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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家短暂休息了两天之后,安然不情不愿的坐上了去上溪的列车。
她坐上车瞅了瞅手里的车票,郁闷的叹了口气。
也不知这上溪是个什么偏僻的小山沟,既没动车又没高铁,就连唯一能去那儿的火车,也只有这种咣当个不停的古老绿皮车。
安然把皮箱往脚下放了放,摘下了遮阳的帽子。
不管怎么样,反正人已经来了。
所以必须得振作起来,就当是来度假外加支教了。
安然理了理衣摆,连连宽慰着自己。
为了怕行李箱在山区不好推拉,她特意只带了一个手提皮箱过来。
皮箱里装了好些漂亮的夏季纱裙,安然心想,不来则已,既然来了,就要争取做山沟里最美的支教女教师。
她擦擦额头上折腾出的细汗,在火车有节奏的咣当声中迷糊睡去。
大半个下午过去之后,在日色昏黄之际,安然终于到达了上溪站。
列车乌拉乌拉开走之后,安然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她站在无比简陋的原始露天站台上,挠挠头一阵无所适从。
站台上掉了皮的石柱子灰仆仆的,安然拿起帽子戴上,提起裙摆下了台阶。
维多利亚风情的刺绣大檐帽莫名跟周围的乡野风景很搭,不过裙子和皮箱就显得有些突兀了。
安然这一身行头,活像个误入了山林的英伦大小姐。
安然小心的走在刚下过雨的泥泞小路上,鞋面不一会儿就沾的全是泥巴。
“哎呀,真是的。”
安然看看弄脏的鞋子和裙摆,心里开始暗骂自己太愚蠢。
怎么能穿成这个样子来山村呢?
自己早该想到的,这里各方面条件都不便,应该穿便利的运动服来才对。
乡野小路窄窄的,路上的黄土被积水淋湿之后就会发粘。
安然撇撇嘴,将腿从湿泥巴里拔出来,一步一步走的甚是艰难。
道路两旁有着高高的芦苇,夏风一吹,哗啦啦的作响。
风景真美。
安然停了停,抬头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
她心里的烦躁不由得减轻了些许。
安然换了一只手拎皮箱。
在她正想继续往前走的时候,突然发现脚底被泥巴黏住,怎么都拔不出来了。
安然脚下暗暗使劲,无奈鞋子还是纹丝不动。
她提高裙摆俯下身,双手抱住腿腕使劲往上拔。
“啵”的一声,狼狈的鞋面终于跟泥巴分离。
可是安然由于重心不稳,手上的皮箱甩了甩,眼看整个人就要向后倒去。
她连忙抬手捂住了想要滑落的帽子。
就在她扶住帽子的同时,她的腰肢同时也被人揽住了。
安然被人揽着腰肢,像跳华尔兹那样在原地转了一个圈。
她身子向后一倒,脚尖惯性的翘了起来。
两人正好形成了一个舞蹈动作的最后定位。
“怎么,小安老师是来教舞蹈课的吗?”
苏昀一伸手,接住了眼看就要滑落在地的刺绣大檐帽。
他冲安然眨眨眼,言语间满是揶揄调侃。
“你……”
看到来人,安然顿时懵懵的瞪大了眼睛。
“你怎么会在这儿?”
只见苏昀穿着一件山里人常穿的工字白背心,肩上还搭着一条毛巾。
他发丝上的汗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着晶莹的光,整个人就仿佛在闪光一样。
安然的小心脏快跳了两下,连忙抬手掩饰的捂了捂。
苏昀将安然扶起,将大檐帽往她脑袋上一戴,抬手在她鼻子上勾了一下道,“我来赶鸭子呀。”
苏昀笑眯眯的,他伸手接过了安然的皮箱子,一挑眉调侃道,“没想到抓到了一只小猫咪。”
苏昀伸出手来,示意安然搭上。
“切。”
安然瞥他一眼,装作满不在乎的将手掌搭了上去。
有了人扶之后,安然走的比之前平稳多了。
她偷眼瞧瞧苏昀的侧脸,觉得心里好像也平稳多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呀?”
安然忍不住继续追问。
“我跟小舅舅一起来的。”
苏昀拨了拨路边漫过来的芦苇,挑挑眉悠哉道,“正好快要毕业实践了,小舅舅说要来上溪支教,于是我就跟着过来了。”
“那,你什么时候来的?”
啧啧,居然还有人自己找罪受,安然咂了咂嘴。
“前天,跟小舅舅一起。”
苏昀穿着双单鞋走的不慌不忙,似乎已经对这里的环境很熟悉了。
“向老师已经到了呀?”
一提到向修松,安然不禁有些心虚的缩了缩脖子。
苏昀笑着一点头,指了指前面的几间屋子道,“不用担心,我先带你去住的地方安顿。”
“小舅舅这会儿在水田里呢,晚上才回来。”
“你还有一个晚上的休闲时间,从明天才开始工作。”
苏昀说着,冲安然挤挤眼。
到了住处之后,安然发现这儿跟其他村民住的房子一样,都是用草泥混合物和一些木头柱子砌成的房屋。
“……这么原始啊。”
安然环顾着四周感慨。
“是简陋了些。”
苏昀走进屋,将皮箱放下。
“不过很凉快。”
他跟安然说着,来到了床边。
苏昀一勾唇角,转头冲安然不明所以的笑了笑,将床头上方的一扇窗帘拉了开来。
只见窗帘后面是一扇简陋的窗户,上面连纱网也没有,只是竖着几根木头棂子。
安然凑过去瞧瞧,只见窗户对面是另一间屋子。
“这儿,就是我的房间。”
苏昀指了指窗户对面,好整以暇的对安然介绍道。
“什么?!”
