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行了半个多月,外面略过的就不再是农田和村庄,而是无穷无尽的崇山峻岭。
那日中午,太阳正好,照得人暖暖的。车夫刘三提意说,可以休息片刻再行。正巧路边有片树林子,廖淮璟从小到大坐得都是汽车,再不好也是自行车、小电驴,第一次接触马车,被震得仿佛要散了架,全身骨头无处不疼,遂很痛快应下来。
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点点洒落,这片树林种得大概是常青树,在这样冷的秋日里,也能如此这般生机勃勃。清风送来一阵松柏的枝叶香气,朝世子看着如此景色,突然手脚痒痒,想去林间走一圈,遂向廖淮璟请示。
“倩姨,”朝宁用手指了指那片树林道,“我就去前面溜达一圈,不过一刻钟肯定回来,您不要担心。”
廖淮璟看了看那片与春夏季节相比,并不算茂盛的树林,思所片刻后,仍点点头。如今,出发已快一月,他并不知道白鹰会什么时候动手,在哪里动手,或许人家就在附近埋伏着。
虽说有些紧张,白鹰会在自己没赶到之前就把朝世子弄死,但风险和回抱一向来都是成正比的。
如果自己在朝宁已经绝望时出现,那种生死相护,定能让世子和这个继母之间越发亲近。
朝宁走上一个小山坡,就见上面长了几颗橘子树,橘子已熟透,挂在树上随着风摇来荡去,怪好看的。
他想,倩姨那样的内宅女子,平日里吃得讲究,肯定没吃过这种野橘子。遂顺手摘了好几只,自己先拿了一个拨开吃了,将余下的塞进袍子的衣袖里,暗暗后悔此次进林子没带上一块包裹布。
他打算暂时不往下走了,先把橘子带下去给倩姨尝尝,便急匆匆回到他们安营扎寨之处。
廖淮璟见朝世子回来了,拎起个笑,正打算迎上去。却被002无情阻止:“廖先生,”听这语气,有些勉强和难以言喻,“,您的笑……您的笑太假了,”说完,002再次顿住,似乎在思所,该如何形容廖淮璟此时此刻的笑才能帮助他改正,“您不要皮笑肉不笑的。”
听闻此言,廖淮璟马上转身,背对着朝宁的方向,生怕他看到:“知道了,谢谢提醒。”
他调整了一下,满脸堆着慈母笑,向朝宁走去:“宁儿,怎么这样快便回来了?”
朝宁脸上的欣喜藏都藏不住,仿佛得了荣誉的小孩儿,正等着大人的夸奖。他小心翼翼,献宝似的从衣袖里拿出五只橘子,往廖淮璟怀里塞:“倩姨,这是野橘子,您一定没吃过,父亲召我去边境时,正逢秋季,我便会在路上搜集这种橘子,解渴顺便解乏。”
见廖淮璟半天没动作,朝宁有些着急,夺过一只橘子,帮廖淮璟剥好了,递给他,道:“倩姨,您尝尝吧,可甜了呢。”
廖淮璟笑着摸摸朝宁的脑袋,一手接过世子递来得橘子,道:“好。倩姨现在便尝尝,这可是我们宁儿给倩姨剥得橘子呢。一定可甜可甜了。”
朝宁看着廖淮璟满足地吃完整个橘子,还未等他夸自己,便跑开了。他从马车里,找出一块包裹布,再次上了山,这次下来时,拎了一大包野橘子。
他将包裹布展现给廖淮璟看,道:“倩姨,宁儿知道您爱吃,这次宁儿带了包裹布上去,摘了一大兜呢,倩姨可以吃一路了。”
廖淮璟看着朝世子对赵兰倩关怀备至的样子,很是不明白,这么好一个孩子,为什么赵兰倩要将他养残了,难道就只是为了给自己儿子铺路么?虽说朝岳翔是庶子,可他生于朝亲王府。
只要在之后的人生里,不做出足以诛九族的事,这辈子,能过得比寻常市井百姓家好千百倍不止。
可廖淮璟不知道,他的现代思想,是理解不来古时候女子渴望的母凭子贵,以及大户人家嫡庶之间的激烈斗争的。
朝宁细心将野橘子放进廖淮璟马车里后,便打算再去山上逛一圈,这么些时间,他还没逛够。况且,他也想去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猎些野味。
“倩姨,我再去山上走一圈,顺便看看能不能猎些野物,给您和侍卫们都换换口味。”朝宁一边将自己的箭往背上背,顺带往箭篓子里加了些箭矢,一边和廖淮璟说。
“倩姨不要担心,宁儿至多一个时辰便回来了。”
那些镖头、侍卫奴仆,听说世子爷要自己去山上猎野,哪里能放心。总镖头——阿三和总护卫长——阿强,都要求和朝世子一起前去。
廖淮璟在一旁帮腔:“宁儿,你就让阿三和阿强陪你一同前去吧,保险起见些。”
