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金群半夜被鞭炮声惊醒,拖着大肚子艰难翻了一个身,锁链随之响动。
仔细塞了塞被角,室内的温度比室外高不了多少,屋子里只燃着一个取暖烧水的炉子,为防止煤气中毒,窗户还开了一个小缝,岳金裙居然在这种环境下没被冻死,还怀着孩子活了下来,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鞭炮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有烟花,也有一闪而过的白光,时不时将一片天空照亮。
岳金群怔怔看着窗外,过年了啊,自己已经来这儿这么久了,久到以往的记忆似乎都蒙上了一层薄纱。
“嫂子,嫂子,你醒醒。”程爱娣在窗户外低声喊道。
岳金群一个激灵,猛然坐起,凑近窗户,铁链碰撞声响起。
“我前几天不是跟你说,老李家媳妇儿给送去做代孕,因为在代孕的地方大闹,又给送回来了嘛。
刚刚有警察来救老李家媳妇儿了,你被铁链拴着,我弄不断铁链放不了你,但我已经偷偷跟警察说了,让警察来救你,你就在这儿等着警察吧,我先走了。”
岳金裙闻言激动不已,但是又想到程爱娣的情况,低声问道:
“爱娣,你不走吗?你难道真想嫁人吗?”
程爱娣三五不时或单独,或带着小伙伴来找岳金群玩,她们给岳金群带来村里最新八卦,而岳金群向她们介绍外面的世界,播种下一个个向往自由的种子。
“我不知道怎么走,我不知道去哪里?”程爱娣犹犹豫豫。
“爱娣,谢谢你告诉警察来救我,但我也要救你。”
“你听我的,回家拿上ID卡,要是没有ID卡,就记住你自己的ID号码,拿上钱,趁着现在乱,没人注意你,你出村子,在大路上拦车去车站,我以前告诉过你怎么坐车,你还记得对吗?”
“你去大城市打工,自己挣钱养活自己,自己选择你要过的人生。”
“你父母就在村子里,你没成年,就算找警察,警察也只是教育你的父母,等警察走了,你还是要听父母的,只有你自己走了,你才能逃脱换亲的命运。”岳金群打断程爱娣的欲言又止。
“谁在那?”程有柱从门外走来,看到一个人影在岳金群窗外,大喝一声。
程老根父子去了亲戚辈分最大的人家一起守岁,喝到半夜,听说警察去了老李家,要把他家媳妇儿带走,就又去了老李家,同李家人一起阻拦警车,阻止警察和老李家媳妇儿家人带人走,现场吵吵嚷嚷。
程有柱担心把岳金群一个人扔在家里被人带走,便留下程老根一个人帮忙,自己回了家,一回家就看到果然有人在岳金群窗外。
程爱娣一看有人回来了,不敢再和岳金群多说,忙捂着脸冲向门口,撞开程有柱自己跑了。
程有柱阻拦不及,也没看清是谁,忙走到门口,打开门,看到岳金群仍坐在床上,狠狠松了一口气。
“我告诉你,你别想着跑,老李家媳妇儿也跑不了。”程有柱盯着岳金群,严重警告。
岳金群懒得理他,只静静盯着窗外。
程有柱见岳金群不理会,气急败坏地在屋内转圈,时不时焦急向外张望。
“有柱,警察朝咱家来了。赶紧把她藏起来,藏到后面地窖去。”程老根气喘吁吁跑回来,反手锁上了大门。
程有柱一听,也急了,急忙打开了拴在床柱上的锁链,猛拽岳金群,试图将岳金群牵走。
“救命啊,救命啊。”岳金群深感被解救有望,自由就在眼前,双手死死扒住床柱,大声呼救,但是求救声淹没在了窗外此起彼伏的炮火声中。
程老根见岳金群不配合,狠掰岳金群扒住床柱的手指,将她的手指抠的鲜血淋漓。
见岳金群仍不松手,上前猛扇岳金群数个耳光,又拿起旁边的水壶猛砸岳金群的手臂和手指,终于让岳金群的手指松开,将岳金群拽向了门外。
岳金群脸、手臂和手指剧痛,肚子也隐隐下坠,她已怀孕八月有余,腹部高高隆起,这孩子仿佛吸走了他所有的力气和精气神,他已经没多大精力反抗了。
他见到什么能扒的东西,就上前扒着,指甲磨过粗糙的墙面,在墙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程有柱见岳金群殊死反抗,料她不会乖乖跟着走,将岳金群上半身抱起,牢牢束缚住。
“爸,你抱住她的腿,我们把她抬过去。”
二人抬着岳金群从房子侧边走向房后地窖,在转角处听到门口隐隐传来对话。
“程老根家是哪家?”
