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晏山青走远,宋玉回头打量林墨和赵清欢,不怀好意地问:“林墨哥哥,你带清欢姐去哪了?”
林墨语塞,本就话不多,此刻被她这么一问,更是说不出来了。
赵清欢却一脸幽怨地盯着林墨。
宋玉识相地跑过去挽住赵清欢的胳膊,小声问:“吵架了?是不是林墨哥哥欺负你了?”又用下巴指指林墨。
赵清欢翻了个白眼,抽出自己的胳膊就走,背影相当潇洒。
既然答应了人,宋玉决定给他俩牵牵线,于是说:“林墨哥哥,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吗?”
林墨闻言一怔,想起什么来,冲宋玉点点头。
林墨是孤儿,五岁那年被宋玉的父亲从街上捡回了家,便一直生活在宋家。那时宋玉不过两三岁,小模样粉雕玉琢,煞是可爱。
“我就知道林墨哥哥不会忘记的。”宋玉上来挽住林墨的胳膊,感觉到对方身子一僵,但她没有松开,依然挽着他,“咱俩这么多年没见,去喝一杯?”
宋玉其实根本不会喝酒,可为了帮赵清欢,也只能硬着头皮上。
二人去了花戏楼旁边的小酒馆,碍于宋玉的名声,林墨选了一间包厢。
林墨的话不多,一直是宋玉在说,他偶尔点点头,听到兴奋处笑一笑。
宋玉看得出来,林墨喜欢自己,可又不是那么喜欢,好像更多的是一种迁就。
聊到酒酣耳热,宋玉红着脸问:“林墨哥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不能说的事情?”
林墨似乎清醒又似乎喝醉了,凤眸里射出几分温柔:“玉儿,我就要走了。”
宋玉一怔,酒醒了大半:“去哪?你之前不是说回来找我吗?”
“东京。”林墨呷了口酒,拇指摩挲着白玉杯,“你不愿意跟我走。”
宋玉这会儿明白为何赵清欢生气了。
“清欢姐对你有情。”宋玉也不再遮掩自己的意图,“林墨哥哥,我有自己的苦衷。”
林墨没说话,依旧在摩挲空空如也的酒杯,力道大得仿佛要把那被子捏碎。
“你和清欢姐认识也有十年了,她一直对你有情。”宋玉只差指着林墨的鼻子说你不能辜负她的情意了。
林墨依旧不语,凤眸里的光闪烁着,却对宋玉的话避而不答。
宋玉搞不懂面前的这个人,索性也不劝了,端起最后一杯酒,一饮而尽:“那你一路顺风。”宋玉不问林墨去做什么,因为她隐约觉得就算问了林墨也不会说。
从酒馆出来,看见赵清欢就在外面等她。
“我尽力了。”宋玉抱歉地看了她一眼,“林墨他要走。”
赵清欢深吸一口气,示意她陪自己走走:“我知道,不强求。”
俩人沿着花戏楼旁边的花路走,很少人知道这条路,这是花戏楼角儿们的秘密之地。
看来赵清欢常在这里转悠,一路领着宋玉来到一处八角亭。
黄昏十分,夕阳透过密林射进来稀疏的光晕。
俩人相对而坐。
赵清欢眉眼弯弯,不愧是赵老板,方才的阴霾早已不见踪影,笑盈盈地看向宋玉:“方才花戏楼的老板托我告诉你,他们打算把你的名字挂在名人堂里,让我问问你。”
宋玉一听,又是激动又是惊讶:“真的?”
对面的女人点点头:“你不是花戏楼的角,所以只能先问问你的意思。”
宋玉兴奋地站起来:“我当然同意。”
赵清欢清秀艳丽的脸上划过一丝笑:“你同意也不行啊,还得让你们班主同意,你的卖身契还在那儿吧?”
卖身契?宋玉被名气冲昏了头脑,没错,她现在根本不是自由身,无论干什么都要经过文媚娘同意才行,就连她来花戏楼唱戏赚的钱也要分给文家班一半。
文媚娘铁定是会让她进名人堂的,但必须是文家班的宋玉,而不是花戏楼的宋玉。
方才林墨说自己要去东京的时候,宋玉的心里也起了念头,要想完成这系统交给自己的终极任务,东京是她必须要去的地方。
要去东京,那必须先离开文家班,成为自由身。
回到文家班之后,宋玉翻来覆去地想该怎么离开文媚娘,她还不能把进名人堂的事情告诉文媚娘,不然她更不会放自己走。
眼看陈州城一年一度的戏曲联会就要开始了,文媚娘忍不住跃跃欲试。
这戏曲联会说是选拔会唱戏的好苗子,可实际上每年选出来的都是年轻貌美的小花旦。这些花旦们凭借戏曲联会声名远扬,不仅能招来好客人,更能为自己挣个好前程,好姻缘。因此,每到这个时候,陈州城里普通人家凡是会唱戏的姑娘们都会来此一试。
宋玉倒不是想给自己谋什么前程、姻缘,她看中的是名声,只要能再给自己的戏名添把火,她自然乐此不疲。
上一届戏曲联会的戏魁是花戏楼的赵清欢,据说是陈会长亲自选出来的。
每年参与戏魁挑选的人都不同,不知今年戏曲联会会让谁来。
文媚娘为了这次选拔还特意为自己裁了三套戏服,粉、绿、红,分别对应三个不同的环节。
“干娘,你这次这么破费啊?”莺儿乖巧地凑在文媚娘跟前,看她摆弄自己刚做好的戏服。
宋玉正在一旁练习自己的花枪,她打算在戏曲联会上唱一出之前没试过的《花打朝》。
文媚娘抖开自己的戏服往身上披,眼睛还不是朝宋玉这边瞥:“哎呦,宋老板都这么辛苦练习耍花枪了,我还不能做几身衣裳啊?”
