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燕安慌慌张张地跑在高三年级走道上,突然有个人从她背后抓住她的衣领,迫使她停下来,“谁这么可恶啊!”她骂骂咧咧地回头望去,扯住她衣领的人竟是雷立行。
“放手!”林燕安用手抓了一把雷立行的衣袖,她因刚才摸过焦黑的笔记本外壳,手上沾了许多黑色的灰,还没来得及洗手,这么一抓,给雷立行洁白的衣袖抹了一层锅灰一样的黑色。
雷立行松开她的衣领,看了一眼她,一身湛蓝色英伦风的校服沾上一片片灰绿色的苔藓,一双手脏兮兮的,像是不好好念书,去爬桐子树了。他移开视线不敢去看她那张不堪入目的脸,十分嫌弃地搓了几下弄脏的衣袖,发现那些黑色的污块蹭不掉,气愤道:“林燕安,你去烧炉了还是卖碳了,搞得脏兮兮的。”
林燕安歉意的拍了拍手,“抱歉,我之前听说班主任要开除我,情急之下忘了洗手,大不了,你这身衣服我帮你洗干净。”
雷立行十分无语,催促道:“算了,你快点洗手了跟我回去!”
“回去?”林燕安第一反应便是‘她被开除了,雷立行领她回去’,她激动得抓着雷立行的手,雷立行一直在抗拒她那双黑手,林燕安丝豪不顾及自己手上的灰,扯着他的衣服撒娇:“叔,你行行好,别把我领回去,我还想继续上学啊。”她给他衣服上多处蹭上几块黑色的斑点。
“林燕安,你想反悔是吗?”雷立行火大起来,之前明明说好的,帮她开完家长会,她就跟他回去和他父亲商量退婚的事,这会她居然耍赖。
雷立行强制抓住林燕安的手,给她拖到最近的男厕所里,找个水龙头用力搓洗。
林燕安的手被一双有力的大掌搓揉着,透明的洗手液搓着滑滑的,皮肤上一阵紧缩,像是有一张嘴在吸她的手背。
冲洗干净后,雷立行二话不说,又给林燕安拽走。
她被开除了!
林燕安神情恍惚,她还没来得及好好念书,上天就不给她机会。她像个提线木偶一样任由雷立行拽着走在诺大的橡胶操场上。
走着走着,她心里越来越发酸,终于难过的蹲下哭了起来,边哭边喊:“啊,我被开除了,叔,你怎么这么狠呢,不让我留下来。”
雷立行停住脚,看她哭得稀里哗啦的,尤其是那暗红色的痘痘糊了一脸泪水之后变得越发鲜红起来,连眼睛都哭红了,没有比这种哭相更难看的了。他烦躁起来:“是你班主任被开除了,又不是你被开除,你哭什么呀!你答应过我的,要去见我父亲,还不到一个小时就忘了,你脑子里装的浆糊啊!”
林燕安红红的眼眶里还含着热泪,问他:“真的吗?我没有开除啊。”
雷立行别过头回应,“嗯,真的。”
她止住哭声,在雷立行的裤腿上擦掉眼泪,笑着说道:“早说嘛,吓死我了,叔,你真好。”
“快走啊!”雷立行本就有洁癖,她这样子只会嫌她丢人,赶紧拉起她的身子,跟他走向学校大门。
雷立行受不了她又哭又笑的样子,这个女人麻烦得要死,她刚才的举动,只会让他越发嫌弃这个女人,越是嫌弃就越想快点退了这门婚事,从此不要跟她扯上任何关系。
林燕安跟他坐上一辆黑色的宾利,雷立行系好安全带开车,她坐在后座上。林燕安回想起来雷立行来找她的目的,她忽热正视起来,手搭在雷立行的椅背上,好奇问道:“叔,你爸为什么叫你跟我结婚?”
