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号。jiujiuzuowen
怪笑着的车头呼啸而过, 尖啸和哭喊是它的伴奏乐,混乱和狂欢是它永恒不变的主题。
比起安逸中透露出诡异的天堂号,地狱号可谓是表里如一。
爱尔莎充满爱意的看着那具男尸, 眼底布满柔情蜜意。
“马克,我亲爱的马克”,她喃喃着说。
男尸面朝着这边, 一动不动地站立着。
“我真羡慕你, 玛格丽特。”爱尔莎用那双冰蓝色的眼睛看着沈心凌。
“你和文森特至死都在一起,未来也会去往同一个地方,无论他爱你或是不爱你, 他都完全属于你。你可以亲吻他,也可以撕裂他。”
爱尔莎轻叹着说,“我是多么的爱马克呀,可他要背叛我,他要把我的心挖出来,在脚底踩碎, 我怎么能原谅他?我怎么能不恨他?”
“你可以理解吧, 玛格丽特。毕竟你是亲眼目睹了这场悲剧的人,我很抱歉将你牵扯过来。”爱尔莎扯扯嘴角。
“只能说这世界对我们太不善良了,我们都是足够不幸的人。”
“我不太记得这件事, ”沈心凌说,爱尔莎说了一长串,还是没讲明玛格丽特是怎么死的。
女人奇怪地看她一眼,笑着说, “怎么,你忘了吗?那样大的雨,滚落的山石,被压榨着的、粉碎了的骨头,这样的痛苦,你都忘记了吗?
乡间小溪,山体滑坡。
沈心凌没有玛格丽特的记忆,只能从爱尔莎的只言片语中推导真相。
轻松愉快的乡间聚会在天灾下瞬间演变成天人相隔的惨剧,玛格丽特惨死,文森特在她的葬礼结束后,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来到天堂号寻找她。
他们拿到的第一封信,书写时间应该是在玛格丽特候车的时候,在她的时间观中,她和文森特天涯相别只有一天,但实际应该已经过去了好几天时间。
玛格丽特既想在天堂见到文森特,又不愿意看见爱人死去。她和爱尔莎的爱情观完全不同,之前会被爱尔莎说服,影响沈心凌的自我认知,十有□□是系统搞的鬼。
系统这个家伙,平时不上线,存在感低的如同神隐,却喜欢冷不丁的搞事。
先不提文森特怎么以活人的身份登上了亡者的列车,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通过这个提示语焉不详的副本。
目前已知的列车只有三种,天堂和地狱都出现过,人间在哪里?
“我们在天堂号上,脚下是地狱号,你知道人间号在哪里转乘吗?”沈心凌问。
爱尔莎惊讶的看她一眼,诧异于她提出的疑问。
“不,我不知道。”爱尔莎摇头。
“倘若我知道人间号在哪里,我会迫不及待的登上那辆列车,重新复活,回到世上。能够活下来谁又想要去死。”她好笑地说。
看来从爱尔莎这里得不到别的信息了。
沈心凌对她和马克之间的故事也没有兴趣,无非是渣男欺骗感情一类的事。
生前爱尔莎被欺骗,死后轮到她来折磨渣男,天道好轮回,这个故事的结局堪称圆满。
怎么办,线索就断在这里了吗?还是时间没到,或者探索面积不足?
“人间在地狱底下。”一道苍老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沈心凌的思绪。
三号车厢的老人喝了口茶,浑浊的眼睛藏在飘起的白雾后。
沈心凌回头看向老人,老人家慈祥地看她一眼,眼底没有昨日的阴霾和孤僻。
他用一种奇异的温和的语气说:“想要从天堂到达人间,必须要经过地狱。”
“而想要进入地狱,必须亲手杀生。”他慢条斯理地说。
“现在车上只有一个活人,就是你的丈夫。如果你杀死他,你就有机会登上人间号,重新回到你的故乡。”
老人慢慢地笑出来,笑容中藏着兽类的凉薄和残忍,“说不定你的丈夫正是出于这个目的,才愿意来到这里。”
“多么惊人的爱情。”他感叹地说,言语中带着十足的嘲讽。
“按你的说法,只要在生前杀过生就可以去往地狱?”沈心凌有点奇怪地看他一眼,眼中说不出是怜悯还是好笑。
“我知道,这对你们来说可能有些困难。”老人胸有成竹地说,“看你的样子,恐怕连一只蚂蚁也没有踩死过。现在让你去杀人,确实是太过为难你。”
“但若你想复活,这是唯一的方法。”他的语气中带着不自觉地诱哄,听起来极具说服力。
“不,我并不觉得这有多难。”
沈心凌笑着说,“倘若杀生就可以从天堂回到地狱,再回到人间,死人复活不是一件太简单轻易的事吗?”