安然闻言,立马瞪大了眼睛。
两人的房间就一墙之隔,中间还开了一扇没有纱网的窗户?
这不是开玩笑嘛!
安然不满的眯眼瞧着苏昀,撇撇嘴道,“不行,我要换房间。”
这根本就是把羊放在了狼的身边。
苏昀看着她满脸戒备的模样,噗嗤一笑,抬手捏了捏她气呼呼的腮帮。
“你呀。”
苏昀无奈的一撇嘴,拨了拨刘海委屈道,“就这么信不过我吗?”
“哼。”
安然小小的一别头,拿眼瞥他。
“这是向老师安排的。况且,这里所有的房屋结构都是这样。”
苏昀解释着耸耸肩,抬手将窗帘拉上道,“原来可是连窗帘都没有的。”
“这是昨天我刚挂上的,还选了最厚最遮光的布料呢。”
“唉,偏偏有人不领情,居然还怀疑我图谋不轨。”
苏昀把自己说的像小白菜一样可怜,还顺势悲伤的耷拉下了脑袋。
“……”
安然偷偷瞧了他一眼,抬手扯了扯窗帘。
好像拉上了之后,确实什么都看不到了。
“……好了好了。”
安然泄气的摆摆手,软下口气道,“那就这样吧。”
明明知道他是在装可怜,可是每次却都会忍不住心软。
“好。”
苏昀一侧头,揉了揉安然的发心冲她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安然一把拍掉他的手掌,竖起一根手指凶巴巴道,“晚上不许偷偷掀窗帘,听到没有?!”
苏昀轻声一笑,顺势在她指尖上亲了一口,眨眨眼睛保证道,“绝对不会。”
“……臭贼!”
指尖酥酥的感觉传来,安然脸一红,赶紧抽回手指,绷起下巴瞪他一眼。
简单的用过晚饭之后,安然将换下来的脏鞋子脏衣裙往门口的竹筐里一放,回屋躺在床上小憩了起来。
这一睡就睡过去了整个傍晚。
隔壁沙沙沙的声音传来,安然在床上翻个身,挠挠蓬蓬的头发坐了起来。
她侧耳听了听声音的来源,抬手拉开了床头上方的窗帘。
只见苏昀正坐在藤条编成的椅子上,仔仔细细擦着安然的那双方跟皮鞋。
“睡醒了?”
苏昀闻声抬头,将擦好的鞋子往门口一放,冲安然笑了笑。
“这儿的星星可漂亮了,要不要看一看?”
苏昀将胳膊撑在门口旁边的另一扇窗户上,向外探了探身子。
夜风吹来,将他开了两颗扣子的衬衣灌满了鼓鼓的风。
安然瞧瞧他飞扬起来的发丝,也起身到了自己房里的另一扇窗户前。
这扇窗户挨着房门,安然将脑袋探出去深吸了一口气,仰头望了望星空。
“哇,真的好漂亮啊。”
安然望着满天亮闪闪的繁星,不由得眯眼丹凤眼感慨。
她侧侧头,瞧向从旁边窗户里探出身子的苏昀。
“这儿的夜晚,可比市区里凉快多了。”
安然托着腮,放下偏见打量着这个古朴的院落。
“……咦?”
在看到院子里晾晒的纱裙之后,安然疑惑的怔了怔。
“我的裙子……”
只见安然之前换下的脏裙子,已经被洗干净挂在了院子里。
夜风一吹,沙质的裙摆飘飘扬扬的。
“我帮你洗好了。”
苏昀好整以暇的说着,伸手将擦好的皮鞋也递了过去。
安然讷讷的接过皮鞋,心里别别扭扭的,还有点小感动。
她皱皱鼻子,正想着要不要开口道个谢,只听苏昀懒洋洋的声音再度响起了。
“今天我帮你洗了衣裳,所以说,明天就轮到你帮我洗了。”
苏昀悠哉的说着,慢条斯理的端起门口的竹筐,抬手递给了安然。
“啊?”
安然懵懵的接过竹筐,一撇嘴,“这么多?”
她嫌弃的翻了翻竹筐底下的衣裳,动作顿时僵住了。
安然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的捏起了一条内裤。
她竖起柳叶眉,一脸的不可置信道,“内裤……也要我洗?”
安然指指自己的鼻子,眉毛扬的老高。
苏昀一托腮,侧头望着她气呼呼的模样点头道,“是呀。”
“你……臭不要脸!”
安然一拧眉,探出身子,将内裤往苏昀身上扔了过去。
苏昀一边哈哈大笑一边灵活的抬手接道,“哈哈,别扔地上了,我才刚洗干净收起来的!”
“……”
“好啊,你捉弄我!”
安然一眯眼,撸起睡衣袖子,将竹筐里的衣裳一件件扔了过去。
两人笑闹的声音伴着乡野间的虫鸣,袅袅不绝,绵延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