“昨天晚上你爸跟我爸说了什么,你不知道吗?”他反问她。
她摇头,“不知道。”
雷立行无奈的看了下后视镜里的她,不能指望她知道些什么。
林燕安细细思索一翻,一定是林卫国跟雷安生商量好的,昨晚上他们好像是谈成了一件事,肯定就是这桩婚事,怪不得林卫国会反常的顺着她的意愿,同意她不跟江宪交往,原来是憋着大招呢,要她跟一个身体不行的人结婚,她是一万个不愿意。
湘南区是S市著名的豪宅区。林燕安头一次来这种顶级富豪居住的园子还相当生疏,雷家就在半山里,占地面积最广,花园里有个长方形草坪,四周种着红色的玫瑰和一排排修剪得整齐的樱花树。草坪的一边是石阶梯,梯子像一条长蛇穿梭在草坪之中。
林燕安和雷立行走在草坪附近,两人来到长长的阶梯前时,雷立行低头看了下自己身上满是黑点的白衬衣,停下脚,林燕安刚走几步,发现雷立行没跟上来,回头望去。
逆着光的林燕安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仿佛是个黑影,一个困在阴暗的空洞里很久,刚爬到一点光下就暗了。雷立行依旧没有在她身上停留超过五秒,淡淡说道:“你先上去,在最前面的白房子门口等我,我去换身衣服。”
雷立行转身往旁边的大理石铺的小道上走了,林燕安没有意见,见他远去,只好继续往阶梯最高处走去。
平时缺乏锻炼的林燕安才走到阶梯一半就已腿酸,她扶着腰停下来歇气,看着一眼还忘不到头的阶梯,嘴里牢骚起来:“古人说:行百里者半九十,要走到90%才算走到一半,这一看还有这么远,雷家真变态啊,要修这么长的阶梯。”
牢骚归牢骚,阶梯还是要爬的,她平息一下呼吸,又往上爬。好不容易爬上顶了,林燕安弯腰喘得不行,站在池塘边休息。这里是一个很大的方形莲花池塘,塘里的水十分清澈,倒映出池里的睡莲,与湖面形成轴对称。
林燕安轻喘着气,前面走过来一个熟悉的男人的身影。男人俊秀的五官面无表情,如冰山一样,身材高壮,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一身黑色的衬衣,黑色的裤子,黑色的头发,一身高冷得不近人情的气质让林燕安感到说不出的压抑,在他面前,自己仿佛自卑到骨子里。林燕安不想上去打招呼,假装没看见,转身想要逃。
“林燕安!”对方喊出她的名字。
林燕安像被施了定身术一样,脚迈不动,硬着头皮转身面对他,尴尬一笑:“好巧啊,雷俊贤。”
她同样喊着对方的名字,不再是像以前那样尊称雷教授或者雷医生。是因为上一世,她整容失败成了脑瘫后并不是没救,当她被送进急诊室后,雷俊贤做为主治医生,却对她见死不救。当时她还隐约听到雷俊贤说‘人丑多作怪,再怎么整只会越来越难看,活着都是浪费空气,早死早超生……’就这样,做为医生的雷俊贤拔了她的氧气罩,不到五个小时,林燕安就死在急诊室。
雷俊贤打量一下林燕安,一身校服沾满了灰,再配上那一张令人恶心的痘痘脸,跟叫化子有什么两样,真想不到这样的人敢出现在他家里,这让有洁癖的雷俊贤差点反胃。
“林燕安!你来雷家做什么?”雷俊贤问。
“我来跟雷立行……的父亲商量退……”林燕安在这个人面前总会不自觉的紧张,连说话都语无轮次,她没有说出‘退婚’二字,而是改口道:“我要跟雷立行的爸爸谈一笔生意。”
“谈生意?就你这样?”雷俊贤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挖苦道:“跟我爸谈生意,你算什么东西,你配吗?林燕安!”
林燕安踉跄一下,她低头不语,不知道怎么回答,这雷俊贤还是一如既往的厌恶她。两年前,他到S市第一中学做实习老师时,很受学校女生欢迎,大家都削尖了脑袋去接近雷俊贤,林燕安也跟其他女生一样,哪怕自己顶着一张可怖的痘痘脸,也敢来给他送早餐向他示好。她拿着自己亲手做的意大利面送到对方面前时,雷俊贤毫不客气地打翻在地,还讽刺道:“一看到你就倒胃口。”接着同学们个个嘲笑她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长得丑还想得美!
