,不容有失。”
他又看向另一侧,“李尚书,待岑尚书筹集好物资后,朕便将此事全权交于你负责。你今日回去仔细物色赈灾人选上报于朕。届时和转运司一同赴西北赈灾。”
李珣俯首一拜,“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圣望。”
岑绍元也跟着一拜,“臣遵旨。”
景文帝深觉疲惫,大手一挥。
“退朝吧。”
百官纷纷俯身行礼,而后缓缓踱步而出。
一名身形微胖的官员往前追逐着,“李大人等等我,莫要走这么快。”
李珣闻言转头一看,略微迟疑地停在原地,依然沉着张脸,问道:“崔大人有何要事?”
那人跑定后气喘嘘嘘,弯腰喘气。
追李珣的正是大理寺卿崔铎,他平日里与李珣交好,今日看着好友板着脸于心不忍,不由劝道:“朝中风气如此,你不必太过于介怀。”
李珣听罢依然紧抿嘴唇,默然片刻。他抬头望向乌压压的天空,突然开口道:“崔兄可还有事?去我家喝杯酒吧?”
崔铎愣了一下,随即拍手笑道:“我正有此意,那今天可要到你家去蹭几杯你那珍藏的竹叶青,上次有幸喝过一回,到现在我还馋得厉害!”
两人一同骑马进了李珣的府邸。
李珣吩咐下人备了一桌酒菜,然后从地窖里拿出珍藏的竹叶青。菜还没上全,他便干了两杯。
崔铎急忙按住他手中的酒杯,“李兄莫要如此,酒喝太快容易伤身。”
李珣神色黯然,愤愤地说,“我今日要是再憋下去,拳头就要砸在那岑绍元的脸上了。”
“西北一事事关重大,不仅仅是边关百姓的安危,更关乎着那些为我们保家卫国在战场厮杀的将士。”李珣眼眶泛红,猛地夺过酒杯,又狠狠地灌下了一大口酒。
“崔兄,如今三殿下为了跟太子殿下争那至尊之位,什么都能做得出来。偏偏太子太过平庸,次次都避其锋芒。而陛下呢?我们的陛下啊,实在太过偏心,不然怎会纵容让三殿下的势力壮大到如此地步!”
“崔兄慎言!”
“今天你也看到了,事实就摆在眼前,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岑邵元那个混蛋竟想把赈灾这种大事作为日后拿捏龙骑军的一个手段。”李珣长叹了一口气,用力地揉着眼睛,“我只是觉得心寒,边关上百万的百姓,二十万的龙骑军,都抵不过这位三殿下在我们陛下心中的分量......”
崔铎听言将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心中也是郁气难舒。他自嘲地笑了一声,“如今的朝堂,早已不是你我当初想要的为民请命的朝堂。只剩下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若今天将那岑绍元换成是你我二人,恐怕这会儿,我们已经在刑部的大牢里了。”
李珣跟着发泄了一通,心里总算是舒服了一点。
“好在,陛下最后还是同意了赈灾的请求,西北的百姓总算有一条活路了。”
崔铎凝目沉思,突然一拍桌子,“李兄,如今陛下让你物色人员去西北赈灾,我觉得可能是在敲打你。”
李珣一惊,“为何这样说?”
“我总觉得这件事情没那么简单!那岑绍元今日突然改口你不觉得奇怪吗?若是仅仅因为秦太尉的话临阵退缩,他一开始便不会出来阻拦你!”
崔铎身为大理寺卿,想问题总喜欢抽丝剥茧,细细探查。他这么一分析,李珣也觉得此事有异。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为今之计就是等他筹集好物资,尽快前往西北。三天时间,我想他应该做不了什么手脚。”
崔铎连连摇头,不赞同他的说法,“此番路途遥远,变故太大。”他沉思片刻,当即做了决定,“我手下有一大理寺丞,名叫颜渊,他虽然年纪尚轻,但是聪慧过人,三日后,我便安排他跟着你的人一起启程,兴许能帮上什么忙!”
李珣闻言大喜,提起酒壶给双方斟满,又敬了一杯。
当两位尚书大人在这喝着酒纾解心中愤懑之时,谢昀也已经收到了消息。
齐火齐炎齐焱三兄弟如今已名正言顺地住进了谢府,对外就说是傅成晅行走江湖时结识的朋友,如今特地聘请他们来给傅玉昭当贴身侍卫。
齐焱虽然年纪最小,但是轻功最好,探听消息他最合适。
齐火和齐炎两兄弟使的都是剑,内力深厚,持剑站在一起,看着便是凶神恶煞不好招惹的。
傅玉昭和谢昀他们几人在屋内将计划又仔仔细细地推演了几遍,确保万无一失。
谢昀表情严肃:“这个计划确实堪称天衣无缝,但是还有一个漏洞。”
傅玉昭疑惑,“哪里还有漏洞?”
“今天有人看到大理寺卿崔铎上李尚书家喝酒去了。”
“那又如何?”
谢昀揉了揉干涩的眼睛,解释道:“我猜,崔铎必定会派一名他的得力干将一同前往。大理寺的人,届时只要有一点点蛛丝马迹,他们都能追查到底。”
傅玉昭心中一惊,然而此次的行动天时地利,她实在不想错过这个可以让对方元气大伤的机会。
她思索片刻后稳住心神,道:“既如此,我们不如故意漏出这一点线索,送给大理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