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逸很快又自我否定:“……还是不对,就算这样也不能确定他这个点一定会错吧?”
“我当然给他挖了不止一个坑,他这个地方就算他侥幸看过,我还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坑等着他。”
“……我第一次感觉‘君子报仇,十年未晚’这句话还蛮恐怖的。那就没人发现你的书错了吗?”
“当然有。”郭卜拍拍郭策的肩膀:“作为我所有编书的第一位读者,册子一眼就看出来了。”
郭策对郭卜的无脑追捧,花逸能理解他就算看出来也不会指出。
“其他人呢,这么多坑的书也有人买?”
“有资历的不会通读一个无名小辈的注解,没资历的,谁看得出来那是个坑?”
花逸:“……”好像是这么个情况……
郭策:“书能盛行,当然也是你郭先生写的好。即便有失偏颇也够他们用了,乐翾买完就停印了,等我回去还得重修一版,把那版压下去。”
花逸突然想起来:“那你们怎么不算上我一个呀!要不是刚才你们两人一唱一和,我爹也不会受刺激来罚我。给我也准备一段,让我爹看看祖坟上冒青烟是什么样子……”
花逸说着,语音渐小,视线落在郭卜身后。
本该离开人正站在身后。
乐翾自认不是个输不起的人,但刚才几个长辈只是看小辈切磋的随意态度,乐翾输了也不好太过郑重其事,打算等郭卜出来在伏低认输。
技不如人,他乐翾还不至于碍于脸面,对自己的失败杜口木舌。
结果就听见方才那一番阴谋,手里夹着的几本书中间还放着那本注解。
郭卜回头,全无被抓包的慌张,甚至打起了招呼:“小公子原来还没走。”
乐翾不知该做何表情,只问了最想知道的:“东郭折言就是你。”
郭卜坦然承认:“不才浅知拙见,公子可还满意?”
乐翾压抑着表情,不知道愤怒和羞耻哪个更多,薄唇抿成一条线,整个人从脖子红到耳根。
就在郭卜以为要被指着鼻子骂几句,或者打一架什么的,都准备好把花逸丢过去了,结果乐翾什么也没说,一甩衣袖转身大步离开。
三人面面相觑,花逸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激动地指着郭卜:“好像那个,好像那个什么……”说着又看向郭策,先让他帮自己找个词,郭策像看傻子一样盯着他。
“啊!”花逸想起来,“那个始乱终……”
“姑父!花逸他想……”
花逸赶紧去捂住对方的嘴。
“啊!”接着就是吃痛地叫了一声,收回手捂住后颈。
郭策瞪着他收回手刀
……
……
为防止折断根茎,只能用顶端细长的小锄头慢慢刨,连带着土一起扒出来后,再用布包住,细细将土块碾碎。
花逸刚清理完一根就干不下去了,抱怨道:“老郭,你不是自称脑子能解决世间九成的麻烦事吗,借点智慧。”
郭卜:“土浸水则软……”
“废话,我当然知道用水会好挖,但伏地葵喜干燥,想要水就只能去远处,我有这功夫,太阳早下去了,到时候更难挖。”
“山下有条河……”
“我知道啊,上山的时候不都得经过,光那来回挑上一趟,也得要一两个时辰……”
“你再打断我,你就自己慢慢挖吧。”
“好嘞,郭先生您说。”
郭卜:“我是说,你现在挖出来之后,还得带去水边清洗才能风干保存,其他人也是这样干的。乐家山庄最便利的水源就是常山下的淬河,常山伏地葵遍地,许多药农以此为生。你过两个时辰在天黑之前去河边转一转,肯定能遇上不少,随便找一个买来交差。”
“老郭啊老郭,我没想到你竟是这种偷奸耍滑的人。”花逸一边说着,一边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包裹,将里面的伏地葵一根根摆开,均匀的抹上泥块,“若是我爹问起,我可就说是你教的。”
郭卜:“……”
郭卜自认聪明,但论起不要脸还是差了点。
花逸看着自己的作旧,起身满意地拍了拍手,晃到郭卜旁边蹭阴凉。
郭卜把手中的黄瓜又掰了一节递过去,花逸手上不干净,直接用嘴接过,顶着腮一口吃完。
花逸:〝接下来去哪玩?”
郭卜起身拍净身上的灰,拿起郭策练习卜卦的铜钱,在身后假山稍平整的面上抛了六把。
本来要去哪心中早有想法,只不过随意抛着玩,看下运势,却在看到卦象后,面色严肃起来。
紧接着又重复试了几次,待要试第四次的时候,郭策挡住了她要捡起铜钱的手。
一人一日问卦不得超过三次,道法讲究三生万物,若三次亦不得解,也没必要再算,也讲事不过三,多则伤气。
郭策方才过程反复抛出,铜钱也只是在读六十四卦,并为卜占任何东西
“卦像要改早就改了,若重复几次就能改变,也不必占卜了。阿姐方才到底问了什么?”