当时林燕安自尊心严重受挫,然后江宪就出现在她的世界里,她便以为自己在黑暗中有了光,以为自己遇到了真爱。谁知,这却是一场早已策划好的阴谋……
雷俊贤见林燕安木讷的不说话,嫌弃的愤怒的说道:“林燕安!无论你来谈什么生意都没用,给我滚出雷家,这里不是你这种人该来的地方!”他刚刚接到消息,他的舅舅**被S市第一中学开除了,据说是林燕安的家长从中做梗,煽动学生家长要求开除**。舅舅以前最宠他了,却因为林燕家的家长,再也不能回校教书,前程全毁,现在他又看到林燕安若无其事的出现在他家里,这笔账能不从她身上讨回来吗?就把一腔怨气撒在她身上。
可恶!泥巴人还有个土性呢,雷俊贤真是欺人太甚,林燕安忍无可忍,突然抬眸对上他,娇声喝斥:“什么叫我这种人不该来雷家!你雷家遍地是金子怕人来抢吗?你雷家的人都跟金包卵一样,沾都沾不得吗?我林燕安又不是找你谈生意,碍着你什么事了吗?雷俊贤,你不过是个私生子,还把自己当雷家的主人,可笑。”她不知道是哪来的勇气,敢这样跟他说话。
‘私生子’三个字触到他的逆鳞。
“林燕安,你找死!”雷俊贤勃然大怒,他从小被人嘲笑野种或私生子,最痛恨别人说他是私生子,仿佛‘私生子’三个字像一个耻辱的烙印刻在他身上,让他这辈子都洗不掉,他恨不得这世上知道他是私生子的人都去死!他气冲冲地走上前狠推了把林燕安,把她推下莲花池。
林燕安被他突然袭击地一推,身子不稳扎进池子里。
池子里的水很深,林燕安在水里根本站不起来,她很恐水,七岁时遇到过海难,死里逃生后就再也没去过海边,连游泳池也怕,因此一直没学会游泳。一但水淹没她的心脏,就开始慌了,在水里扑腾几下又沉下去,沉下去又扑腾几下,浮浮沉沉的。
雷俊贤一直站在池子边上居高临下的藐视着水里呼救的林燕安。
“有人落水了,是个女的,长得好丑啊!”
“长这么丑就别出来吓人啊,?”
有几个佣人经过水池,看到林燕安在水里快淹死了,其中有个仆人脱了鞋子准备下水,被雷俊贤一句话给打回去了:“谁敢下去救她,就给我滚出雷家!”
很难想象这是一个以救人为职业的医生说得出来的话,仆人怕丢了饭碗,只好穿回鞋子袖手旁观。
林燕安没有力气,再次沉入水里。一个穿白色衣服的人影忽然跳进池子里把林燕安捞起来了。
林燕安看着把自己抱上岸的雷立行,心里久久不能平静。她全身湿透,头上还顶着几片翠绿色的浮萍,衣服紧紧贴在身上,把她娇小精致的身材凸显出来了。
雷立行把她轻放下来,抹了把脸上的水,转身对穿黑色衣服的雷俊贤的脸狠揍一拳,斥责道:“雷俊贤,你疯了是吗?对一个女孩子下手,你想闹出人命啊。”
雷俊贤被揍了一拳,半边脸浮肿,骂道:“雷立行!你混蛋!你凭什么管我的闲事。”他不服气的伸手想打回去,却被雷立行抢先一步,一脚给他踢下水池。
“凭我是你兄长!她是我请来的,你对我的客人不敬,我就要出手教训你。”
雷立行白他一眼,带着湿透的林燕安走了。留下雷俊贤在池子里拍打着水面叫骂:“雷立行!雷不行,你给我回来!”
林燕安回头看了一眼高傲冷漠的雷俊贤,难过的流下眼泪,上一世他对她见死不救,这一世竟想要她的命,难道就因为她长得不好看,就不配活着吗?
雷俊贤,是你逼我的!
原本林燕安是一万个不愿意跟雷立行联姻的,现在她突然改变主意了,觉得做雷俊贤的嫂子挺有意思的,可以当雷俊贤的长辈,压他一头,哪怕雷立行身体不行,她也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