“我不知你是从哪里听到的办法,但杀过人的人并不一定来到地狱,从未杀生过的人也不一定来到天堂。”
人间处在天堂与地狱之间,不过是一念之差而已。
“你昨天用那样的目光看着文森特,是很想杀了他,再复活吗?”沈心凌轻嘲地笑,“未免想的太美。”
老人收敛了脸上的温和,露出一种古怪的、僵硬的、可怕的阴鸷。
他声音阴冷地说,“没错。可我年纪大了,身子骨不好,他年轻力壮,我必然杀不了他。”
“但要是人多,可就不一定了。”
四号车厢有八口人,沈心凌一下意识到了什么。
但出乎老人意外的是,戴着黑纱帽的少女看起来既不激动也不着急,甚至有些无趣地看了他一眼。
银质的刀叉在指尖旋转,蜂蜜的香味弥散开来,沈心凌在餐盘上画上一个大大的X,锐器划过,发出刺耳的声音。
“那家伙再怎样也不可能连这都解决不了啊,”安德翠丝吐槽。
人多就一定能赢,哪有这么好的事?
“能够登上天堂的人,也有像你这般心思歹毒的吗?”沈心凌自言自语。
这个副本究竟是用怎样的标准来划分天堂和地狱?
车票、天堂币、转乘……
人间既是天堂,也是地狱。
她思索着,还是要去地狱号上看一看。
“打扰了。”秦灼踏出四号车厢,皮靴上沾上了些许血污,神色淡然,一边脱下溅血的黑手套,一边礼貌地轻敲车门,黑沉的眼睛温和的看着沈心凌,“我们该回去了。”
“你动作很快。”沈心凌笑道,她站起身,路过僵直地摊在椅子上的老人,伸手轻轻按了按他的肩膀,低声说:
“我勉强算是个尊老爱幼的人,不为难你——你手上有天堂币吧,交出来。”
“交出来!”安德翠丝兴奋地跟着喊了一句,她超喜欢这种打劫的语气,酷炫!
“不……”老人拒绝狡辩的话还未说出口,蠢蠢欲动的藤曼就摸遍了他的口袋,献宝一样缠住一枚金色的硬币,送到沈心凌面前。
“乖孩子。”她抚了抚藤曼的小尖刺,转身将硬币抛向秦灼。
“走吧,我们把情报汇总一下。”沈心凌摘下面具,呼出一口气,她揉了揉脸颊,问道:“四号车厢的纵火人是谁?”
“要猜猜看吗?是个很俗套的故事。”秦灼难得开了个玩笑,说不出的悲悯还是叹息,“是他们家的长子放的火。”
“唉?”沈心凌发出一个疑问词,“他是嫌疑最低的一个吧?他的母亲死都不会信的——虽然她已经死了。”
“一家九口人,经济来源只有三方。”秦灼解释说,“母亲帮人浣洗和缝补衣服,收入非常低,父亲在矿场挖矿,两人的收入加在一起只够每天的三餐。”
“除去维生的食物,其他的开销全部由长子负担,包括老人的买药钱,家中过冬的衣物,必备的用品和女儿出嫁的嫁妆,全都靠他一个人承担。”
“女儿的出嫁是家庭的转折点,只要送她嫁人,家里就少一张吃饭的嘴,母亲极力促成这件事,不顾长子的反对,买好了嫁妆——你知道嫁妆是什么吗?”秦灼问。
“鸡蛋?”沈心凌回忆着小男孩的话。
“十个鸡蛋。”秦灼简短地说,“为此她停掉了家中四个老人的药,说是药,就是那些晒干的药草,他们村中的偏方。”
这惊人的贫穷……沈心凌顿了顿,“然后呢?”她问。
“老人不乐意,觉得这是要他们的命,和母亲吵起来。父亲下了工只知道酗酒,喝醉了就打人。他再也受不了这样的家庭,几口酒灌进去,喝高了,一把火烧了全家。”秦灼原话复制了长子的说法。
“现在四号车厢闹成一堆,路过的时候小心些。”他叮嘱一句。
沈心凌有些好奇地探出头,跟在秦灼身后走向四号车厢。
宽大的车厢因为人多而显得狭窄,小男孩不知所措地坐在椅子上,他的父亲坐在他的对面,满身酒气,醉醺醺地嚷嚷着无意义的话语。
四张床上,老人憋着一口气,用带着浓痰的嗓音沙哑呵斥,声音难听得就像在地板上摩擦的砖头,女人护着一个高壮的青年,尖利的声音险些把人的耳膜刺破。
“你们这群老不死!谁也别想动我的儿子!”
她的手里攥着四张漆黑的车票,披头散发地怒吼,“给我把名字填进去!治不了别人我还治不了你们了!”
地狱号的车票。
沈心凌神色一动,她伸手拉了拉秦灼的袖子,男人弯下腰,低声问:“怎么了?”
“把车票拿到手,我们去地狱号看看。”沈心凌轻声解释,“我刚刚得到的线索,等一会儿和你解释。”
“算上安德翠丝,我们只要三张票。”她低声说,“留一张给他们,我很好奇最终的结果。”
“来打个赌吧,最终下地狱的绝对不是纵火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