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忍让的人猝然发狠,总有一种触目惊心的力量。
何鸣的脖子已经被玻璃划得血迹蜿蜒,但此刻他被程愿攥着衣领,近距离地看着程愿,先前的疾怒却消失无踪。
眼中只剩下陡然升上的畏惧和胆寒。
因为此刻程愿看他的眼神,叫他丝毫不敢怀疑,程愿既不怕死,也不怕亲手杀了他。
先是腿、再是手、然后是全身,何鸣浑身控制不住地哆嗦颤抖起来,后背寒毛卓竖冷汗丛生。
不止是他,在场所有人皆被程愿猛然震慑,即便手中拿着棍棒依然无所适从,田小安更是惊得自己捂住了嘴。
巷子里一时间鸦雀无声。
最后程愿丢垃圾一般一把推开何鸣,何鸣腿软无力,惊恐失神地顺着墙根跌了下去。
程愿又把碎酒瓶对准了那几个混混,冷声问:“或者你们谁想替他动手,来啊。”
“不是见一次打一次吗,不如直接打死一了百了。”程愿眼中好似闪着刺骨的寒芒,指了指自己的大动脉和心脏,“朝着这些地方下死手,来啊!”
此刻的程愿看起来又冷静了下来,但浑身却有一种叫人不敢靠近的疯狂。
那几个混混无头苍蝇似的,无所适从地彼此探看。
前几天何鸣喊他们来的时候,说要找的人胆子很小,是个老实巴交的隐形人,估计随便吓吓就差不多了。
可这他妈其实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吧?!
他们是不务正业,但不是法外狂徒啊!
而且他们刚刚也看见了程愿群发出去的那些照片。
来之前他们打听过,这人是个计算机高手,想搞到这种东西轻而易举。
如果真的得罪了他,那他们会不会和何鸣一样的下场?
这样才是真正的颜面扫地无地自容吧,社死到这种程度,以后还有什么脸见人?!
更何况,他们中间还真有一两个人跟何鸣搞过……
一想到此处,众人顿时毛骨悚然,一股脑丢下棍子转身跑了。
顷刻便只剩了程愿何鸣田小安三个人。
田小安仍维持着手掌捂嘴的口罩姿势,虽然没跑,但一时间竟也有些不敢靠近。
程愿没在意,侧身低下头,又看向了脚边的何鸣。
此时他逆着光,脸上神情愈发看不清楚。
何鸣被他看得直往墙根缩,掌心撑到了玻璃碴也不敢嚎,他抖着嘴唇惊恐地说:“还、我还,我马上还,我连本带利一起还你!”
程愿闻言似乎是嗤笑了一声:“怎么突然改主意了呢?我欠条都没有呢。”
紧接着程愿在他面前半蹲下来,何鸣瞳孔猛缩,说话都快哭出来了:“程、程愿,有话好好说……之前是我犯浑,是我王八蛋,你你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怎么,你的意思还是我小气了?”
“不不不不是!!”何鸣发出一阵尖锐爆鸣,“我我我是说都是我的错!你大人有大量你……”
可是何鸣大概是道德绑架习惯了,这会儿仍旧是怎么说怎么不对劲,他简直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只能赶紧从兜里拿出手机,打算先把正事给办了。
但手机一开,顿时涌现出无数个未接来电,他爸妈的、亲戚的、朋友同学的……微信群里相关消息更是早刷过了999 ,一个晃眼间就能看见许多犀利的议论。
何鸣虽然还是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但和眼下的濒死状况比起来,社死都是之后的事了。
只不过何鸣翻到程愿的对话框时,这才忽然想起程愿早就把他给删了。
“程愿,你、你能把我先加……”
他话说到一半,对上程愿似笑非笑的眼神,转眼又看见了一旁程愿碎裂的手机屏,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我我我我自己想办法。”何鸣听声音都快哭出来了,赶紧说,“还有手机,手机钱我一起赔你!”
程愿说:“这么客气干什么。”
“应该的!”
最后何鸣好不容易找到了以前程愿发给他的一个卡号,却不曾想付钱时,又骤然显示余额不足。
程愿就在他身旁,俨然看见了这提示:“看来还真没钱啊。”
何鸣现在没钱是真的,但有钱时不还更是真的,ash工资很高,时不时还能碰到富少撒钱,可他前一阵刚做完医美项目、还疯玩了一通,只已经挥霍完了。
程愿站起来,意味不明地说:“那要不你继续欠着?免得又说我逼你,是吧。”
程愿说这话时,用酒瓶缺口的地方在地上摩擦,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刺得人头皮发麻。
但其实他这话也并非全然在说笑,何鸣欠他那点钱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忽然觉得眼下这乐子倒还挺有趣。
反正他接下来没什么事干,心情好时周旋周旋也没什么。
没想到何鸣这么不争气,这就要还钱了?