花逸看不懂卦象,只知道六爻,还好奇三个铜钱要怎么得出六十四卦,也不懂区区六十四卦要如何裁断世上那些不可名数的疑难杂症。
卦象只能算个目录,解卦用的那些六亲六神、星煞空亡……郭卜在脑子里便能一眼算清楚,花逸就更不懂要怎么看了。
“这卦什么意思?”
郭卜:“卦象虽一样,但我每次问的并不是同一件事,却全是凶卦。”
花逸问:“你到底问的什么?”
“方位。”郭策望向南方,花逸视线跟随,远处也只是一堵矮墙。
郭策视线又落在花逸身上,花逸被看得发毛。
“怎么了?”
郭策避而不答:“等一柱香,我再起一次。”
……
大凶。
虽然还是看不懂,但看表情花逸也猜得出来。
沉默间,忽有劲风自南方袭来,一枚半卡在石缝里的铜钱竟被吹翻过去。
郭卜郭策二人脸上具闪过错愕。
“又怎么了?能带我一起玩吗?说个话啊?”
郭策:“卦像变了”
花逸:”那我们现在往南走?“
“不。”说着郭卜又坐回原处,“等。”
花逸也跟着过去:”等什么?“
“等变数。”郭卜干脆闭眼打坐。
“什么变数?”
“风。”
花逸根本不信几枚铜钱就能占卜命运,但偏偏另外两人如此重视。
“这东西纯随机的吧,如果不是碰巧有条裂缝,卦也不会变,都是偶然而已。”
郭策:“起卦之时,起卦人的一举一动,所处的一草一木便皆在卦中,不存在偶然之说。”
花逸转身到方才的铜钱旁,随意挑了一枚,将其翻面:“方才铜钱是从手上投下来的,如今我还是用手动它,都是手产生的结果,此时卦象却不一样了,我也看不懂,就也不存在刻意,哪个可信呢?”
“当身在局中,局中人便是定数,变数只在局外,阿姐要等等的便是局外的变数。”
“但我方才确实翻过了铜钱,结果已经变了。”
郭策反问:“你确定吗?”
“什么?”
花逸疑惑,正要将方才动过的卦象展示给郭策,才发现刚才随意动的那一枚正是被风吹过去的那枚。突然有一种被鬼上身的毛孔悚然。
花逸还要再动,郭策制止:“妄目争未知之命,止速所以速所至。我劝你不要乱动,你根本不懂其中深意,怎么能确保你下一次动出来的卦象不是另一个凶卦。”
花逸还要再说,郭策突然没头没尾说了句:“花逸,你八字泛水你知道吗?”
花逸一脸不解:“这和我犯什么有什么关系。”
郭策知道花逸没听懂,也懒的解释:“总之你不能动就对了。”
花逸也确实停住了手:“那现在到底要怎么做。”
“阿姐已经说过了, 等。”
花逸带了点脾气,一屁股坐在地上:“等等等,等到什么时候啊?”
郭策:“至少等到明天,干支变化,再起一卦。”
“如果还是凶卦呢?”
“可观凶卦变化,以寻外界变数。”
“总不能干等吧?那要怎么确定等的东西到了?”
“用眼睛看,用耳朵听,用身体发肤去感受。这一点你应该更擅长。”
三家均是修道,只不过郭家区别于另外两家。
郭家所修是万物之道,意在掌握世间万物的变化与关联。花家和乐家所修的却是内心之道,寻求的是自身与外界达成天人合一。
如果想通过自身感受身边变化,花逸确实比另外两人更擅长。
突然成了众望所归,花逸还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调整好姿势,屏息凝神。
思想沉静下来,意识开始扁平向四周蔓延,风吹拂过草地像是吹拂在身上,树上鸟儿如同贴敷在耳畔鸣叫。突然一阵低沉共鸣在耳膜炸响,外放的意识瞬间萎缩,身体在那一瞬似乎沉重的要砸在地上。
花逸:“我听到了!”
两人俱是惊讶:“你听到了什么?”
“我听到了……”花逸捂住肚子,“……肚子饿了。”
花逸刚说完墙角传来轻微的响动,摸过假山上的铜钱,手指一抖便飞掷过去。花逸还不忘和另外两人道:“看来他也饿了呢。”
只听墙头有人吃痛叫了一声,随之便是重物落地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