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榛也不客气,塞给他几根粗树枝,让他削干净后把腌了一会儿的兔子呈大字固定在上面。
烤兔他熟啊,虽然没做过,但总算吃过,便默默接了这活儿。
可就在他以为烤兔子不过就寻常吃食的时候,苏榛却洗干净被砸碎的陶罐碎片,捡其中最大的当成了炒盘,将方才拌好香辣粉末继续加了胡椒、桂皮、八角、香叶一起炒。
桂皮八角香叶在大宁朝都是属于草药,拿来炒料倒是新鲜,且香的惊人。盛重云五感最灵,心道这就是害得他整晚没睡踏实的刺激味儿,果然是苏榛的秘方。
小司那边动作最快,一会儿功夫两只野鸡也处理完毕,便帮着苏榛把一只兔串起来冻在屋檐下,今晚就不做了。
忙完,小司又想跟着寒酥一起切肉,可厨刀只有一把,便默默看向他家主子。
盛重云面无表情的回应着他的注视,两人眼神无声的胶着了一会儿。
最后盛重云无奈地、从怀中摸出了一把刀鞘镶嵌了玉石的小巧匕首,递给小司。
小司拿去片羊肉片,上好上好。
苏榛过来检查,看到羊肉片的薄如蝉翼,大喜,带领俩小娃给小司第三次鼓掌。
旁边的盛重云:刀是我的……
萧寒酥:我的鸡丁切得也不错啊……
等盛重云把兔子固定在树枝架子上,苏榛就用方才的香辣炒料来刷了半只,另外半只烤原味的,给小娃和不吃辣的人。
方才决定搭悬吊灶果然是正确的,苏榛把横杆取下,换上兔子架,直接就变成了旋转烤架。
接下来的活儿自然安排给了盛重云,让他坐火堆旁边负责旋转烤架,兔子表面烤干了就往上面刷香辣红油料。
炭火旺、红油香,片刻后,萧家房前屋后都萦绕着红油烤兔味。即便是吃惯了野物的盛重云和小司,也都在心里诧异这闻所未闻的香气。
所以平时他们烤的都浪费了?
苏榛的秘制调料是放了什么神仙粉啊?直到烤制到最后,离火,苏榛走过来在兔肉上撒了把芫荽、白芝麻、孜然。
平时吃饭只当任务的盛重云此刻竟无耻的开始计算一会儿先吃哪个部位……
旁边的谨哥突然大声对苏榛喊着:“姐姐,一会儿把兔腿分给重云哥哥好吗?他在用眼睛流口水!”
盛重云:???
“噗呲。”小司偷笑。
苏榛快步走过来把其中一只兔腿剪了,放进桦皮碗里直接塞给了盛重云,“你饿了先吃!”
“我不——”盛重云想拒绝,但眼瞧着苏榛压根没打算理他,直接转身准备去炒鸡丁了。
盛重云:……
屋里的叶氏已经快忙完了,在做着最后的清扫收尾;
屋顶上的萧容和盛小山用茅草添充缝隙、再用锤子轻轻砸实,眼看着也快完工了;
萧寒酥和小司都在配合苏榛,给苏榛打杂儿;
两个孩子已经洗好了所有的野鸡毛、此刻正按照长短给鸡毛分类晾晒;
而他,只有他,坐在板凳上捧着条兔腿闲着?
屈辱、太屈辱!绝对不能自己吃独食,不过这兔腿……可真香……
苏榛当然并不是故意要气盛重云,她没有那个闲功夫。
眼瞅着下午了,成树他们都还得在城门关闭之前赶回去的,此刻的她恨不得生出八只手,全神贯注在做饭这一件事上。
野鸡她用瓜齑炒。
瓜齑就是成树娘子腌的那批,有酱寒瓜、酱萝卜,一起切成小碎丁沫儿。苏榛仍就用陶罐片热了油,放了点胡椒去味,再放姜片爆香、入野鸡丁大火翻炒。
又指使寒酥放了勺酒进来,激起香味儿便加入瓜齑沫儿继续翻炒,变色后就撤了下来,把加满了水的大号桦皮锅架上去煮,里面还放了大块的提前焯好水的猪五花肉。
有水的部分锅是不会被烧穿的,没水的锅沿儿倒是瞬间染了焦黑。但反正也是一次性使用,无所谓。
没一会儿水就开了,苏榛便把陶片上炒好的鸡丁瓜齑一股脑丢进去煮,再加点八角和桂皮,瓜齑本就重酱重盐,所以旁的调料就都不用再放。
再次煮开后,指使着寒酥用木棍把桦皮锅底下架空变成小火炖,用草帘盖了当锅盖,待鸡肉、猪五花肉充分入味儿、汤汁煮仅剩三成的时候加少许干菇粉,收干汤汁后就端下来,倒进木盆里,指使小喜给端进屋里热着去。
还剩了些红油齑汁自然不能浪费,苏榛把客栈张掌柜给的白馒头切成了片。
馒头还剩八个,切片切出一小盆。分出一多半儿涂红油齑汁接着放在陶片上煎制,其余的不用红油,打了三个鸡蛋,用蛋液裹着煎。