可这时候的何鸣哪里还敢顺杆子爬,生怕哪里不小心忤逆到了程愿,但即便如此,也不能妨碍他惊恐之下脑子发抽。
“我、我,明天,最迟明天我一定把钱筹到给你。”何鸣脑子里嗡嗡的,条件反射想到了最原始的担保条件,“你要是不放心,今晚、今晚我跟你走,随便你怎么样都行……”
换做其他人,大概意思说的就只是把人看着免得跑了。
可说这话的人是何鸣,他的‘随便’当中,就包括了一些特殊的‘补偿’。
平心而论,何鸣确实长得不错,也有费心保养,所以才能这么吃得开,以前被借贷平台追账时,他也靠这种方式宽延过期限甚至减少了额度。
基本等于是以身抵债了。
不过这会儿程愿还没什么反应,身后的田小安大概是被对方这恬不知耻的话惊呆了,愈发瞠目结舌。
他迷惑地想,这个世界的人原来都是这么癫的吗?
“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也配?”
忽地,一道冷硬讥诮的声音突然响起,却都不属于在场的任意一人。
许时悬绕出巷口,面色黑沉地走了出来。
在温泉酒店时,许时悬问程愿去干什么原本是随意一提,结果程愿那缄口不言的态度直接给他整逆反了。
并且这几天两人见面不是在酒店附近就是在酒店床上,他还从来没在其他地方见过程愿,而且程愿现在不是没工作吗。
他一时好奇,便在程愿出酒店时前后脚跟了上来。
只不过在最后一个红绿灯时跟丢了,原本想算了,但他看这附近人都没几个的环境总觉得有事,便让司机绕着找了几圈。
最后还真让他看见几个黄毛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
许时悬赶紧下车往这边过来,没想到一来就听见这么句不自量力的脑残发言,再一抬头,上次和程愿拉拉扯扯的那个小鸭子也在!
操,搁这儿养蛊吗?
程愿回头一看,也有些惊讶,没想到来的人居然是他。
可不及他反应,对方竟直接越过他,一脚将何鸣踢到了墙上,皮鞋在对方身上碾磨间,阴森森地说:“随便是吧,行,那老子找人剁了你,你可别叫。”
许时悬比程愿粗暴得多,看起来也比程愿更加心狠手辣,总之听他的话,绝不会叫人怀疑他是在开玩笑。
并且此刻何鸣从下往上看着许时悬的脸,骤然想起21号那天晚上,这不就是那天晚上他想搭讪没搭上的那个吗?!
电光火石间,他又想起,所以那晚他抱着的人竟然是程愿!他们是什么关系?
何鸣并不清楚眼前这人的背景,但经那晚同事转述的排场,知道对方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角色,至少想要悄无声息地处理了他,应该不会太难。
何鸣浑身筛糠似的抖着,这才恍然惊觉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得罪的又是什么人。
他的恐惧到了极致,竟是一时没绷住防线,裤子湿了半边。
许时悬见状蹙了眉,嫌弃地收回脚,顺手拉着程愿退远了些。
退开时下意识往不远处田小安的方向看了一眼,只是眉间戾气未消,吓得田小安‘嗷’一嗓子转身拔腿就跑了。
趁此时机,何鸣也不敢再有任何闪失,十万火急之下,筹钱速度直线上升,不出五分钟,便连本带息地打到了程愿账户上。
然后魂飞魄散地开始求情说好话。
钱既然已经到位,接下来自然就师出无名,程愿突然也觉得没什么意思。
他捡起碎屏的手机,在何鸣准备要给他磕一个之前,转身走出了巷子。
来的时候没有注意,出去之后程愿这会儿才发现,这里距离他租住的地方好像不远,都在一片老城区。
正当他想着要不要顺道回去一趟时,手臂上骤然传来一阵力道。
许时悬拉过程愿的右手,摊开他的掌心,发现上面赫然有几道伤口,还在断断续续地往外渗着血。
“怎么回事?”许时悬眉心紧蹙,语气明显沉了下去,“他们弄的?”
程愿看了眼,应该是刚才敲酒瓶不熟练,不小心被划拉的。
“自己弄的。”他不甚在意地收回手,“没事。”
许时悬却不放手,抬头目光四下搜寻,最终锁定了不远处的一个药店。
他强硬地拉着程愿往那边去,然后自己进店买了碘伏纱布等处理伤口的药品。
坐在外面的椅子上处理伤口的过程中,从消毒到上药,程愿一直都没吭声,仿佛没有痛觉似的。
许时悬平时哪里干过这种事,但他动作小心,时不时还会轻柔地吹吹,最后还尽力给包了个还算漂亮的蝴蝶结。
处理完毕之后,两人静坐着,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
最后许时悬轻叹一口气,问道:“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来这儿了。”
程愿轻轻扯着手上蝴蝶结的带边,一时间没有回答。
就在许时悬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程愿张了嘴,但问出的却是另一个问题:“刚才为什么帮我?”
他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来的,但应该不会太早,估计并不清楚事情的原委。
而且他来的时候,他站着、何鸣蜷缩着,怎么看他都不是弱势的一方。
谁看了不得劝他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
可这人倒好,上来问都不问,直接站在他这一边补了一脚。
许时悬却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帮你还需要理由吗,反正不会是你的错。”
想想又理所当然地说:“但就算是你的错,那又怎么样。”
这不得为以后打个基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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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1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