话里话外,酸不溜的。宋玉也不让她,将手里的花枪往上高高抛起,一伸手紧握枪杆,抬脚弓步,花枪的箭头直抵文媚娘咽喉,接着就是一句戏腔:“文老板,看枪!”
文媚娘来不及反应,身子猛地一绷,吓得脸色发白,一看是宋玉,出口就骂,撂下手里的戏服就要打她。
宋玉识趣地的收起花枪,撂下一句“班主饶命”,拔腿就跑。
宋玉如今不同往日,文媚娘已经不敢再像以前那样轻贱她,就算宋玉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文媚娘也会掂量掂量自己要说什么话,做什么事。
今儿文媚娘算是借题发挥,毕竟宋玉在文家班里的声望越来越大,她这个班主几乎都要被压过一头了。
宋玉被文媚娘追着满戏园子跑,直到她跑不动了举手投降,求饶:“我认错了,文班主。”
“看你还拿枪指着我!”文媚娘得意地掐着腰,转身扭着腰走了。
“玉儿姐姐,你没事吧?”
宋玉摇了摇头,看着文媚娘的背影,皱了皱眉头,她忽然想起了一句话:不要小瞧一个女人的嫉妒心。
月底,戏曲联会定在花戏楼举行,报名的人在门口涌动。
莺儿感叹了一句:“今年也轮不到我了。”
宋玉点点她小巧的鼻尖:“尽力而为,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莺儿也不恼,反正她身边这位铁定是今年的戏魁。
文媚娘今儿是真高兴,遇见不少之前的老戏迷,这会儿正在那儿你推我搡,好不快活。
宋玉看了一眼文媚娘,嘴角微微一勾,真羡慕这样随时逢场作戏的女人,左右逢源。也许是她宋玉想错了,文媚娘不是嫉妒她,她之所以要花枝招展是为了要招揽看客,这才是她能把文家班延续这么多年的原因。那这样一来,她还会轻易放过宋玉吗?
就在花戏楼门前人满为患时,阿枫突然从里面出来,大声吆喝着:“大家静一静!所有参加戏曲联会的人来我这里报名,其他人凭邀请函入场。”
阿枫话音刚落,有一半的人都冲他挤了过去,这一半的人里大部分都是女子,登记完之后,他们进入花戏楼的后台准备化妆花选,男女分组,女子和男子分别在两个房间。
要说花选其实跟选美差不多,过了花选,其实已经赢了一半。
刚进来时,女孩们还兴高采烈的,一看宋玉进来,一个个瞬间面如死灰。
宋玉讪讪笑了笑:“别紧张,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这话不仅没安慰到那些女孩,还让她们更沮丧了,因为宋玉的实力根本不在外表,而是唱腔。
文媚娘咳嗽一声,招呼着:“姑娘们,都别看了,这戏魁呀非我们宋老板莫属了,你们该干嘛干嘛去!”
这话比宋玉那话有效果,女孩们一听,就非要争个你死我活不可,一个个原地满血复活,屋里的气氛马上又活跃起来。
这时,阿枫敲门进来,挥舞着手,捏着嗓子说:“姑娘们,第一回,花选,就要开始了,都准备好了吗?”
莺儿一贯调皮,见阿枫长得像个姑娘,跑过去看他:“阿枫哥哥,你这模样也能参加花选。”
一句话说得姑娘们开怀大笑,阿枫却臊红了脸,但不妨人家八面玲珑,捏着她的耳朵说道:“你个小丫头片子,我要是能花选,还能轮得着你们?”
莺儿被他捏的叽哇乱叫,挣开阿枫扑到宋玉身边,再不敢回头看他。
“好了,可以出门来了!”阿枫转身出去。
五颜六色的姑娘们打扮停当,一个个都不像方才进门时你推我挤的,这会儿都不敢往前走。
文媚娘左右一看没人给自己抢,回头冲那些小丫头笑了笑,挺胸抬头大摇大摆出了门。
宋玉拉着莺儿紧随其后,回头冲那些女孩挥了挥手。
观众挤满了整个戏厅,看上去乌泱泱一片。
莺儿的手湿漉漉的,抓着宋玉不放。
宋玉回头小声说:“不怕。”
男女两组分别从戏台两侧井然有序地走上台前,底下观众响起了掌声,还有人吹口哨。
宋玉扫了一眼贵宾席,晏山青和桑孟也在,她不由把视线收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