“这一家。”一个女声清脆答道。
“开门。”继而响起了剧烈的敲门声。
“救命,救命。”岳金群撕心裂肺地叫喊,门外的敲门声转为砸门声。
程有柱抬起一只手捂住岳金群的嘴,父子二人快速将岳金群塞进了地窖入口,程有柱也跳进地窖,捂住岳金群的嘴不敢放松,将岳金群从地窖台阶上往下拖。
程老根将地窖门关上,又放了一些杂物遮掩,将一路挣扎的痕迹用扫帚扫掉。
又看了一眼地窖,忙跑向门口,“来啦,来啦,别敲了。”
“你家都有什么人?”一打开门,几个警察便挤了进来,身后跟着一群街坊四邻。
“就我和我儿子。”程老根笑道,把大家都让进来。
“你儿子呢?”
“不在家,这不是过年吗?谁知道去哪里玩了。”
“听说你家买了个媳妇儿,人呢?告诉你,拐卖犯法。”
“没有,没有,没有的事,我儿子还打光棍呢。”程老根忙摆手。
“我们进去看看。”警察推开程老根,进屋子搜查。
“这怎么能随便查人啊,就是警察也不行啊。”外面有程老根亲戚议论纷纷。
“这墙上怎么有血,还是新鲜的,这屋子谁住的?”警察来到岳金群所住的屋子,有明显的居住痕迹。
“这是我儿子住的,血是我手指破了,不小心弄上去的。”程老根伸出自己的手指,他在抠岳金群手指的时候,自己手指也被弄破了。“再找找。”其中一个警察对其他警察说道。
娜娜和她的父母也站在外面的人群中,娜娜上前一步,想要说明情况,被爸爸一把拽住,捂住了嘴,拉着妈妈一起出了程老根家。
“唔,唔……”娜娜挣扎着扒开爸爸的手。
“别再说了,赶紧回家。你还想干什么,刚才你都不该给警察指路,幸好刚才没什么人看到。”妈妈指责道。
“我不该指路?我这是在救人,她被拐卖的时候我不救,万一我被拐卖,会有人救我吗?”
娜娜妈妈看着女儿,眼中有泪光闪过,情绪低落下来,娜娜爸爸将妻子搂在怀里,轻轻安慰。娜娜不明白妈妈突然的情绪从何而来,挣开束缚就想跑回程老根家。
突然一堆人冲了过来,拿着斧子、锄头、镰刀等农具,一股脑地涌向程老根家。
娜娜爸爸和妈妈吓得将娜娜抱起来,一家人急忙躲开了,强硬带着娜娜回了家。
“我家真没人,你们要找什么啊?我要告你们。”程老根跟着警察来来去去,嘴里重复念叨。
见警察还是不走,甚至搜完了屋子,要往房后走去,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声哭喊“警察逼死人了,警察要杀人了,没法活了,我要上诉,我要告到中央”等等话语。
周围站着的四邻也议论纷纷,程老根亲戚也站到程老根面前为他撑腰,与警察争辩,阻止继续搜查。
几名警察在屋前制止眼前的纷乱,两名警察走到屋后四处查看。
岳金群的嘴被捂住,手臂被压在胸前,隆起的大肚子被压在冰冷的土台阶上,被程有柱拽着往下拖。
肚子的疼痛越来越剧烈,似乎隐隐有水从下/体流出。
岳金群使出全身力气阻止程有柱,用脚蹬,用手抓,用肚子卡,他不能接受往下走,明明警察就在上面,明明自由就在上面,他听到了,听到警察走来的声音了。
“唔,唔……”岳金群从嗓子里发出最大的声音。
“砰砰砰”“啪啪啪”“噼里啪啦”
“有情况吗?”
“啊?没有找到。”
鞭炮声愈发密集,炸的人的耳朵都要聋了,两个警察说话都要用喊的。
“还我媳妇儿!”一群人拿着农具蜂拥进程老根家,和警察对峙起来。
其中被警察和媳妇儿父母带走了媳妇儿的李天福举起锄头就朝警察砸去,几名警察急忙躲闪阻拦,其他人也一拥而上,警察不得已和村里的人搏斗起来,推推搡搡闹成一团。
程老根看这边乱了,跑到屋后大喊:“打起来了,打起来了,你们快来啊。”
在屋后的两名警察对视一眼,急忙跑到前面,见一群人将警察都围了起来,立即挤上去上前劝架。
鞭炮声,叫喊声不一而足,场面混乱不堪。
“都别动,你们这是袭警。”
里面的警察终于将打得最狠的刺头按倒,外面的2个警察也出手制止,终于将场面控制下来。而警察也挂彩了,甚至有一个被打得头破血流。
“屋后找到人了吗?”
“没有,什么都没找到。”
“让开,都让开。”警察大声喝道。
早有警车带着老李家媳妇儿先走了,留下他们几个找程老根家媳妇儿,但是已经打草惊蛇,阻碍太大,今夜估计是找不到了,能把老李家媳妇儿救出来就已经是今夜的大收获。
其他几名警察搀起伤重的警察,压着最先袭警动手的人,开着警车艰难挤出愤怒的人群,离开了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