朝宁本想拒绝,但见倩姨这样关心自己,也便不好拒绝了。倩姨的要求,他从来不会,也不知道该如何拒绝。毕竟,这是唯一一个除了皇祖母外,对自己这么好的女子。
皇祖母平日里忙于宫物,就算再疼他,有时候也抽不开时间,而倩姨却是将除掌管中馈外的时间,都给了自己。
记得有一次,自己和翔儿弟弟同时病倒,高烧不退。倩姨亲自守了他一夜,翔儿弟弟则被丢给了嬷嬷照顾。
朝宁其实知道,那日的确是朝悦歆将自己妹妹推进荷花池,原因是,朝悦歆看着妹妹身上穿着番邦进贡,用闪光绸缎制作的华美衣裙,嫉妒皇家嫡庶子女之间的不公平待遇。趁着朝玲的丫鬟给她拿点心的工夫,顺手将她推进了府上的荷花池。
后来太后娘娘问起,朝宁终究还是没告诉太后事实,即便朝玲哭红了眼,骂这个哥哥连亲妹妹也不疼。那日,回府后,朝宁便给朝悦歆弄来了一件一模一样的闪光绸缎衣裙,甚至比朝玲的还要华丽一些。
他只求朝悦歆和朝玲能好好相处着,手心手背都是肉,朝宁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白鹰趴在树林里观望朝世子很久了,感觉自己整个身子都已经麻木,手边罐子里的白蛇也“嘶嘶”吐着信子,像是等得不耐烦了,有些蠢蠢欲动的急躁。
他不明白,为什么赵侧妃明明雇佣了自己,来杀她表姐留下的唯一嫡子,一边自己又要跟来,生怕赵侧妃反悔。好容易弄来这么大笔银子,他都投入进了制作毒药里,那些毒药则早给自己养得一大群白蛇喂食了下去。
白鹰咬了咬牙,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银子都给了,便是交易成功,不能反悔。今日,不论如何,也定要让朝世子折损于此才好。如若赵侧妃非要阻拦,那便一起杀了也罢。
见朝宁终于远离了人群,朝着林子深处走,白鹰从泥地里爬起来,抓起身边的罐子,将盖子打开,顺手摸了摸罐子里白蛇丝滑锃亮的鳞片,对它道:“我的好蛇,等下可要好好表现。”那蛇似通了人性,动了动,吐了吐信子回应。
阿三和阿强走在朝宁一前一后,他们总觉得今日这林子里过分安静了,即便是深秋,可太阳也很好,总该有些虫鸣鸟叫,但却没有。
“宁世子。”走在前面的阿强回头问朝宁,“您刚刚上来的时候,这里也如此清静无声吗?”
阿三和阿强常年在朝楠国各大地方走镖,又身怀少许武艺,警觉性总要强些。
被阿强提醒后,朝宁也觉有些不对劲,他道:“方才上来时,一切正常,还能听到些鸟叫。”他越说越是心惊,如今哪里还有什么鸟叫,只能听到偶尔封过树梢时的沙沙声。
“不对。”阿强道,“宁世子,不如您先回去候着,野味我和阿三去打来也是一样的。”
“可是,”朝宁有些犹豫,“我想亲手打些野味给倩姨尝尝。”
阿强似是犯了难,他想了想道:“那……那好吧。我在这里和您一起猎野味,让阿三去给外头报个信,防患于未然。”
他正要和阿三交代几声,就见一人从邪四里窜出来,手里提着把亮晃晃的砍刀,刀上的阳光反射到朝宁这边,亏得没照在眼睛上,不然铁定要失明几秒。
那人造型十分奇特,头发剃成地中海,长得五大三粗却在下巴上留了两撇胡子,两只耳朵上带着老鹰图案的耳饰。穿一身与自己形象格格不入的灰色道袍,更加显得形象古怪至极。
“白鹰!”朝宁眼里满是恐惧。
他一定不会认错,这个人,便是父亲在自己小时候,给他说故事时,提到的,大名鼎鼎的江湖杀手白鹰,请他出山的价码十分昂贵。朝宁根本想不明白,有谁会想杀了朝亲王唯一的嫡子,但为什么,白鹰看着他的眼神,就好像看着目标人物?
“难为宁世子认识我。”白鹰邪邪笑了下,他说话的声音沙哑而阴沉,听起来实在不算悦耳。
“阿三!”朝宁唤道,仔细听,便能听出朝世子声音中的焦急和恐惧。
“阿三在。”阿三自己也吓得不住瑟瑟发抖。
他虽身怀武艺,可这一心半点,只够送货运物勉强混口饭的家伙,还不够白鹰热身,何况还有他带着的,战无不胜,毒性十足的白蛇。
朝宁招招手示意阿三过来,贴在他耳边道:“阿三,你趁着白鹰不注意,下山去报信。我和阿强会保护好自己的。”
阿三有些不愿意,他也同样细声道:“可是,可是宁世子就您和阿强两个人,您的武功也不高深,阿强也是个半吊子。虽说我也是半吊子,但三个臭皮匠,还顶一个诸葛亮呢。”
朝宁有些急了,他揪紧了自己的袖子,道:“不要可是,若再这样下去,我们谁也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