成树见到这苏娘子做菜如此舍得放油,心里又是替她心疼银子、又是感激她如此对待。偷偷叮嘱小喜,一会儿莫吃得太多,给东家省一点儿是一点儿。
这边苏榛开始收尾阶段,白水村其它住户家也都差不多开始煮饭了。
但各家离得太远,香味肯定是互不干扰,只能远远看到零星分布的几家屋顶、烟囱升起的白烟。
苏榛看清楚了各家方位,暗想今天是来不及了。等安置好,带点吃食把附近的邻居们都认识一下。
屋里的活儿是由叶氏负责。
三间屋子自然没办法设出专门的饭堂,她便把桌子摆在进门正对的灶间,灶台也擦得干干净净,也算是多了张桌子。
灶也燃着,火道通往各屋的火炕,此时已经烘得整间房子都暖意融融。
碗筷都是小喜带着谨哥儿摆的,也多亏苏榛想得周到,桦树皮碗也派上了用场。
“吃——饭——啦!”叶氏一喊,屋里屋外的人便都听到了。
其实压根不用她喊,香味儿早就把所有人勾得干活儿也心不在焉,眼神儿时不时的就会瞟到火堆那里看一眼。
萧家人自不必说,早就知道苏榛的手艺好。
其他人无不在心里嘀咕这苏娘子怎么做吃食这么香这么快,赶紧进屋用叶氏在灶上烧的温水净了手。
桌子四四方方最多挤下六人,椅子也只有四把。
十个人围桌肯定是坐不下,苏榛便安排大家拿各自的碗吃“自助”,反正坐板凳或坐树桩子,哪儿都成。
眼下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了灶边,上面摆得满满实实,尤其在成树等人看来简直像过年一样。
首先就是烤兔,半边红彤彤也不知涂了什么,带着刺鼻的辛香味儿。另半边虽说看起来用了寻常,但上面却洒了许多白芝麻、孜然、还刷了糖水,寻常人家绝对舍不得放这么多的好东西。
至于那一大盆五花肉炖野鸡丁儿更是诱人,里面有炒得金黄的鸡肉、翠绿的芫荽、褐中带青夹红的酱瓜酱萝卜丁儿。酱香和着野味儿的肉香、菇香,只是闻着都快被香晕了。
盛重云和萧家人倒还好,维持了基本的餐前风度。
而成树、小喜,甚至盛小山和小司就不用提了,看得眼睛都快直了,心里一直在想:不过年不过节的,谁家能这么吃!这么会吃!
“卿娘,你帮大家分一下肉。”萧容看到大家都还在客气,便请叶氏直接分肉。
“别急,还有一道大菜呢。”叶氏笑着指了指桌子。
桌上倒是空出中间一大片,边上一圈儿却摆了桦皮盘,上面有片得薄如蝉翼的羊肉、掰好的白菘、切成块的芦菔。以及蒜汁、蘸汁、和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粉末。
萧家人知道那是苏榛配的干蘸碟,香辣的。
叶氏解释着桌上的空位:“一会儿这里放涮锅子,吃了暖和!”
盛重云想着涮锅子倒是吃过,但萧家哪还有多余的锅?那个桦树皮锅不是需要架在火上用吗?
正想着,门口传进来苏榛脆甜的声音,“大家让一让,小心烫!”
所有人赶紧从桌旁闪开,便看到寒酥跟小司两人用板子抬着那个大号树皮锅进来,锅里是满满的、还飘着干菇的热汤。
苏榛跟在他俩身后,一只手提了个炭盆,另一只手拿着个旧木板。
炭盆里却没有木炭,而是烧得变色的鹅卵石。
寒酥和小司直接把树皮锅搁在了桌中间空出的位置上。
苏榛把炭盆搁桌下,怕大家不明白,就先做个示范,用树枝当筷子挟起烧变色的石头放进了汤里。
汤底本来就是热的,此刻立时就沸了,苏榛挟起羊肉片扔进去,瞬间全熟。
其实本来可以直接把树皮锅放在灶上加热的,但苏榛想着毕竟有孩子在,怕他们被火烫到。
另外树皮锅也在外头的火上烤了那么久,多少有点担心再使明火会坏掉,就用了这种方法,大家可以踏踏实实、慢慢悠悠的吃。
其实她的每一步取材都是最简单的,这个时代的普通人也未必就完全想不到。
但在场的人里除了半个猎户出身的小司,确实都没见过如此操作,对大家来说就是新鲜的、聪慧的。
人总是会被新鲜的事物所吸引,七嘴八舌的赞叹榛娘真的是少有的心灵手巧。
萧容和叶氏瞧着苏榛被炭火薰得小脸通红,即是心疼又是骄傲。尤其叶氏,表达心疼的方式就是把最好的肉挟给苏榛和谨哥儿。
萧寒酥便在旁边假装吃醋,惹得最懂事的谨哥儿要把碗让给寒酥哥哥,大家又是一阵爆笑。
笑过之后谁也不再客气,也顾不上客气。